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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神秘叛徒现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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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长安城仍在昏沉沉的睡梦之中。
里面的百姓、商户、达官贵人,甚至琉璃瓦下和皇甫麒流着相似血脉的贵族们,都未意识到一场杀戮即将来临。
山口率着数百人得意洋洋地围着长安城门,视偌大的长安城不过是孩童的一个玩物一般,尽情地鄙视着长安城里的一切。
皇甫麒作为质子离开长安时,对长安城里的人和事都冷漠无比,但如今当他成日居住生活在这座四方城里时,却发现了长安城的美和善。他开始在长安城中感受到了家的氛围,那是与在西夏不同的感觉,是与小时候流浪时更不同的感觉。
他从未有像今天一般觉得他与长安城誓死都要在一起。他很清楚,无论他此刻是将军,还是皇子,还只是街边的乞丐,长安都成为了他心底里的那个家。
他看着山口唾弃长安的模样,就打心眼里犯恶心,忍不住冲着山口讥笑道:“就凭你们数百人,也想进长安?你们不配!”
山口回道:“怎么,长安是你们的家,就不能是我们的家吗?”
“按照大齐礼仪,境外来访的使者,需提前三个月递交文书给……”
“我身上也流的也是大齐的血,我自小也曾在长安生活,凭什么就因为我母亲是东瀛人,就将我赶出长安?!”
……
四大营的人也都惊了。
原来山口还有这样的历史。
早在多年前,齐国刚成立不久的时候,的确为了防范四境以外的人,将外族人跟混血全都逐出长安,但如今随着齐国地位的提升,早已不再这样。
皇甫麒对山口的童年并不感兴趣,他满脑子想起陆渊的那句“未必是东瀛人”,没成想还真被陆渊猜准了。
那既然这帮人不是东瀛国派来的,那此刻他们以东瀛人的身份在闹事,究竟意欲何为呢?
皇甫麒凝神看着这帮穿着东瀛传统服饰的敌人,他们虽骑在马上,但下装过于宽大,导致每个人都看起来有些臃肿,这使得他们在马上的姿势显得尤为好笑。
就这个样子,怎么可能赢得了仗呢?
四大营也早已有人起哄:“我们四大营走南闯北什么阵仗没见过,就你们这几百人,不消一炷香的时间,铁定全部把你们打成肉饼。”
“就是就是,这帮人还敢在长安城下耀武扬威,欺负我们四大营的人不能进城是吧?还不给爷爷们瞧好了,谁才是手下败将!”
“跟他啰嗦个屁啊,是男人就上,这种仗还用得着一炷香的时间?老子冲过去,一个干十个,还不耽误吃早饭的时间呢!”
四大营中各种各样的声音渐起,都在催促皇甫麒下达“出击”的命令,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像个野兽一般把山口撕咬个干净。可偏偏皇甫麒在此时却沉默了,一对好看的浓眉纠结在了一起。
负责传令的前锋也心急如焚,战场上最忌讳犹豫不决,跟在陆渊身边多年,从来都是陆渊的指令下得让他连四条腿的马儿都跑到抽筋,可这个三殿下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呢?!
就连山口也注意到了这个状态,冲着四大营道:“四大营果然离开陆渊,就是一坨废物。你们叫什么四大营,叫陆家营得了,没了陆渊,连仗都不会打了。”
一听这话,四大营更是群情激愤,有人早已按捺不住,骑着马儿开始在离山口几十步远的地方开始张牙舞爪地比划,如若山口此刻就在他们面前,肯定早已被刀剑捅了个透。
可皇甫麒在四大营队伍中间,始终默不作声。
眼瞅着天色大亮,城门即将开放,如果真的被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岂不是得被吓死?
前锋是个比陆渊还急的急性子,看到山口竟然侮辱陆渊,捋起袖子就对皇甫麒道:“三殿下,卑职乃小陆将军亲手提拔的前锋。卑职最受不了有人敢不把我们将军放在眼里。今日这帮东瀛人是真也好,是假也好,卑职都不管了,若您再不发兵,卑职就申请退出四大营,以普通百姓的身份与这帮人决一死战。”
前锋卸下头盔,不爽地抿了抿嘴,在皇甫麒的马下立誓道:“就算卑职不是四大营的人了,但四大营但凡需要我,小陆将军需要我,我这条命就是他的。卑职为了小陆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前锋以为皇甫麒定是生气了,因为他的眉头皱得是越来越紧了,却没想到他的这一番话让皇甫麒终于开了口:“情报有误,炸药不在闲人港的地底下,炸药在山口身上。”
?????
!!!!!
“你叫刘元是吧?”皇甫麒看着前锋问道。
刘元回道:“是,刘元乃四大营前锋,入营十年。”
皇甫麒没有继续问话,而是直截了当道:“若炸药在闲人港地底下,就凭交战双方的火力与人数,定有地方被爆破。可夜里,本殿清清楚楚地看到除了几处无关紧要的民居被炸了,其他兵力集中的地方并没有被炸。”
“可你们看,和山口一排的这帮人,上衣的腰间鼓鼓囊囊,明显不便作战,穿成这样何必呢?”
“他们根本就不是来跟四大营打仗的,他们不过是在闲人港吸引了四大营的兵力,让父皇以为这是多大的一场仗。实际上,他们只是在消耗时间。他们的最终目的,是来炸掉长安城的城门的。他们衣服底下……如果我没猜错,都绑了炸药。”
……
皇甫麒的话回荡在城墙之下,显得格外响亮。
四大营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山口的军队,山口和他的死士们也配合地脱掉外套,露出上身绑得紧紧的炸药包:“这位年轻的将军,你脑子不算笨啊。”
山口装模作样地数着胸口炸药包的数量道:“二十个人,一百个炸药包,炸掉半个长安城。你说这笔买卖,划不划算?”
顿时,原本热闹沸腾的四大营士兵们不再言语。
他们眷恋的人也都还在长安城里,一想起这些人有可能在睡梦之间就被火药吞噬,眼中便浮现出愤怒与犹豫。
到底该拿这群死士怎么办呢?
皇甫麒还没发话,就见长安城墙上响起一道果决的男声:“赔本的买卖,我们长安人可从来不做!”
又有清亮干脆的声音笑道:“戴小财神真是算得一笔好账。”
这人声音明亮如夜莺,虽声音不大,却让城下的各位听得清清楚楚,更有人不禁说道这一把好嗓,怎的就去守城墙了呢?
皇甫麒眼睛蓦地一亮,瞧见一矮一高的戴眉生与晏余青站在长安城墙上正朝他使劲儿地挥着手。
本是两军对垒的严肃场合,愣是被这两个人搞成了一种喜剧的感觉。
山口被这二人目中无人的样子气到,调转马头,一手护着自己胸上的引线,一手指着长安城的方向骂道:“你二人不过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百姓,有什么资格在那边乱七八糟瞎说?”
说罢,山口又突然不合时宜地放声笑道:“我与你们较什么劲,等一会儿引线点燃,咱们全都得死。趁死之前,你们有什么屁话,赶紧都放了吧。”
山口的死士们也跟着他大笑,集体大喊:“死,都得死,一个都不留!”
可不过刹那,山口盯着城墙却笑不出来了。
长安城的城墙上为了排水,修了数十个镂空钱币样式的小孔,平日里无人在意这些玩意儿,可今天其中一个小孔背后仿佛长了眼,从里面竟然射出了准头、力量都无可比拟的长箭。
也就眨眼的功夫,那支箭头冲着城墙下飞了过来,仿若有穿云破风之力,直直奔着山口眉心而去。
山口脸上肆无忌惮的笑意还没有来得及收敛,就这么从马上栽了下去。
速度之快,饶是四大营的人也踮起脚尖朝城墙上看热闹:“这谁呀,射箭这么厉害?!咱们的弓箭手呢,快去比比!”
皇甫麒驾马穿过众人,走到四大营队伍最前头,与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的山口亲兵对峙。
擒贼先擒王,山口都死了,这帮人还要继续炸长安的计划吗?
皇甫麒悠闲地骑在马上,他面无表情地让马儿踩过山口死不瞑目的尸体,又毫无畏惧地在东瀛敌军的眼前走来走去,示威一样的眼神从一排排身着东瀛服装的敌军身上扫过。
他的神色和他的肢体都无比放松,就好像他此时并不在战场杀敌,而是看后院水池里扑棱羽毛的野鹅。
见皇甫麒气场全开的模样,四大营的战士们一扫先前的阴郁,明明还没有结束战争,却一个个叉腰挺胸,朝着敌军嘶吼:“投降!投降!投降!”
这帮东瀛死士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
皇甫麒的眼神继续在他们身上逡巡,看他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又黑一阵,用眼神将这帮人死死地盯在原地,让他们难以继续刚才的气焰。
过了好半晌,皇甫麒才像是玩够了一般,拉住缰绳,停在两军对垒的正中间空地上,以将军的身份,以荣王的身份,对这帮所谓的东瀛人喊话:“若你们执意要继续轰炸长安,大可以点燃身上的引线,我们来比一比,是你们的火药快,还是我的弓箭手快。”
他们拽着身上的引线,却迟迟没有人点火。
皇甫麒冷笑了一声,道:“你们说的对。人,都是怕死的。既然你们也怕死,那我们四大营给你们个不用死的法子,你们要还是不要?”
有人开始直直地盯着皇甫麒那张脸,想听听看他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不起的金口玉言,甚至还大胆地问道:“若我们投降,当真留我们一命?”
皇甫麒在马背上慎重地点了点头:“本王的话,向来算话。”
此话一出,这帮东瀛人开始卸下身上重重的炸药包,一个个翻身下马,臣服在皇甫麒脚边。
四大营上下犹如沸腾的水一般开始举起手中的刀剑庆贺:“赢了!!!!”
皇甫麒终于有了在曙光之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朝城墙上来帮助他的两位雅士们拱了拱手。
可他却发现,戴眉生和晏余青看着他的表情从憨态可掬到惊慌失措,似乎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正在皇甫麒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发生。
与此同时,有一个身影从灰暗的城墙里立刻站了起来,这位始终蹲在城墙背后藏在破晓天色里的第三人终于露了面。可皇甫麒还没有时间看清他的脸,就觉得背后一阵诡异阴森的凉风袭来。
皇甫麒条件反射般从短靴中掏出陆渊赠他的匕首,电光火石之间,他背过手,将刀置于后心位置,刚好迎来一声刀箭碰撞的激烈响声。
有什么东西,在他背后因为碰到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尖刀,所以掉地了。
但因为冲击力度太大,皇甫麒的脊背还是疼得让他瞬间闭上眼。
皇甫麒真的很痛,但他并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坐在马背上闭上了眼睛,不去纠结疼痛本身,反而将集中精力去想究竟何人敢对他背后放箭。
就在这凝神的间隙,他听到背后有不少四大营的人在倒吸凉气。
皇甫麒心想,怎么,还都当他只是个拿笔杆子的文弱书生吗?
他回身看向落在地上的箭头,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他意识到,这么久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直觉绝不是错觉。
皇甫麒倒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短刀冲着射箭人的方向投了过去。
只听到丛林里一声闷哼,皇甫麒就知道那人已命不久矣。
刘元这时连忙来到皇甫麒身边,急吼吼问道:“荣王殿下,您没事吧?”
皇甫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去林子里,找找桑落的尸体吧。”
“桑军医?”
皇甫麒道:“刚刚要我命的那一箭,是他射的。”
“不可能吧……”
“他已经几次三番想要我的命了。”
从皇甫麒作为质子回齐国开始,一路走来,先是明璟镇里明允死于长箭,又加上无名山下李灏死于长箭,再加上何潼那冤屈绝望的眼神……
每一次出事,桑落都恰好不在,而又恰好在人死后出现。
皇甫麒忍不住去怀疑桑落,但又苦于没有证据。
若不是这次他在军中见到桑落指挥四大营时有意贻误战机,他根本不会想到桑落竟然能跟这帮东瀛人勾结在一起。
桑落又是因何要与皇甫麒站在对立面呢?
皇甫麒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原因,就听到一声传来嚎啕大哭的声音,其声音之大,其用情之深,令皇甫麒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这个声音他听得分明——是秦年。
刚刚那一刀实在太消耗皇甫麒的精神了,他无力地看向城墙上刚刚那个被自己忽略的身影,才发现在今天这个尴尬的场合里,四雅居然又聚齐了。
精致的箭筒斜跨在秦年身上,他一手掩面哭泣,一手还拿着刚刚射死山口的那把长弓。
他原本只是应晏余青的邀请想来城墙上逞逞英雄,圆了自己小时候要做大英豪杀四方的美梦,好让父亲也能瞧得上好吃懒做的他。
谁知他前一秒还在跟晏余青炫耀自己的箭功了得,下一秒就知道心上人是丛林里那个隐秘的叛徒。
而他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就听到皇甫麒宣判桑落已死的消息。
众多转折接踵而至,秦年慌得像个孩子一样,在城墙上越哭越凶。
戴眉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扶着秦年的肩膀道:“秦年老兄,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们知你心中有桑公子,但他……”
秦年却擦干眼泪吼道:“你们懂什么!!长安城中就算有千百个男男女女,关我何事,桑落他是有错,但他就是该死一万次,他也是我自小不可得的心上人啊!我……我的心上人没了,你们怎么赔!!戴财神,你就是有千万座金山银山,你能买得回人命吗???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提起桑落的名字!!”
“你们他妈的,……他妈的一个个,就从来都没看得起我!这时候装什么善良!这世上,只有桑落懂我,只有桑落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可是,就连桑落,就连桑落也没了!!!!”
桑落骂完戴眉生,一把推开他,便飞也一般跑下城楼,哐哐哐地敲响城门。一下,两下,三下……三十下,五十下……
秦年的力气好像永远不会懈怠,一声比一声大,大有一种再不开门我就要把城门砸穿的架势。
当日头亮起,城门终于可以打开之际,秦年一个踉跄差点倒在眼前的千军万马前。
可他无视自己流血的手掌,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冲着密林走去。
他和在场的所有人不同,所有人都只想回长安,而他只想奔着有桑落的地方而去。
他的桑落在那里,他要去看他最后一眼,他还有秘密没有告诉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