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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我和我的故事 · 二 ...

  •   燕氏公子的婚讯公开之时在网络上掀起了轩然大|波,犹如一汪本就黑潮涌动的暗流,一颗石子便能激起千层浪。只是没有黄昏派的匿名程序,实名制上网的市民仅能隐晦地表达不满——世界树那出瞠目结舌的阴阳手法还没得到足够的解释,机构便想利用婚讯吸引热度、进行冷处理,实在不是一份令人信服的答卷。

      这段时间贺今被禁足在机构内部,别说燕照雪,就连晏的风衣角她都没见着。只有骑士和小弗朗西斯时不时地探个头,带些流行的零嘴儿或新奇玩意儿。看到骑士肩膀上沾的那枚银杏,她才蓦然意识到外头已经入秋了。

      “怎么?”

      激光栏背后的男人脸上竟然莫名有些惴惴不安,贺今从桌边站起身,想像往常般接过他带来的慰问品,却见他抬手在外墙的控制面板上噼里啪啦按下几个键,于是光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骑士走进屋子,将打包的咖啡和三明治放在了桌上,“吃完就出发吧。”

      贺今愣了愣,意识到所谓的订婚宴就在今天。她看了看自己身上宽大的制服卫衣,“我就穿这???”

      “过去了再收拾。”骑士说。

      “……好吧。”贺今耸了耸肩,打开他带来的早饭,开玩笑地开口,“怎么感觉你苦大仇深的,又不是你嫁人。”

      “……”骑士只是沉默,将树叶标本递来。

      “这是什么?”

      “小弗朗西斯托我带给你的,”骑士尽职尽责地复述他的原话,“他说,这是‘我和我的故事’。”

      “……”贺今若有所思地一愣,收了下来。她瞥了一眼神情紧绷的骑士,半开玩笑道,“阿零,你这样我也会紧张的。”

      骑士肩膀猛地一颤,他希冀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少女的脸上,后者却歪着头眨了眨眼。

      “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学小弗朗西斯称呼你的语气,你会不会失望?”

      “……”骑士用失去高光的眼神给出了明确的答案。

      “虽然我没想起来太多事情,但总感觉有什么东西老是往我脑袋里钻。”贺今咀嚼着三明治,咸甜的奶酪混合着培根的油香在口齿间回荡,分明是无可挑剔的美味,却不知为何让她觉得干涩得难以下咽。

      “失去了灵魂的机械吞咽着人类的内脏,侵入大脑,让他们同化成如同自己一般的僵尸,废弃的钢铁与碎骨鲜血混合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铁锈、哪里是血迹……”她眯起眼,仿佛亲眼目睹着这样的景象,“然后在一片狼藉中,有个男孩在哭泣。”

      她顿了顿,重新抬起眼望向骑士。

      “一个名叫墨恩的金发少年。”

      -

      墨恩·弗朗西斯,人称小弗朗西斯,继承了世界树创始者之一父亲的姓氏,却没有继承那颗珍贵的头脑。虽然依旧处于仅次于首辅与内阁的核心地位,但干的活基本上集中在跑腿和打杂之间。

      比如这场婚宴,前前后后没有一件事能不经他的手,也没有一件事能让他省心。跟陀螺一样忙活了一整周,眼看着苦日子到头、快乐补觉正在向他招手的节骨眼儿,首辅忽然要他开一场简短的记者招待会,对之前的诸多质疑作出解释。

      去你|妈|的什么时候解释不行非得在这时候啊!!——小弗朗西斯心里腹诽着,面上堆着笑依言招办。记者招待会持续了短短半个小时,会场却被挤得水泄不通,小弗朗西斯躲在幕后打着哈欠看首辅春秋笔法打马虎眼,直到有个记者在长枪短炮的闪光灯中起身,开口。

      “请问令郎如此突然的婚事,是否与世界树与二十年前那场灾难有关?”

      “……”

      在首辅的沉默中,鸦雀无声的满场逐渐被窃窃私语爬满。

      “二十年前我们都知道世界树曾经有一段惨烈的暴走,而暴走却与世界树的核心芯片之一「密钥」紧密相关,”「记者」在刺目的闪光灯中悠然自得地微笑着,“首辅如此大动作,是否是想暗示我们黄昏派,贺今身上载负着所谓的密钥。”

      “那自然……要交给你们判断了。”

      人满为患的屋内瞬间再次跌入冰川时代。「记者」在男人沧老却锐利的目光里缓缓褪下圆礼帽,金属覆盖了她眉毛以上的头颅部分,与下半张人脸牢固地结合在一起,诡异得仿若一颗啃了一半的苹果上长出半个梨子。

      首辅也忍不住皱了皱眉,警卫队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但她却在周围此起彼伏的呼吸与警告声中优雅地向他屈了屈身子,行了个标准的脱帽礼。

      ……

      小弗朗西斯遥遥望着人群中被拖走的那个身影,面前忽然投下一道宽厚的人影。他抬起头,首辅不带悲喜的浑浊眼珠正望着他。

      小弗朗西斯打了个激灵,嘴上条件发射地问,“首辅打算把她带到哪儿?”

      “估计又是博士的切片,直接杀了。”燕珏说,“你不用去跟那边了,直接来会场。”

      那不是博士的切片,唯独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有自信断言。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埋下头快走两步跟上他的步伐。

      ->

      由于临时安排了一场记者招待会,小弗朗西斯匆匆赶到现场的时候距离宴席开始仅剩十分钟,到场嘉宾却寥寥数人。除了几个部门的部长及副部之外,剩下的熟面孔竟然只剩主角之一的燕照雪一人。

      “晏呢?”燕照雪穿过觥筹交错的人,径直向他走来。

      “我怎么知道。”小弗朗西斯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你怎么还不去换衣服,要穿着运动服订婚啊?”

      “……”燕照雪显然脸色欠佳。直到今天早上他仍不明白这场闹剧的意义何在,但迫于父亲口中故事的份量他不得不同意出席,于是找第二个人来验证就显得相当重要。

      “大少爷,我劝你还是屈服吧。”小弗朗西斯绕过他从侍者手上接过香槟,用起子打开,“你跟你爸其实没什么区别,就像我跟我爸一样。”

      “哈?”燕照雪拧眉,“你是想说你也是个做人体实验的疯子吗?”

      “对,”小弗朗西斯承认得异常坦然,“以及你也是个满脑子大局观的功利政治家。”

      “……?”

      “别验证那些东西了,正确与否重要吗?能改变你的决定吗?”小弗朗西斯端起香槟向宾客走去,“面对电车难题你永远是选择伤亡最小的那个选项,无论那唯一一个被绑在铁轨上的是谁,你都最终都会毫不犹豫地辗过他。”

      小弗朗西斯再次见到燕照雪的时候,他已经依照流程换好了西装,坐在主桌他父亲身边的座位上。他给周围一圈人斟了酒,停在燕照雪的身旁,后者却掩住了酒杯口。

      “不用给他斟酒了。”旁边的燕珏将自己的酒杯推了过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杯,杯底的冰块已经融化成了硬币大小。

      “需要加冰吗?”小弗朗西斯端起笑脸问。

      “不用。”男人答。

      于是在平淡的问答声中,他用旁边侍者递来的净布擦了擦滴水的瓶口,为这片区域最为尊贵的首辅大人小心翼翼地斟了酒。目睹琥珀色的醇酒入喉,他托着瓶底转身离开。

      脚步的后方,一阵猛咳炸开。小弗朗西斯转过头,鲜红的血液从首辅的嘴角滴落,淌在洁白的桌布上刺目如针。

      “爸……?!”燕照雪意外地看着忽然咳血的男人。周围的警卫立刻包围过来,两三人将小弗朗西斯手上的香槟夺下,于是后者在一脸茫然中被制服在地。

      急救队在最短的时间内接上医疗器械,打入各种急救安定和营养剂,将生命体征稳定下来。

      “这……这是中毒了?”燕照雪看着繁复的医疗器械,一时间有些语塞。

      “嗯,但抢救及时,性命无忧,燕队可以放心。”医生擦了擦额头的汗,面色明显轻松了不少。负责成分检验的小机器人将样本和结果奉上,医生皱着眉头推了推厚如啤酒瓶底的眼镜,视线在报告上飞快地扫过,“毒物成分在擦试过香槟酒瓶的布上检测出来了,刚刚是谁倒的酒?”

      燕照雪错愕地扭头看地上的小弗朗西斯,小弗朗西斯被头朝侧狠狠按在地上,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已经够厚待你了。”燕珏从抢救中找回意识,冰冷地看着地上的年轻人,仿佛在看一口不成器的棺材,“带走关押,日后我亲自来审。”

      燕照雪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但面色苍白的燕珏已经被搬上电动轮椅,戴着厚眼镜的医生推着成堆的医疗器械跟在一侧,是要带回机构进行后续治疗。他只能暂且先撇开人声鼎沸的会堂,追着医生将他们送到了地下停车场。

      “你是今日的主角,何必跟出来,还有宾客需要你照顾。”燕珏面色苍白,训斥却依旧严厉。

      “那些人有手有脚的需要什么照顾。”燕照雪拧眉,“到底怎么回事?”

      “还需要问我吗?小弗朗西斯想为他父亲报仇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不,不是——”

      “燕队。”燕照雪的话语被笑眯眯的医生打断,“将你父亲交给我,你就放心吧。”

      更微妙的感觉升上心头,燕照雪看着那双被镜片折射扭曲得有些怪异的眼镜,想开口,却思绪纷杂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回去。”燕珏只抛给了他一句命令,自己操控着电动轮椅往停车场深处驶去。医生诶诶地喊了一声,赶紧拖着医疗器械跟上。二人的身影就一前一后这么消失在了停车场幽暗的深处。

      燕照雪沉沉地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脸,折身而返。在酒店散乱迷幻的灯光中,他拿出口袋里的移动终端,点开通讯名单向下拉了拉,点开了一个最近许久未对话过的名字。

      「你|他|妈到底想干啥????」

      ->

      “首辅!首辅您慢点儿,这些都要掉了。”医生推着沉重的医疗器械在后头跑得一头汗,对方却置若罔闻,随手将一身稀稀拉拉的小零件扯下,往地上一扔。

      “别装了,已经没人了。”

      医生挠了挠头,见他甚至连轮椅都抛弃了,健步如飞地走向专用私车。

      “首辅,您这大手笔地想离开会场,想必是预料到黄昏派的进攻了。”他腆着笑脸凑了上去,言语中就像要套近乎,“诶呀,但您儿子怎么办呢?”

      “这种事情都应付不了,我保他,他也活不了多久。”

      “哦——真不愧是您料事如神!”

      燕珏眉头微微一拧,本来以为找了个看起来最老实的医生合作,结果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想要什么?”

      “不知道可不可以给我共享一点点世界树的控制权限呢?”医生搓了搓手,啤酒瓶底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我对世界树系统很好奇,而且这么多年就只有首辅您一个人有控制权,无论怎么说人的决策都会有失误,多一个人也是多一份力……”

      “做梦。”燕珏白了他一眼,一手刷啦拉开车门,带起的劲风凶猛地拍在医生的脸上,灰色的假发被呼啦吹上了天,啪嗒落在了地上。

      燕珏没有在意,他弯腰坐进车里,伸手拉上门要将贪婪的医生扔下,巨大的对抗力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可伤脑筋了啊。”蓬松的自然卷终于摆脱了发网的束缚,微微膨胀开来。「医生」靠在车门框边上,指尖绕着黑色的发网,面带微笑地看着座位里的男人,“我可没有做过被拒绝的准备。”

      “你——”

      他摘下那枚光学伪装眼镜,连着发网随手抛在停车场里,探身挤进了车里。燕珏的眉头拧成了川字,他试图凭借天生的力量优势对抗,却发现浑身上下的肌肉处于意料之外地酸软状态,视线地边界处竟然也逐渐模糊发散起来。

      “刚刚、刚刚的药剂是什么……”

      “嗯?当然是镇静剂之类的啦,大概能放倒五头大象的份量吧。”男人合上车门,命令自动驾驶系统启动引擎。

      “你想……做什么……”与药物作用抵抗中的燕珏试图用意志力保持清醒,可惜吐出的语句已经逐渐不成调。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他靠在车窗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往日如猛虎般的男人一点点瘫软下去,提起的唇角总算带了些戏谑的笑意,“你想对我妹妹做什么呢?”

      “……”

      >

      对方已经没有回答他的能力,只剩下晏的悠悠长叹回荡在车厢内部。倒流的风景在车窗里流水似地划过,阳光在他脑后细碎地闪烁,不能回头地奔向黑夜。

      他打开移动终端,在燕照雪给他发来的聊天框中回复。

      「探寻一些不同寻常的死法?」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我和我的故事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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