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间来电》月戊

21、06

　　咖啡厅。

　　罗瑞和蒲玉坐在靠窗的位置，刚解开了微信不回电话不通的真实原因，蒲玉有点坐不住，甚至不敢直视对面那位着急上火的上司。

　　罗瑞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没看蒲玉，看向窗外的街景，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叫对面听到：“失恋没什么大不了，我也是过来人，好心提醒你一句，能走散的注定不是良人。”

　　蒲玉：“？”

　　罗瑞眼珠一动，遂又收回，继续看窗外：“不是失恋，那是出了什么事，说说吧，或许我能给你指条明路。”

　　蒲玉回想这几天的经历，她倒是想说，关键在于，说了之后罗瑞可能会觉得她是在耍他。
　　罗瑞比她还无神论，他一定不会相信那些鬼神之说，即使那些都是真实存在的。

　　罗瑞放下杯子：“不说也行。”
　　他直视蒲玉的眼睛，认真地说：“这周算你请事假，下周继续回来上班，怎么样？”

　　蒲玉毫不犹豫：“好。”

　　罗瑞挑眉：“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等我说这话？”
　　蒲玉点头：“罗总，我是真心想回来上班。”

　　罗瑞没看出她的真心，在听说她是因为兼职被那些人追之后，他只看出她确实很缺钱。
　　他想起三个多月前，蒲玉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罗瑞可以确定的说，以蒲玉的资历，根本不符合公司招人的规定，但那天他刚好心血来潮想来旁观面试，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蒲玉。

　　那天蒲玉穿的是非常普通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额前掉下几缕发丝，她是在场面试人选里唯一一个没有化妆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打扮的女人。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那么多人里面，罗瑞的第一眼，只发现了她。

　　像他们这种设计行业，赶稿画图跑现场都是常事，不化妆是没时间，穿运动鞋是方便跑现场，他觉得蒲玉才是真正把时间花在正经事上的人，所以他特意打了招呼，让蒲玉顺利通过面试。

　　等到真正和蒲玉共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她的不化妆是为了节省化妆品，穿运动鞋只是因为高跟鞋更贵。
　　他知道是人都爱钱，包括他自己也是，即便如今已经算得上是财富自由，钱这个东西，总归还是多比少更好，可蒲玉不止爱钱，还很缺钱。

　　罗瑞以为女人缺钱多数都是因为外在，但蒲玉的外在，他根本看不出花钱的迹象，他自然而然联想到另一种可能，他把蒲玉想成了那种花钱供男友的蠢女人。

　　从那之后，罗瑞对蒲玉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变，大部分时候，他都在骂人。
　　颇有点怒其不争的意思。

　　直到把人骂走，他才幡然醒悟，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
　　当他隔着马路看到对面着急忙慌逃跑的女人时，罗瑞恍惚回到了三个多月前的办公室，在人群里一眼认出了蒲玉。

　　那一瞬，他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人抱了个满怀，仿佛世界只剩他们两人的呼吸声。

　　心跳如雷。

　　罗瑞的拇指在杯把上摩挲了一下，他垂下眼眸，整个人都窝进了椅子里：“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蒲玉眨了眨眼：“嗯？”

　　罗瑞蜷起手指，还是没看她：“我想知道，你为什么看起来总是这么……”

　　蒲玉：“？”
　　罗瑞：“这么缺钱。”
　　蒲玉笑：“罗总，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有你那么多身家，普通人缺钱不是很正常么。”

　　罗瑞抬起头来：“可你不是普通人，你有赚钱能力，除非你借了高利贷，不然你现在的身家也不少了。”

　　说到“高利贷”，蒲玉笑容僵在脸上。

　　罗瑞皱了眉，他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他说：“你真借高利贷了？”

　　说实话，蒲玉想过这条路，但衡量之后还是没跨出那一步，她摆摆手：“怎么可能。”

　　罗瑞：“那你是……”
　　蒲玉打断他：“罗总，你是老板，我是员工，老板应该没权利打探员工的隐私吧？”

　　她垂眸，声音低了下去：“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话说到这份上，再继续问下去自然就不礼貌了，罗瑞这个本就没什么礼貌的人都看明白了，足以见得蒲玉刚才说那话时有多严肃认真。

　　罗瑞站起身：“对，谁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抱歉啊，是我多嘴了。”

　　蒲玉坐在原地没动，罗瑞说：“下周回来上班，别忘了。”

　　蒲玉点点头，再抬头的时候，罗瑞已经走了。

　　她正要起身离开，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是方知远打来的。

　　对话很简短。
　　方知远：“旁边有人吗？”
　　“没。”
　　“来一趟市局，江柳有问题。”
　　“啊？”

　　电话挂断，蒲玉没来得及问清，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过去。

　　***

　　十五分钟前，画像出来了。

　　起因是，方知远一直对江柳的身份存疑，苏河没在网上查到他的任何信息，这让他更觉得奇怪，倒不是说全国都没有这个江柳的存在而奇怪，而是江柳这名字在系统里搜到了上千人，但长相没有一个对得上。

　　不过考虑到市局的系统只有在每年人口普查之后才会更新信息，期间也不乏有错过登记的人，加上这些人大概率也没有过任何犯罪记录，所以他的个人信息才不会出现在系统里。

　　可如今的社会有了互联网的加持，几乎所有人的信息在网上都等同于透明化，除非这人从来没有使用过自己名下的号码或是信息在网上注册过，否则苏河一定会查出些蛛丝马迹才对。

　　偏偏就是没有，这个叫江柳的年轻男人，他们什么都没查到。

　　就在这时，夏桃忽然指着屏幕里一张照片说：“这个有点像。”

　　苏河也见过江柳，瞥一眼，立马表示否定：“哪里像啊？你散光啊？”

　　方知远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盯着照片出神。
　　夏桃据理力争：“明明就长得差不多啊。”

　　夏桃手指的那张照片确实跟他见过的江柳完全不同，不过照片的主人也叫江柳，只是两人的长相根本就是明显的两个人，半分相似都没有，但夏桃的记忆向来很好，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认错人，除非……方知远想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可能。

　　接下来的时间里，方知远叫来画像师，和夏桃苏河轮流画像，就在十五分钟前，画像师完成了第三张画像。

　　三张画像，三个不同模样的男人，其中两张是有几分相似的，但另一张则是完全不像。

　　换句话说，他们三个人看到的江柳，分别是三个不同的长相。
　　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夏桃：“他该不会根本不是人吧？”
　　苏河：“当时轻轨站的监控我都看过，只有出来的画面，根本没有进去的画面。”

　　夏桃知道这一点，现在听到苏河又提起来，顿时觉得后背发凉：“除非，他是鬼。”

　　夏桃说：“我听人说，鬼的磁场跟人不一样，鬼可以选择让人看见，也可以选择不让人看见。”

　　苏河看她：“你别一天神神叨叨的，很吓人的好吗，那长相又是怎么回事？”

　　三种不同的长相，意味着每个人的视角下，见到的都是不同的人。

　　夏桃又说：“我记得以前看过一篇文章，那个作者就是说精神病人的大脑跟普通人的大脑频率不一样，这些人很容易见鬼，蒲玉不就是……”

　　方知远直接掏出手机给蒲玉去了电话。

　　蒲玉是坐公交来的，到市局时，已经是十点以后。
　　她坐在会面室，看着桌上平铺的三张画像，坐在对面的只有一个方知远，夏桃等人忙活别的事去了。

　　蒲玉看了看画像，第三次抬头看方知远：“这些人，跟江柳有关系？”

　　她这么说，表情不像假的。

　　方知远指节在桌上叩了两下：“见过他们吗？”
　　蒲玉低头，再看了一眼，然后摇头：“没有。”

　　方知远点头，手指又叩了两下，而后起身往门口走：“跟我来一下。”

　　他带蒲玉去了画像师办公室。
　　方知远叫她描述一下江柳的长相，她心头觉得疑惑，不知道方知远为什么要让她这么做，但还是照做，描述完之后，又问了一遍：“江柳他，到底有什么问题？”

　　第四张画像，第四种长相。

　　方知远难以置信，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信。

　　方知远让画像师离开，随后问蒲玉：“你怎么认识他的？”

　　怎么认识的，蒲玉不敢说，她翻开手掌低头看那些暗红色的杂乱纹路，沉默不语。

　　方知远也沉默，两人沉默了片刻，他拧起眉头，将四张画像全都摆在蒲玉面前，将他们不久前掌握到的信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蒲玉心头一震，半站起来，弓着身体，仔细查看那四张画像，试图从每一张画像里分辨出江柳的影子，可除了第四张画像之外，其余三张都跟陌生人没什么区别，如果方知远没有对她说谎，那他们为什么会看到不一样的江柳？

　　她想了很久，想出一个答案，这或许是鬼差的自我保护机制之类的能力，就像利用不同的门进行瞬移一样，让人看到不同的长相，更易于隐藏自己。

　　她飞快思考的微表情逃不过方知远的眼睛，他的指尖轻轻地，有节奏地敲了三下，低沉开口：“蒲玉，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蒲玉：“我……”

　　天知道她有多想说实话，可实话就意味着她坏了合同，按江柳那个斤斤计较的性子，让他知道她对人说了阴间那些事，那些个所谓的维护秩序算是白搭了，他肯定不会放过她。

　　方知远审过太多人，知道人在做心理斗争的时候是什么状态，他打算继续问下去，然而外面突然有人推门而入，两人同时转头看去，来人是苏河。

　　苏河神情紧张，语速很快：“方队，工业区那边挖……”
　　他看了眼蒲玉，顿了一下又说：“出事了。”

　　同一时间，只有蒲玉一个人可以听到的铃声响了起来。

　　房间里转眼只剩她一人，她匆匆走到门边，反锁，接听电话。

　　还是之前那个男人的声音：“土地庙，找阿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