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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晏余青唱出当年梅妃隐情 ...

  •   上了台,晏余青便是另一个人了。

      他虽比女人身量高些,但瘦削单薄腰肢柔软,一颦一笑更是像极了后宫中高傲却清冷的女人。他像是喝醉了,低着身子趴在梳妆台上,一双眼沾了水晕,低低唱着这些年宫中生活的变化。

      “奴本水边浣纱女,爱上桥边写书郎。他写书画奴描花,白日泛舟夜归家。哪知怀上腹中子,千里迢迢赴长安。”

      “当年情郎变君王,一身粗布换霓裳。日夜欢欣承上恩,后宫流言妒娇娘。无父无母无靠山,个中误会嘴难张。若说奴心何处去,仍念桥边梅上霜。”

      晏余青唱完这段词,台下几个也从南方来的妃子们还抹了抹眼角的泪,怕是多少有些感同身受。可就在大家以为这只是场普通的闺房戏之后,梳妆台前却突然有一人跪在镜子后面,浑身脏兮兮的白衣,头也不抬地看着地面。

      晏余青扮演的女子在台上满面惊恐地说着念白:“你……你是何人?竟敢闯入后宫之中!”

      几位怯懦的妃子已经开始在私下议论:“从哪儿冒出来的人,闹鬼一样……”

      只见台上那个身穿白衣状似幽灵的人跪在地上,缓缓抬头,一张脸上都是厚厚的白粉,看不出任何表情。但他短短几句却道出了自己的身份:“草民原是京中客,曾是御前唱戏人。你我皆是幽冥鬼,谈何后宫尊与卑?”

      还真的是鬼啊……而且两个居然都是鬼?

      在座的各位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震。

      二皇子稍稍前倾,有些嫌弃自己的座位离舞台远了点,道:“这出戏还有点意思!”。他凑上皇甫麒的耳朵道:“三弟,你说这到底是出什么戏,这么吓人?”

      皇甫麒的身子绷得笔直,他虽然不知道这段过往,但他知道晏余青接下来要演的戏,就是他这么多年来寻寻觅觅的真相。

      只见晏余青捂着胸口道:“你……你这张脸,是你陷害的本宫!”

      那幽灵戏腔悠长,嗓音尖亮,回道:“是也,非也。草民也曾走马长安三十街,尝遍人间冷暖无数。那日后宫献唱,酒后误入,实乃……”

      “莫要再提!”晏余青害怕地倒退了两步,伸出手指着那幽灵骂道:“后宫清白,岂是你能玷污?”

      “娘娘休要惊慌,如今时过境迁,还容许草民秉上一禀。”

      晏余青垂头坐在椅子上,拿起梳妆台上一件幼子爱玩的拨浪鼓,手心搓弄着鼓槌,一下一下,空旷的舞台上,响起缓慢匀称的鼓声。

      而那个幽灵跪在台上,冲着众人哭泣流涕道:“大雪天,岭南地,茅草屋,四壁空。父母惨死,幼儿伶仃,路遇戏班,随人北上,一路凄惨伤情,哭爹唤娘,但好歹热汤一口,热饭不愁。长安花下,空有繁华,冷月照孤影,无名无姓无人听。”

      “纵有惊人才,绝世艺,年年蹉跎,恐错流年。”正在哭泣的幽灵突然一顿,布满水痕的一双眼望着台下的皇后。

      那一眼,像是感恩,又像是仇恨,盯得皇后心头直发毛,不适地将脸扭向皇帝,原想叫停这幕戏,却发现皇帝正痴迷地盯着晏余青。

      幽灵继续唱道:“一人出落似仙娥,牡丹斜插朱玉冠。戏院相逢引知音,不料红颜似玉心如铁。先是迷魂汤药喂入喉,又是三言两语哄入屋,未曾想错进后宫娘娘房。”

      话至此处,台下的各位总算是听明白了,这戏子是被人诓骗进宫唱戏,谁知道被人下药送进至娘娘房里,这才有了一出娘娘被莫名冤枉的戏码。

      幽灵讲完故事便下台了,晏余青长叹一声,将身子一扭,背对着众人,像是在哭泣,暗红色的长衣在灯光下随着身子而微微颤抖。

      台上的戏到此就结束了,台下却陷入无边的沉寂。

      人一多了,又不缺时间,流言便会冒出来。后宫之中多的是人编排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故事。哪怕是刚入宫的婢女,也曾听闻当年梅妃带着三殿下住入冷宫一事,传闻当中确实有一条是:梅妃与人私通……

      当下缓过劲儿来的观众中,便有人悄声问道:“这莫不是演的梅妃?”

      “不可能。我母妃早已过世多年,还请各位切莫造谣。”皇甫麒猛然起身,跨过众人,来到台前,掀起长衫跪在皇帝和皇后面前:“父皇,此戏乃四境外的新曲目,不是我大齐的故事,还请父皇明察。”

      皇甫麒反应速度之快,饶是坐在皇后身边的太子也是一惊。

      晏余青刚刚演的是哪出折子戏,太子是不知情的,就连推选晏余青进宫表演的秦年也是不知情的。

      晏余青在入宫前给秦年的戏单子上写的原是惊梦,可谁知今夜演的戏,堪称惊魂。

      皇帝盯着早已空无一人的戏台,半天回过神来,问道:“这曲子,不是阿啸选的吧?”

      太子连忙跪倒在地:“父皇明鉴,儿臣……儿臣怎么可能选这样一出晦气的曲子呈给父皇。这戏子,一定是受人指使,儿臣这就找人将他连夜压去天牢,明天一早肯定能审出结果。”

      天牢?就凭晏余青那身子骨,一进了天牢,还能有活路出来?先不说那上百样刑具,就光那湿寒之气入体,也能将晏余青扒掉一层皮。

      从晏余青开口唱戏就被气得珠钗乱晃的皇后冲着太子道:“阿啸,我儿,你还是太善良。戏子这种贱民,连进天牢的资格都没有,拉出去乱杖打死算了。”

      皇甫麒抬头看了看始终不言不语的皇帝,似是下了很重的决心,驳斥皇后道:“戏子何曾是贱?三百六十行,行行无贵贱。晏余青这出戏,虽说不合时宜,但也未有谋害父皇之心,因何要被乱杖处死?又因何要与那些奸诈腐败的罪人一同关入天牢?”

      “父皇寿诞,就凭他在台上不按剧本瞎唱一通,便已是欺君大罪,为何不可关入天牢?”太子满目嫌弃地看着皇甫麒,“三弟,你静悄悄了一个晚上连句话都不说,此时站出来为这个不知名的戏子说情,莫非指使他的人是你吧?”

      “太子殿下,你都不知道的事,我又如何知道?”皇甫麒争辩道,“今日父皇寿诞的所有环节,皆由太子安排,我和礼部之人从未沾手寿宴之事,我又怎知此时此处会有此人来唱这出戏。”

      太子早就看皇甫麒不爽了,如今六部之中已被皇甫麒安插了不少新人做棋子,就连自己倚靠的老尚书们,手脚也被钳制住了。如今就连寿宴,皇甫麒还要来趟这趟浑水,完全不把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太子怒道:“老三,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你这意思是说,这出晦气的剧,也是我安排的?我故意在父皇寿宴上给自己不痛快?你睁大眼睛看看,谁不知道这戏子唱的是你母妃的事!她一个乡野村妇,也配来后宫争宠,也不看看自己那粗野浪荡的做派,能不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她都不是什么好人,更何况你?你这么一个贱种,若不是父皇当年心软把你从宫外找回来,如今且不知在何处等死呢!”

      太子一急,便开始口不择言,完全忘了众多妃子和皇子都在场。平日里知道太子脾气不好,娇惯坏了,但也不知道太子在皇帝面前竟然能如此肆无忌惮。

      “朕还没有发话,你们吵什么?还有没有点帝王家的样子!”

      寿宴之后皇帝就再也没有开口评价过什么,本想安安静静听场戏,谁知道两个儿子在自己面前吵翻了天,这才不得不发话。

      皇后见皇帝是真的动了气,唯恐迁怒到太子,连忙起身打圆场:“皇上,太子也是为了维护皇家声誉,并不是有意针对老三。这戏子确实来路不明,也不知这吉庆日子里搞这些凄凄惨惨的故事给谁看,臣妾以为太子说得有道理,这戏子着实该让刑部拿下去审上一审。”

      “小小的戏子而已,值得你们这么大动干戈吗?”皇帝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示意谁也别再说话了。

      茶盏刚好碎在皇甫麒脚边,温热的茶水透过四分八裂的瓷块流到他脚下,薄薄的鞋底沁出令他心内惶恐的湿意。

      从作为质子回齐国到现在,皇甫麒的每一步走得小心翼翼,即便意识到有些举措激进,会惹皇帝不满,但皇帝也尽量把这份不满控制在可以忍耐的范围里。父子二人相处得勉强还算融洽。

      但如今,晏余青的出现,揭开了皇帝多年前的伤疤,当着一众后宫的面,这气又如何能忍得?

      已经有眼明手快的小公公将晏余青从台后五花大绑地“请”出,一脚踹他跪倒在皇帝身旁:“还不快老实招了!”

      皇帝见他妆容还完整,面对自己却丝毫不惧,问道:“你刚刚唱的这幕戏,讲的是什么?”

      晏余青还是头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被众人注目,想当年孟老板在宫中唱戏,也是被人尊敬着的,怎么到自己这,却是这般待遇。他自嘲地看了一圈比刚才看戏还要热闹的人群,最终将目光落在皇甫麒身上。

      以他对皇甫麒的了解,皇甫麒定是对皇帝说了些什么,才会是一副比他还要苍白无望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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