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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燕婉婷(一) ...

  •   燕明熹回到宫中,立刻让婢子烧水沐浴。

      晦气、太晦气了。

      蒋昀阳这狗男人,前世信誓旦旦说永远相信自己,永远站在自己这边———可转眼呢?
      在她死后,居然还是做了乱臣贼子!!!

      难得重生再次重逢,没成想他如今却将自己视为小人之辈。

      他言下之意,岂不是自己与薇安公主这等人差不多了?

      骂她跋扈或嚣张可以,批评她丑或者与薇安公主相似,是决计不可以。

      燕明熹猛然回神,又想到今日重逢,登时脸一沉,“哗啦”一声,将大半的水给泼于地面,过一会儿又觉着冷,又悻悻然地从一旁注入新的水。

      她坐在浴斛里恶狠狠地绞着絁巾。

      蒋昀阳这厮、混账,今日是说她恶毒、还陷害自己的妹妹吗?

      混蛋、混蛋,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敢这般指责她。
      这厮果然还是只有一张漂亮脸蛋,人坏又嘴欠,可恶可恨的很。

      婢子时夏乐陶陶地端着一个镂银雕花银盘进来,上头是各式香味澡豆,她哼着小曲,“尚服局新制的梅花澡豆实在香气馥郁,殿下今日要不洗这...哇哦。”

      另一名婢子九和赶紧将人拉了出去,两人在净房外头窃窃私语:“殿下这是怎么了,怎的气得跟只河豚似的?”

      “莫说了,原以为自薇安公主那边扳回一城,本该是件值得欢喜的事儿,当时殿下说要与蒋三公子单独说些话,定是与他拌嘴吵架了吧。”

      “呀...我还以为是场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才子佳人,状元郎与公主之类的话本剧情呢,我的克服万难终成眷侣呢???...失望,两人真如此不对盘?”

      “你呀,别老看那些话本子,多念点书吧哈哈哈。对了,这次欣荣长公主回京,殿下主动请缨来办宴席,咱们可不能给殿下丢人啊...”

      燕明熹使劲拍了下水面,温水拂过肩头,激起了阵阵颤栗,她伸展了手臂,趴在浴斛边上闭眼思索。

      哼,蒋昀阳这厮姑且放一放,眼下最优先事项,是将燕婉婷和那个姓赵的混账,他们俩的事捅出。

      这俩沆瀣一气,前世种种欺辱她的事皆历历在目。
      他们又做了许多恶盈满贯的事,这一世她便要先下手为强。

      望著波光盈盈,燕明熹又想起梦中那些人说蒋昀阳成了奸臣。

      她猛然沉入水中,乌发三千飘于水面,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蜷缩于浴斛内,过了一会儿她才猝然直起身,轻吁了一口气。

      她其实并不相信蒋昀阳当真有什么颠覆王朝、天诛地灭的念头,他绝非别有用心的小人,这等逆謀之罪,费心费力,他还真是不乐意做。

      相反的,他关心民间疾苦,即便自小猖狂嚣张,但为害天下的任性之举,可是一件事情都从未干过。

      燕明熹觉得他是正直之士。

      若是他是恶人,又有些有失偏颇,蒋昀阳虽行事手段恶劣了点,但其不择手段的背后,也是为教训那等尸位素餐、阳奉阴违之辈。

      燕明熹其实十分羡慕他,自前世看到他为民奔波,她虽嘴上抱怨,但心中却万分钦佩此人心智和勇气。

      蒋昀阳骄傲不已,他只是不服阿爷这样、有些昏聩的君主。

      西风烈烈、鹰击长空,若得明君赏识是,那便可以九天腾风云、苍天入云去;当今圣人能力不足,如何能驾驭这等心高气傲的臣子?只怕会被这隼王反扑其害。

      燕明熹烦躁地抓了一把湿漉漉的肩头,随后眼楮一亮,哪怕他真的对皇权心有不满、当真包藏祸心,但蒋昀阳眼下尚未走偏,这世与他搞好关系,温水煮青蛙,将他收拢其中不就成了?

      燕明熹本还沉浸在自个儿的聪明之中,随后脑中一闪而过一个诡谲的背影,她安静闭眸片刻,再睁开眼时,脸色淡了点。

      是了,她还得找出杀了她的那畜生。

      燕明熹懒懒地摆玩着一旁的澡豆,随手一扔,黑沉沉的眼楮盯着满室朦胧热气,她无言以对,记忆模糊一片,那阴沟鼠辈究竟是何人?

      浴房外沙沙的脚步声打断燕明熹的思绪,她撑着下颔:“妳们俩个,滴滴咕咕什么呢,进来!”

      二婢与燕明熹自小一道长大随意惯了,也不怎么害怕主子,嘻嘻哈哈地进了浴房,就见主子趴在双臂上,闭着眼睛,面上被热水熏得通红,一身肉皮儿无暇如玉,似是能掐出水来,果真是难得的美人坯子。

      燕明熹虎着脸,试图摆摆主子的谱:“燕婉婷近日状况如何?是不是还与那赵大暗中来往?”

      “是呢殿下,这薇安公主当真是个蠢的,上回才被我们在佛寺中揭穿一次,回宫之后,居然还如此肆无忌惮,我的天爷啊。”

      时夏一提起薇安公主整个人精神便来了,她自小就爱看坊间话本,最爱那痴男怨女、爱而不得或是恶毒娘子下场凄凉等等令人心旷神怡的故事。

      她自小便伴在燕明熹身边,总觉得主子是话本中孤高自傲又惨被陷害的可怜角色。

      如今倒好,这次意外落水,虽来醒来时有些疯癫,但她开始上心了!

      时夏觉得,像是薇安公主这等阴险之徒,就该被这样狠狠教训,这一切才顺理成章。

      她兴奋地继续道:“同殿下说得一样,她回宫后,每隔几日便会与这赵大公子于兰时园相会,哎,不过殿下是如何得知......”

      “天机不可泄漏。”燕明熹故作高深地摆摆手,随即嗤道,“她去让人收买尚食局的宫婢没有?人若是在我举办的宴席中出事,那我燕明熹可还要在这长安城立足?”

      “九和,妳可看清楚是哪个小婢子了?还有燕婉婷的贴身婢子...”

      二婢皆是燕明熹的阿娘亲自挑选,时夏活泼呱噪,是燕明熹的玩伴,且粗中有细,八卦嗅觉异常灵敏。

      九和年岁比她二人年长些,是她阿娘自娘家要来的,向来细心且似是身怀奇才、过目不忘。

      燕明熹闺阁中往来故交,甚至于前朝臣工的姓名、家世等情报皆是由她打理。

      她抿嘴一笑:“都打听好了,就等您一声令下,婢子立即将人绑来。”

      燕明熹满意地笑了两声,随后自浴斛里走出,二婢替她换过衣裳后,她径直走到院内,随手把一把青丝甩于脑后便蹲下身去。

      燕明熹轻轻将手往粗利石上头划去,细嫩的的手立刻破了几个血口。

      九和心疼地替她用棉纱包起,燕明熹嘿笑一声:“不疼,再晚这伤都要愈合了。”

      ***

      欣荣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人一母同胞的亲姐,前些年随着夫婿英国公至蜀地外放,今年才随着夫婿回京述职,圣人本想赐酺三日,以贺长姐归京。

      然而长公主婉拒了圣人的盛情,称于宫中以家宴的形式小办即可,故午膳较为随意,虽邀请人数甚少。

      但受邀之人不是朝廷高官的诰命夫人们、要不就是八大家的贵妇贵女们,人数不多,故而此宴便设在宫中的兰时园内。

      燕明熹帶著九和快步走至园内,时间尚早,园内只有先来设宴准备的宫人们,一旁有宫人注意到宗敬公主到来,赶忙上前汇报宴席情况。

      不多时,各府贵女们首先相携入席,本朝民风开放,并无男女大防,故而男女席位虽是分开,但也仅仅只隔了两边相望。

      贵女们齐齐向燕明熹见礼,她也笑眯眯地欠身回礼:“宗敬少在闺中走动,今日也算见过各位小娘子了。”

      几人皆是一惊,之前在闺中就有传言,说是宗敬公主自恃身份,不屑与臣工之女相交。

      但眼下见她笑靥自颊边而生,且说话动作间娇憨秀雅,全无盛气凌人之态,心中便生出了些许好感,几人言笑晏晏,倒是很有相见恨晚之感。

      倏忽之间,燕明熹感受到人群中有道视线正怨毒地望着她。

      她自小敏锐,尤其是自他人所传来的恶意。

      她转过头,便往视线方向看去,但却只见小娘子们臂弯里色彩缤纷的巾帔。

      燕明熹拢了一下颊边碎发,嘴边溢出一抹笑意,只在心中暗忖:果真是恶狗伤人不吭声。

      过了一会儿,燕明熹称要去确认宴席相关事宜,便与众女告辞。

      待她离去后,人群中其中一人讪讪地说:“早就耳闻宗敬公主面善心恶,虽顶着一张漂亮脸蛋,但心肠歹毒...今日一见,真是极为容易被她骗了去...还听闻她与许多郎君们不清不白呢...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众女们面面相觑,这人实在有些无礼了,方才还与公主笑语嫣然,转头便讲着公主的坏话,不免让人心生厌恶。

      见那小娘子还在喋喋不休,还是其中一人勉强回道:“此乃宫中,四娘说话还是小心些吧。”

      不一会儿,当今皇后谢氏和欣荣长公主被一众贵妇人簇拥而来。

      待走近后,燕明熹赶忙迎了上去,款款俯身行礼,一套问安行礼行云流水。

      后头的贵妇人不由得暗叹,果真是皇家贵女,这模样、身段果然出挑。

      众女见她头上只簪了个小巧的乳白色珍珠珠花,一身湘色芍药纹齐胸襦裙配月牙白披帛,既端庄秀美,也不抢了长辈风头,实在是一点儿错都挑不出,要不是身份高贵,实在是高攀不起,否则当真想讨回家去做儿媳妇。

      “给皇后殿下问安,给欣荣姑母问安。”

      谢氏是个温和良善的性子,她含笑虚扶了燕明熹一把:“妳这孩子这几日辛苦了,我瞧着一切都好,难为妳如此用心。”

      “儿年纪小,头一回办事,怕哪儿做得不好,丢了皇家脸面,便想着先来看看宴席中有无疏漏之处。”

      燕明熹有些害羞地绞着披帛,尽是小女儿之姿,众女想到她方才及笄,办事谈吐不俗,目光中便流露出几分赞赏。

      燕明熹朝长公主憨笑:“欣荣姑母难得回京,儿做为小辈,理应侍奉周全。”

      欣荣长公主嫁与世家八大家之一的宋家,宋家是百年清贵之家,最是看重守礼恭谦。

      长公主见燕明熹端庄有礼,不持身份拿乔,心中多了几分喜欢,素来严肃的面孔露出一丝笑容:“一下长成大姑娘了,我还没认得出来呢,好孩子,来姑母身边。”

      燕明熹欠身,缓步走过去替代扶着欣荣长公主的宫人,将谢氏与长公主迎到席间。

      席间中,长公主被燕明熹妙语如珠逗的咯咯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甚得她喜爱,随即一想到她的身世,心中一叹,更起了怜爱之心,待燕明熹愈发热络起来。

      方才不见的时夏快步走到燕明熹身边,朝她耳边低声道:“成了,殿下。”

      燕明熹点了点头,拿着金箸安之若素地又捡了一块炙羊肉放入嘴中,又拈起金盏,盏内琥珀色的酒液泛起微澜,她朝欣荣长公主巧笑嫣然:“侄女敬姑母一杯。”

      此时一群少年郎君结伴而来,先向上首皇后与长公主问安,皇后便让众人不必拘束,尽可随意行动。

      但见林木森森,清风徐徐,偶有花瓣掉落,落英缤纷,野趣十足,虽无富丽堂皇之意象,却更为清幽静谧。

      “听说,这兰时园旁附近的小树林偶有浑身白毛的奇物现身,听闻看见之人便会有好运呢。”尔后席中有人低声道。

      欣荣长公主一听便来了兴致,燕明熹笑眯眯地答道:“侄女也略有所闻,可惜从未见过。”

      随即装模做样地叹道:“想来也只有欣荣姑母这般福泽深厚之人才能遇着吧。”

      “妳这孩子甚是贫嘴!”欣荣长公主笑骂了一声,随后亲昵地执起了燕明熹的手,“那便随姑母去瞧瞧吧。”

      众人便随着欣荣长公主走马看花,随着宫人的引领进入林中,只见周围绿树环绕、树影婆娑。

      忽然间,小树林深处传来几声暧昧不明的动静,在场随长公主来的,皆是已为人妇的各府夫人,还有些郎君是随着自家母亲来的,他们都是大家出身,哪里不懂?

      夫人们听闻动静皆当即一愣,尔后各各面色不虞,也不知是谁家孩儿如此肆无忌惮,当真是无礼无耻至极,这还是在宫中呢,这般行事也不怕连累家人的名声?

      欣荣长公主微蹙眉头,轻斥道:“怎么回事?”

      她脖颈血管突突地跳,她是长久不在长安,不成想如今京中风气竟是如此放肆?又不是这等未开化的蛮夷之邦,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家养出的孩儿,如此败坏脸面。

      皇后谢氏更是脸色铁青,此事发生于宫中,可不就是她御下不严,实实在在打了她六宫之主的脸吗?

      燕明熹当机立断,沉声吩咐宫中粗使嬷嬷们:“去把那起子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捆起来;令乐师奏乐,不得让宾客发现端倪,让宾客们继续在宴席中,封了小树林入口。”

      过了会,小树林中传来骚动,男子似是破口大骂,然而立刻被堵住了嘴。

      片刻后,宫人们将一对男女带了出来。

      众人见罢皆是一愣,完全说不出话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燕婉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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