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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恶毒皇后上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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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寝宫中依然是药味弥漫,但罕见地房门大开。皇甫拓身穿一身浅灰色绸缎的长衫,端坐在桌前,桌上也摆满各色素食,正中是一盏黄铜小锅,锅内清水正咕噜咕噜冒着白烟,正等着煮菜入锅。
皇甫麒在门外抖了抖披风,搓了搓双手,嘴唇都冻得发紫,面上却露出一丝和缓的笑容:“二哥,你这是正月里没人陪你过年,寂寞了吗?”
二皇子自嘲道:“这么多年,我不是一向如此?你可倒好,小兔崽子长毛了,不声不响升了荣王,一口气搬出宫,倒是再也不念我这个哥哥了。”
二皇子嘴上这么说,但见皇甫麒不禁冻的模样,一把拉他入座,差点被皇甫麒手中的暖炉烫到,“怎么现在出门还要学那后宫里的人,还揣了个暖炉。”
皇甫麒淡淡道:“许是今年身子弱了,自从明璟镇回来之后,便怕冷怕得厉害。”
二皇子见皇甫麒双手纵使被暖炉暖了一路,却还有些发青,便摆摆手让一旁的灵玉将门关了,在屋外候着。
一时之间只有沉默的二人。
桌上青铜锅热气腾腾的煮着清汤白水,二皇子夹起几片水灵灵的豆腐丢入了铜锅中,看着豆腐沉下又浮起,先夹了一片到皇甫麒碗中。
皇甫麒缓了一会儿,才提起筷子吃了一口,问道:“二哥,近日你身体可好些了?我年底迁府事情繁多,除了见各部的人处理些政务,都没出门,也不知你是否旧疾有犯?”
二皇子叹了一声,道,“还是老样子,不好不坏的。只是你这些时日着实太忙了,人又瘦了一圈,想着新年里我们兄弟聚聚,趁机让你多吃一些。”
二皇子话里透出的亲情,让皇甫麒心头一暖,他不禁问道:“府上有收到二哥送来的补品,多谢二哥了。今日唤我来,不知二哥是不是有其他事?”
二皇子吃饭的手停了停,跟皇甫麒道:“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没有事,便不能与你兄弟二人叙旧谈天了一样。”
皇甫麒低头道:“这当然不是。我就是担心二哥一人过得苦闷了些。”
“此刻宫中最苦闷的应是太子吧。”二皇子为自己倒了一杯清酒,道,“你是不知,这段时日太子跟疯了一样闭门不见人,天天在宫内折磨那些下人。”
“怎可将怨气发在仆人身上?”
二皇子冷哼道:“我那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天生就是个没血性的家伙。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可不像你,会为了自己人天天四处奔走。对了,父皇过寿时,那个为你母妃鸣冤的戏子,你后来救出来了没?”
皇甫麒听二皇子突然提起这茬,楞了一下,摇头道:“希望渺茫。”
“怎么了?”
皇甫麒道:“天牢毕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地方。那戏子身子受不住,现在陆渊正四处求医呢,也就只有陆渊这个善人愿意这样帮他了。”
二皇子从黄铜锅中挑起一截青菜塞进口中,看起来食欲不错的样子,问道:“陆渊哪比得上我三弟心善。”
一提起陆渊,皇甫麒便又话多了起来:“陆渊这个人,没用的善良特别多。小时候我只是个乞丐,他不也收我进府里了吗?就连在战场上没人要的狼崽子,他都能好端端放帐子里养着。真不像是个杀伐果断的将军。”
二皇子盯着皇甫麒深深的看了一眼,讲道:“三弟才是心善之人。四大营出来的人,终年都与邻国那些阴险卑鄙的贼人打交道,个个都手段毒辣,冷酷无情,是父皇培育出的一支铁血之军,怎可形容陆渊好似他不过是个普通的邻家公子。”
皇甫麒听这话不是个滋味儿,话里话外是说陆渊是个两张皮的恶人。
皇甫麒不知二皇子是何用意,突然冷了一张脸道:“父皇开国平四境之乱,靠的是四大营铁血手腕。如今我们也倚仗四大营保四境宁乐,说到底,四大营于我们齐国有功,二哥如此评价四大营的人,怕是不合适。”
“我看是三弟你被陆渊迷了心窍。”二皇子放下筷子,道,“你们大雪天在御书房门前做的事,真当没人看得到?”
皇甫麒惊得把筷子掉到了桌子上,问道:“二哥,你指的是何事?”
“我是提醒你。”二皇子正色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虽说宫中之人,有这等癖好,倒也无妨。但若太明目张胆,总归是不合你身份的。”
“我的身份?”皇甫麒冷笑道,“二哥,你和我谈身份?我是被皇族丢在外的弃子,你是被养在深宫里的病秧子。我们两个,能有什么身份?”
……
二皇子沉默半晌,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罢了。我和你可比不上,你如今距离太子的高位也不过是一步之遥,我才是不合身份之人。”
“我没那个想法。太子落马,那是他贪心之过,非我有心抢他的位置。”皇甫麒斩钉截铁道。
二皇子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本想好意提醒皇甫麒,却没想反倒被皇甫麒将了一军。二皇子只好道:“今日只是邀你来吃个家常便饭罢了,你我之间,不必……”
皇甫麒却突然道:“我心之所念唯有陆渊。若我的身份与他不合,那我便不要身份了。若这世道与他不合,那我便离开这个世道。我所做的一切,定是以他为先的。”
“你怎么随了你的母亲,在感情上执拗到死。那陆渊知道吗?他能和你一样吗?”
皇甫麒想起这么多天陆渊对自己的反应,他知道是自己所求过多了。
他笑太子对权势太贪心,他对陆渊又何尝不贪呢?
“三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皇甫麒被戳中痛处,不再言语。
黄铜锅里的热水咕嘟嘟地还在煮着,热气弥漫在两人安静的气氛之间。
此时门口却传来灵玉急促的声音:“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怎么来了?!”
屋子里的二皇子惊诧道:“打我十三岁起,我娘就没来过我这个院里。今儿倒是怪了。”
皇甫麒暗叹了一声,早知道皇后会来,他就听忠婶的话不出门了。
转头两个人对视了一下,跪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大喊皇后娘娘驾到。
衣着华贵的皇后倒是不像太子一般有失分寸,凤钗金镯子加上番邦进宫的缎子和漫天的熏香,身上是一件没落下,举手投足都是贵气。与那后宫不得宠的妃子相比,着实是天上地下。
皇后一来,便坐在殿内主桌,既不让二人起身,也不开口说话,先是白白让二人在厅内跪了半个时辰。
一直到桌子上的小火锅将水烧干了,将锅底烧得呲呲冒响,一阵烧焦了的糊味儿,这才掩鼻道:“阿拓,你这宫内,怎么总是怪味不断?”
二皇子听闻这话,道:“是儿臣做事不小心,冒犯了母后。”
“哼。”皇后斜斜看了一眼跪在厅中不言不语,甚至都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皇甫麒道,“冒犯?你可比得上你旁边这位?他和他娘,气人的功力都是顶尖的。”
皇甫麒还没出声,二皇子抢话道:“母后不必再提多年之前的旧事了。三弟只是过来与我叙个旧罢了。”
“他有什么旧好跟你叙的?”皇后嗤笑道,“咱母子仨人,能比得上他的心机?你也不瞧瞧,你大哥都被他搞下台了,而你是个没用的药罐子。他此刻与你聊天,不过是觉得你还有利用价值,可怜可怜你罢了。”
“皇后娘娘,话不能这么说。”皇甫麒说话间便想要起身。
谁知皇后却斜斜瞪了他一眼,嗔道:“你居然敢违抗懿旨?!谁让你站起来了!”
皇甫麒还没有完全直起来的身子,便被皇后带来的嬷嬷从背后拿板子打了下去,瘦弱的脊背传来清脆的响声,一定又多了一道血红的印子。
搞半天,皇后是来这里替太子撒气的。
皇甫麒想明白这件事,连眼神里都透露出不屑,把背上的疼痛全都一声不吭忍了下去。
“皇甫麒,”皇后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这个鬼样子,跟你母亲,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年她在我手底下挨打的时候,也是你现在这个态度。”
“不怕疼是吧,”皇后冷笑道,“那总怕丑吧?那样娇滴滴的一张脸,我才舍不得用板子打。”
皇甫麒睁大了双眼:“什么?”
皇后抚着手腕上的金镯子道:“梅妃也配我亲自打?喏,你问问你身后那位嬷嬷,当时梅妃是怎么回事?”
皇甫麒扭回头看向那位皱纹满脸,毫无表情的嬷嬷,她道:“院子里新长出来了几株月季,连叶带花,现拔的。”
皇后嫌弃地看向嬷嬷,“我就说,月季还是太嫩了,早知道应该去后花园找几捆荆棘草。”
皇甫麒一直想不明白,入冷宫之前母妃的脸因何总是红肿,却没想到是被皇后动的手脚:“皇后娘娘,你这样滥用私刑,就不怕传出去有辱你一国之母的风范吗?”
“我说我怎么从小就这么讨厌你呢。”皇后道,“果然跟梅妃一样,连挨打时说的话都一模一样。我又不是你们那种出身低贱的下人,我有什么可怕的?”
皇后冲嬷嬷招手,示意她继续打。
“皇甫麒,就算是我儿现在不是太子,他的位置也不是你配得上的。”
“我没有。”
“你最好是没有。皇甫麒你不配。”皇后看也不看皇甫麒,语气狠绝,“你以为皇上让梅妃进宫是爱她吗?无非是不想让血脉外流而已。皇上要真是心疼你的皇子身份,当时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做质子。你从头到尾,不过是皇甫家的一枚棋子罢了。别打什么如意算盘,来抢皇位的主意。”
皇后的眼神划过皇甫麒气到发抖的一张脸:“皇甫麒,你坐到荣王的位置,就已经到头了。”
这句话之后,皇后又说了些什么,皇甫麒已经没有再听进去了。
一直到皇后带着人离开二皇子寝宫殿,一直到二皇子扶他起身,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再看也没有再听旁人对他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
他就这样恍恍惚惚,被长安城夜里的大风吹着走过一条一条大街,然后失了魂一样地径直回到了定国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