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赐瑞麟》乌龙无糖

141、一百四十一

　　章小五快到汴安时，并没有直接进城，而是驾驶马车转弯去了附近一个小小的县城。

　　小县城名叫千年县，在前朝也是都城一部分。

　　但大景开国后，朝廷选择将汴安向南发展，因此这小小的千年便渐渐从光辉中黯淡落幕，被越来越耀眼的汴安留在了原地，成为了不起眼的陪衬。

　　不过呢，这里民风淳朴，百姓敦厚，安居乐业，生活在这里，倒也自得其乐。

　　章小五半夜来到距离千年县县城中心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在村口下了马车后，目标明确地朝着某个院子走去。

　　小村庄依山而建，山边多有储藏粮食的窑洞，更有人家直接住在窑洞里。

　　而章小五要去的这家看上去便要富庶许多，在别人都还依赖窑洞生活的时候，这家已经盖起了四合院。

　　可临近子时，四合院里还亮着灯，这不免让章小五心生警惕，不自觉放慢了脚步。

　　灯虽亮着，屋内却是一片寂然，悄无声息。

　　章小五走到门口，试探性敲响门环。

　　咚咚咚。

　　不一会儿，四合院里响起了小碎步的声响，来人是个脸上长了很多斑斑点点的老妪。

　　老妪只打开一丝门缝，门后拴着的链子并没有解开。

　　昏黄的灯笼暖光从门后照出来，照亮了章小五的脸。

　　老妪看见是她，谨慎姿态顷刻间消失不见。

　　“五姑娘！你怎么了来了？！”

　　老妪面上闪过一丝慌张，快速合上门缝，颤抖着解开链子，再开门便是大敞迎接。

　　“夫人！是五姑娘来了！！”

　　老妪转身向屋子里喊了一声，里面的人听见声音后，从西厢屋子里夺门而出。

　　章小五刚走进四合院，就被一个身穿中衣的女子扑了个满怀。

　　两个姑娘长得十分相似，近乎无二。

　　“姐！我活不下去了！”

　　章小六放声大哭，开口第一句话就让章小五骤然失魄。

　　“你说什么？”

　　章小五往院子里探瞧，视线扫过一圈，又问：“妹夫呢？！”

　　七八个住家的伙计和女奴纷纷从偏房探出来观望，西厢房里还有两个穿着棉衣的孩子站在门口相互依偎，并可怜兮兮地瞧着这边，却迟迟不见这家男主人出现。

　　这更令章小五紧张，惴惴不安。

　　果然，章小六紧紧拥着她的脖子，泪如泉涌地哭诉道：“小鸿王把相公骗走了，说是要带他出海捉能让人不老不死的麒麟！”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得章小五哑然无言！

　　章小六松开她，眼周的红肿程度不像是刚哭出来的，而是已经哭了很久了。

　　“我告诉相公不能相信这种话，一开始他还是信我的，后来他去汴安打听了一下，回来就不信了，笃定了要跟小鸿王出海的心思，我再怎么劝都没用！”

　　章小五握住她的手，压制内心恐慌，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冷静，“他什么时候走的？”

　　“就昨天，打听完回来就迫不及待去找小鸿王了，现在他们的队伍应该已经快到芙蓉店了！！怎么办啊！！！”

　　章小五沉吟片刻，安慰道：“没关系，我们……”

　　“你们什么也做不了。”

　　章小五一句话还没说完，忽见隔壁两间房子里齐刷刷走出两排黑甲麒麟军。

　　她心脏一震，缓缓朝赵环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赵环身披大氅，长发简单束着，从摇摇晃晃的灯光中走出来，随手拉了拉衣领，温柔地笑着对她说：“你果然会来这里。”

　　章小六缩到章小五身后，但在听见院里两个孩子被不安的气氛吓哭后，连忙又松开章小五回到厢房护着自己的孩子。

　　赵环的眉头朝母子三人方向嫌弃地皱了皱，不过视线很快被章小五所遮挡。

　　章小五是特地往旁边站了一步，故意挡住他看向章小六的目光。

　　“你在堵我吗？”

　　赵环眼眸一转又是再温柔不过的笑容。

　　他抬手示意麒麟军团退下，在一阵阵踏步声与盔甲摩擦声中扶着摇摇欲坠的大氅毛领朝章小五慢慢走近。

　　“不要用这么生分的字眼来形容你我，我是在等你。”

　　说着，一只手已经划过章小五额边，为她将发丝别于耳后。

　　章小五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看了眼齐步走远的麒麟军。

　　看这架势，八成是为祝愿也准备的，但见来的只有章小五一个人，这才让麒麟军离开。

　　“嗯嗯，我怎么敢不回来呢，毕竟我爹还在你手里。”

　　赵环靠近她，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乖乖，告诉朕，祝愿也呢？”

　　章小五暗暗冷笑一声，“你要天下人亲眼看到麒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还要他做什么？”

　　赵环声音浑浊，略微喑哑，贴在章小五面前时，还刻意压低了嗓子，莫名就有一股诱惑力。

　　“就算有再多人出海，可几时能成功登陆山海岛终究是个不定数，唯独祝愿也有看得见摸得着的麒麟血，还是先捉他比较实际一些。”

　　章小五由着他勾引撩拨而无动于衷，“祝大哥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别说你，连我和陶思愿都再也找不到他了。”

　　闻言，烛光中赵环的脸色微微僵硬，一双幽幽的手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摸到了章小五脖子上。

　　“阿湘，别这样说，朕会生气的。”

　　赵环语气温和，却透着阴柔，令章小五后背一阵阵作寒。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一点点收缩，在不知不觉中带给她由浅渐浓的窒息感。

　　章小五被掐得不得不仰起头才能自如呼吸，着实是有些怕了，语气不禁颤抖，“我没有办法，他不愿意，我也没那个本事把他强行带到你面前，嗯唔……疼！”

　　赵环忽然松手，大口大口的空气灌入章小五肺里。

　　“咳咳咳咳！！”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差点摔倒，却被赵环一只手牢牢托住。

　　赵环没说话，动作倒是在照顾章小五，但阴沉沉的表情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章小五偷偷抬眸打量他的反应，在他开口前忽然说：“我有身孕了。”

　　赵环手臂微顿，“你说什么？”

　　章小五低下头不再看他眼睛。

　　赵环抓住她肩膀逼她与之对视，表现出十分关心，“在牢里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朕？！”

　　章小五挣脱他的手，视线固执地落在远处黑暗中，就是不肯面对他，也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祝大哥告诉了我关于建祖陛下的事情，难道对于建祖的死，你不难过吗？”

　　赵环不知斟酌了些什么，忽然又变得十分深情，“当然难过，可惜他不肯留下，陪朕见证大景盛世的永存。”

　　他低头抹了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眼泪，“大景开国名将到如今只剩下谢帅一人，如果我们能早点找到山海岛，早点研制出长生不老之术，那些闪耀的流星就可以永远永远守护大景，不是吗？”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凑近章小五面前，乌眉深蹙，竟还变得可怜起来，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这是皇祖父毕生所追求的至高大业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他的梦想！你爹也一样！！”

　　章小五叹了口气，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了，索性装出一副被说动了的样子，终于抬眸对上他激动的眼睛，“好吧，你说的对，我不是不理解你，我只是担心……”

　　赵环嘴角一勾，为她系上大氅的带子，“你担心我们的子民会死在那些妖怪手中，没关系的，成就大业必有牺牲，等朕的大炮捉到麒麟以后，朕会为献身者立碑著传，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

　　章小五忍下心中怒火，迎合着他虚假地笑了笑，：“你都考虑得这么周到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赵环捧住她的脸，眼眸深情款款，“以前的事情朕不怪你了，跟朕回宫吧。”

　　章小五莞尔一笑：“嗯。”

　　夜色中，两个身影手牵着手，一同逆光转身，但各自面容都在背光阴影中发生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

　　魏云衣醒来时，天色已经接近晌午，窗外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昨夜喝得太上头，现在脑袋都还有点晕。

　　她下楼去寻其他人，在楼梯口正撞见迎面走来的张枕。

　　“快来吧，午饭已经做好了，我刚要去叫你起床。”

　　彼时张薇薇已经为大家做好了午餐，小医馆前厅大门紧闭，气氛冷清，后院却充满烟火暖意。

　　魏云衣一边拾阶而下一边把手交给张枕，“那完了，祝大哥做的午餐，我怕是吃不下一点。”

　　张枕接住她的手小心搀扶，闻言面色微变，表情忽然十分不自然。

　　魏云衣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皱眉问，“怎么了？”

　　张枕叹了口气，斟酌了会儿语气和措辞才开口说：“祝愿也和陶思愿已经走了。”

　　魏云衣睁大眼睛，搭在他手中的胳膊猛一颤动，“什么？！”

　　张枕道：“他们应该天没亮就走了，除了杨喜喜，没跟任何人说，大概是怕舍不得。”

　　魏云衣努力平复心情，“这样啊……”

　　虽然知道分别就在这两天，但实在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她拖着沉甸甸的情绪来到后院，发现杨喜喜一夜间变了个人似的，忽然就不活泼了，这会儿正挂着小金豆默默用小勺子往嘴里扒白米饭，连菜都不吃。

　　魏云衣又看了眼帮张薇薇端菜的姜茉，扶额心道：“你俩倒是走得潇洒自在，麻烦全丢给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