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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莫须有的叛国之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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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人在冷笑,有的人漠不关己,有的人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在数着天上飞过的群燕。但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在认真听皇甫麒的答案。
皇甫麒的反应在二皇子意料之中,所以他不耐其烦地继续解释:“东瀛人都打到长安城的城门外了,四大营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中午元宝公公去将军府降罪的时候,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陆渊竟然和一个异族少女黏在一起。我就奇了怪了,他不是休沐吗?什么时候背着咱们金屋藏娇了。”
二皇子如此一说,倒是触到了众多士族子弟的笑点,所有人都在大声嘲笑。
陆渊年少出众,一向是长安名门望族后代效仿的对象,一直有人想要从他身上挖出什么黑点来。但他平日要么就在战场,要么就在府中看兵书,从不出现在各种酒肉场合。奇怪的是,血气方刚的陆渊竟从不近女色。
这点早就在士族子弟中成了一个耐人寻味的话题,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似严于律己的正人君子,居然在家中私藏民女。
那他和我们有什么两样吗?不照样七情六欲?不照样贪色忘义?这下更是连边境要务都不管了,耽误了军中大事。
只有皇甫麒被这些恶意的笑声气到只觉得恶心,连攥着缰绳的手都在微微发抖:“父皇……对陆渊定的是什么罪?”
“叛国罪啊,三弟。”二皇子说得轻巧,但一字一句似尖刀利刃在剜着皇甫麒的心,“东瀛人潜藏在长安周围,四大营却知情不报,难道不值得安一个叛国之罪吗?”
他怎么会是知情不报。虽说桑落提到长安周围有东瀛人出没,但何潼也带人在附近查了一圈,但丝毫没有见到任何东瀛人踪影。
这次东瀛人又怎么会突然聚集在一起进攻长安城呢?就凭东瀛那个弹丸之地,就想攻下长安城,东瀛人都没有脑子的吗?
皇甫麒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点,反问道:“但东瀛人攻城在即,理应四大营率军前往迎战,陆渊……陆渊即便是戴罪之身,也应立即起身奔赴战场才是。”
二皇子的眼神在皇甫麒身上流连不已,玩味道:“你倒是很了解陆渊。陆渊也是这么回话的,可是四大营又不是非他不可。”
不是非他不可,那不就是有人已经接管四大营了吗?
是兵部的人?还是……?
皇甫麒略作思考,抬头对上二皇子的目光:“你把四大营给了桑落?”
二皇子哼了一声,道:“桑军医本就是四大营副手。四大营的将军被押在御前听候发落,不得让副手带队迎敌吗?”
皇甫麒:“……”
何潼莫名其妙死了,陆渊莫名其妙被叛国,这一切实在太超出常理了。
皇甫麒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心急又想不出来。
“二哥,大敌当前,我等皇族子弟理应为国分忧。桑落虽了解四大营,但毕竟乃军医出身,非武将。据臣弟所知,他并无实战能力。臣弟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是想说四大营给他,还不如给你吗?”
“二哥所言甚是。”皇甫麒肯定道;“臣弟这就向父皇恳请带队出兵。”
“你怕是疯了吧。”二皇子没想过他一向在意的三弟竟然如此大胆,问道:“你以为就你现在的身体,能扛得住几场狠仗?”
在场都是凑热闹看戏之人,却只有皇甫麒一人正色凛然。
他太过于认真,以至于众人笑着笑着却突然不敢再发声了——皇甫麒是玩真的。
皇甫麒不再等这帮无聊至极之人的反应,转头飞奔上马,直奔皇上的营帐,将所有人都抛在脑后。
他堪堪停在营帐外,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渊双手绑缚,被吊在营帐外的一处木架上。他浑身衣服已经被长鞭打得开了裂,有血水争先恐后地从伤口流出,缓缓滴到地上。
更有皇上的亲兵此时向他浇了一盆冷水,让昏昏沉沉的陆渊保持清醒。
这是对待一国功臣的样子吗?
皇甫麒看到这一幕飞身下马,来到陆渊身前,想要解开陆渊身上的束缚,却被卫兵拦下。
他冲那卫兵吼道:“谁准许你伤害陆渊的?”
来人见是传说中的三殿下,也慌慌忙忙下跪道:“皇上……皇上说了,要让小陆将军认罪。”
皇甫麒大吼道:“他何罪之有,凭什么所有的人都要他认罪?!”
卫兵跪在地上无辜道:“卑职也不知道……但皇上身边的人就是这么传话的。小陆将军就算是死,也得认罪。”
死也要认罪?!
陆渊犯了什么罪要他认?
东瀛人发起兵变,是陆渊引起的吗?陆渊明明派去东瀛查探的消息是东瀛境内一切正常,东瀛皇室对大齐并无冒犯之心。出没在长安城外的东瀛人究竟是何来路,陆渊根本不知情,凭什么全都怪罪在他头上。
现在大敌当前,敌人都打到城门口了,身经百战的将领却在这里被自己人折磨到了濒死边缘。
遥想他定国将军府里的两代忠臣,一个在战场上死得不明不白,一个在皇上营帐门口平白无故被安了叛国罪,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刑,全不顾当初浴血奋战保家卫国的忠厚情谊。
堂堂将军,没死在敌人的刀下,却死在不明就里的皇上手中,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皇甫麒头一回发狠地想,陆渊叛不叛国,凭什么是你们来定?如果只要是皇上就可以随意定一个人的罪,那么这个皇上为什么不能是他来当?
皇甫麒此刻已经忘了,营帐中那位自己没多少感情的父亲才是皇上。
可一想到这个人让自己的心上人受如此大的冤屈,皇甫麒便胸中翻滚起无限仇恨。
或许是察觉到皇甫麒眼中嗜血的恨意,陆渊听到皇甫麒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猛地抬头看向皇甫麒:“阿弃,城外未必是东瀛人。”
皇甫麒满目震惊,他还没有亲赴战场,但他不能排除陆渊说的这话的可能性。
如果东瀛皇室毫无异常,那城外的东瀛人就一定不是东瀛官方派来的人,那么这些人以东瀛人的打扮出现在长安,一定别有所图。
但皇甫麒暂时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图的是什么,他只是快速指了指身后白马上的尸体,长话短说道:“何潼死了。”
陆渊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在知道何潼已逝的时候眼神里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你的清白,我来证明。”皇甫麒只是深深看了陆渊一眼,把他的模样刻在了心头,然后快速略过他,走进了营帐。
陆渊在营帐外,听不真切里面的动静。
他只听到皇上传来连续的咳嗽声,还有虚云道长在安抚皇上别动气,又听到皇甫麒在与皇上争吵,甚至皇后还在其中劝架。
陆渊此时心急如焚,一心只想化作一缕春风吹进营帐里,看看他的小崽子到底是如何为了他去与这么多人争辩的。
好在没过多久,里间终于安静了。
他的阿弃一脸沉重地走了出来。
几步之遥的路,被皇甫麒走得像是千里万里之远,他来到陆渊身前,替陆渊擦干脸上的血痕,在他耳边道:“这场仗,我去替你打,我会用胜利去证明,你是无辜的。”
陆渊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道:“这怎么能行?”
皇甫麒蓦地释然地笑了,能争取到陆渊在他回来之前不被虐待,他已经够知足了。
他并没有解释太多,而是亲自解开了绑住陆渊双手的绳索,接住浑身无力的陆渊落在自己怀里,然后冲着看守陆渊的卫兵道:“父皇有旨,在战况未明之前,仍以将军之礼优待陆渊。”
卫兵听罢只能回道:“遵旨。”
陆渊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他落地之后立即站正,急迫地说道:“那应该我去战场!”
皇甫麒却继续对卫兵道:“父皇说了,围猎取消,全体皇室成员……连带陆渊,全部回宫中待命。一切待东瀛之战结束再说。”
……那简直就是变相的软禁。
卫兵乖乖点头道:“卑职明白。”
皇甫麒见陆渊恨不得立刻跟随他上战场,心知不安抚他几句怕是要给陆渊留下心病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耳垂。
这是二人私下无人时皇甫麒最爱做的小动作,此时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做,搞得陆渊瞬间仿佛火烧火燎一样涨红了脸,无声地瞪着皇甫麒,就差把“也太不害臊了”这句话念出声了。
趁陆渊还没反应过来,皇甫麒已经翻身上马赶往城外与四大营汇合。
陆渊在他背后远远望去,这骑马的架势,确实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不知不觉间,他有时候也会以为,看似与自己性格习惯都不同的皇甫麒,其实却最像心底的那个自己。
直到皇甫麒策马消失在草原尽头,陆渊才回身他抚了抚胸前那块黄金平安锁,默念道:“神与我一起佑你。”
可陆渊并不知道,他十六岁生辰那夜,阿弃趁陆渊熟睡,偷偷跑去了郊外的凉山,一步一叩首跪了整整九百九十九级台阶,在午夜前敲响了灵台观的大门,恰好遇到了灵台观云游归来的无名道长,见他年幼心诚,便赠了他这一枚平安锁。
阿弃并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但依然觉得这枚平安锁是他见过的最金贵的宝贝,一路上紧紧攥着,直到回府后趁陆渊熟睡,将它不声不响地带在了陆渊的脖颈之上。
陆渊自此相信,阿弃这个孩子,是从小被神明眷顾的。连带他,似乎也一并被上天偏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