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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想请你为我唱支歌 · 十 ...


  •   博士当然知道这种小把戏骗不过晏两分钟。但两分钟足够他将硬盘插上记忆储存器,上传到云端。

      可晏来得比预想之中地还要快一些,他两枪打穿了铁门,颇带着些抢匪气质地踹开废铜烂铁一脚踏入实验室,仰头看着与墙面等大显示屏上的进度条,挑了挑眉。

      “百分之三十?你在弄什么?”

      晏环顾四周,四五十平米左右的实验室里灯火通明地亮着大灯,除了一面墙壁堆满了桌椅、电脑等必要的电子设备之外,其余几乎所有的空余都被一根根一人宽的立式透明玻璃管填满,只留下四周大概五十公分左右供人通过的宽度。

      玻璃管里培育着人形的东西——或者比起人形,它们的外观更近似某些雕刻到一半的人形泥塑。完成度低的那根本是一滩烂泥,完成度高点儿的大概能看出那是博士的脸。

      淡绿色的营养液由手臂粗的管道从玻璃管底部灌入,晏循着这些管道找到了它们的源头——一个巴掌大的圆形玻璃罩球漂浮着透明的不明生物组织。

      “……这就是你这么多切片的原因?”晏戳了戳那个细胞培养皿,“用这玩意儿跟捏泥人似地捏你自己?”

      “别动!”博士微愠,拐杖末端的三叉钩爪朝他面门袭去,晏啧了啧嘴,干脆拿起那个玻璃皿玩了个原地消失。

      “对着这么多人偶真不会有恐怖谷效应?”晏的声音骤然从某个还算完整的培养皿旁边传来,“要是我,半夜爬起来扫一眼都要吓出冷汗了。”

      连着玻璃罩子的数条导液管随着他的移动而被拉紧,发出嘎嘣嘎嘣临近边界点的紧绷声。

      “你个蠢货!!!”博士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怒火,老人的怒吼引得培养玻璃皿震动起来,互相微微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放下那个东西!!”

      “就不。”晏笑容满面地躲开他不痛不痒的攻击,又一个闪身瞬移到了他的身前,“我试过杀你那么多次,说不定这次要成功了。”

      “你——”

      博士的话音未落,玻璃球便在地上应声而碎。

      淡绿色的营养液濡湿了一小块木质地板,视若珍宝的细胞组织瘫软在遍布灰尘与细菌的地面上,瞬间成为了无用的废物。供给营养液的管道在同时停止了输送,所有培养皿同时黯淡下去,意义不明的人形物体瞬间在管道内爆开成无意义无形状的人体组织。

      “我的实验品!我的复制品!!!”博士抛下他的拐杖,惊慌失措地趴在装着肉块的玻璃管旁边。

      “毁了复制品,那你就是最后一个了?”

      咔哒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那是给枪上膛的声音。博士看着透明玻璃倒映出的自己,这个老者还在笑,他的嘴角上扬、上扬又上扬,直到子弹嵌入他的后脑、让他再难控制住脸部肌肉模块。

      不,也许比这要早一些停下。

      应该是……直到他分辨出两把枪在同时响起的时候。

      >

      晏看着面前无力滑下的老人,侧过头看着屏幕上的进度条,数字停在了百分之八十左右。

      无聊,做那么多戏,无非是想将他的注意力从进度条上牵引走罢了。

      密钥的线索……他可不会因为如此拙劣的演技就忘了此行的目的。晏将硬盘从形状奇怪的插口上拔下,显示屏的进度条在八十左右停止了两秒钟,竟然冷不丁跳转到打包上传的界面。

      “砰——”

      机器在晏的绝命枪口下瞬间成了冒着窟窿烟的废物。

      去他妈的——怎么没有完成上一步还能继续进程!?游戏都不带这么开金手指的!!!

      晏暴躁地踹了一脚这台机器,也不知道赶没赶上阻止传输关键信息。他将硬盘揣在兜里,照着这间诡异的人体研究室拍了几张照片,转身离开了研究所。

      离开途中,他拨通了贺今的电话,是骑士接通的。

      >

      “贺今呢?”

      “我旁边,她在试图进入晓笙的精神世界,我正在带她回机构。”骑士方向盘打得飞起,连晏这头都能听到警笛声连接不断地被他甩在身后。

      “……你当心点,道路交通才刚刚恢复。”晏被警笛吵到了耳朵,“博士暂时解决掉了,晓笙应该不会再受到催眠机器人的影响了。”

      “关于这个问题,三分钟前小弗朗西斯告诉我,教父已经阻隔了控制信号,但晓笙没有要停下的迹象。钟晚和教父发生了内讧,剩下燕照雪在孤军奋战……”他顿了顿,“哦,他们停止了,现在钟晚去支援燕照雪。”

      “……”

      “喂?你到哪儿了?应该比我们快吧。”

      “在你背后。”

      青年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传来,纵然是骑士也忍不住把方向盘打大了几度,差点下错高速闸口。

      “……”

      “吓死人了!”副驾驶上的贺今忽地摘下头盔,从后视镜狠狠瞪了一眼后座。

      “你怎么出来了?结束了?”骑士侧目看了她一眼。

      “老实说,我只感觉我上了一堂历史课。”贺今苦恼地抓了抓头发,“而且现在历史老师还不愿意讲下去了。”

      “讲到哪里了?”

      “她和钟晚决定反抗研究所的时候。”

      “你是否试过跟她谈话?”骑士插嘴。

      贺今沮丧地摇头,“晓笙的内心执念太深,我闯不进去,只能隔着玻璃屏幕看她的记忆,更别提跟她谈话了。”

      “把可可给我。”晏接过损坏的机械鸟,在它的腹部按下了不知哪个按钮,机械的鸟嘴里竟然咿咿呀呀地飘出一段旋律。

      “……!”贺今浑身一震,朦胧的记忆涌入脑海,“是不是晓笙在手术前录给你的那首?”

      晏颔首,“是他们乐正家代代相传的曲调,你带着这个再试图进入一次,说不定她就能意识到你的存在了。”

      “好!”贺今的语调兴奋地上扬,兴致冲冲地接过机械鸟,动作忽然一顿。

      “……怎么?”

      “晏明……”贺今拧着眉毛看他,“你为什么要改名字?”

      晏眨了眨眼,失笑道,“我还以为你要问你的病情呢”

      “这个我也想问。”骑士又插了句嘴。

      “当然也想问啦,但你肯定不会回答我,”贺今咬着唇,“我现在的名字又是怎么来的?你们以前都喊我未未……”

      “明天的明,未来的未,父母给我们取名的时候满怀希冀。”晏向后靠在椅背上,向着昏暗无光的阴沉天气吐出一口浊气。

      “但是在很久之后我发现那些都是奢望,不求明天,不问未来,能够幸福地度过今天就已是最大的祝贺。”

      -

      -

      贺今深吸一口气,重新回到那片被血洗的夜空下。

      她只是一缕意识,像是一阵风一朵云般漂浮在半空。晓笙乘着可可在她周身久久地遨游着,远处钟晚的身影在月影下若隐若现,炮火连天从未停歇。

      她回忆着可可咿呀唱过的那首歌,只仓促听过一遍,伴着晦朔不明的记忆她勉强哼唱出了一个调式,硬着头皮坚持了四个小节,正犹豫着之后的乐调走向,一缕哼唱温柔地化在风中,静静引导着她平稳地度过那记忆模糊的几个小节。

      温暖从脚底升起,如同春风般包裹她的身体,贺今不自觉地停下,四处张望着追寻着歌声的来源。

      一双手绕过腰前,上升的温度贴上后背。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停在了自己的肩头,清晰数倍的哼唱响在耳旁,仿佛山涧蝉鸣,清泉月流,松间竹影,全部凝聚在温柔的一方画帕之中,轻轻拂拭过脸颊。

      “……晓笙?”

      哼唱停止了。贺今想转过头,下巴却被细葱的手指拧住了。

      “我好担心你啊,我还以为你的精神彻底被这些东西吞噬了。”贺今登时有些委屈,“我想看看你都不行吗?”

      “哈哈。”晓笙在她耳边笑了起来,声音是那样的动听,“不是我不让你看,我也不知道能说话的我是个什么模样。”

      贺今低下头,她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何而哭。

      “你生气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生气了!”贺今很大声地埋冤她,“你明明知道我就在这里,都一直躲着不出现,就给我放这种惨兮兮的小电影历史片!”

      “我……”晓笙顿了顿。贺今觉得温度离开了她。

      “我无法离开这里。”

      “那你就任由那股怒火掌控你的身体?”贺今指着脚下悲鸣的可可,“你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吗!”

      “你回到现实的话,希望能帮我带去一个请求。”晓笙的声音如气球般飘在风中,“请燕队杀了我吧。”

      “你疯了吧!!”贺今对着空气睁大了眼,“大家都在等你回去!钟晚急得都要疯了!”

      “我其实早就该死了,死在这片夜里,”晓笙淡淡地说着,生死在那云淡风轻的语气里一文不值,“听到那些恸哭了吗?我是罪人,我直接或间接地造成了太多人的死亡,我不能活着。”

      “可是反抗无罪——”

      “可是结果有罪。”

      “——”贺今咬紧了下唇,死皮赖脸地耍着脾气,“我不管!那些跟我无关,我要你回去!”

      “不,跟你有关。”对方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

      “……什么?”

      “我不敢再继续让你看下去,我害怕你知晓了一切会离我而去,用那种带有恨意的眼神看着我,我……”她的语速不断加快,最终在最高潮崩断,如同一根在高音处被拨断的琴弦。

      “……让我看看吧。”贺今生硬地替她将琴弦重新续上,“我有知情权。”

      她沉默了许久,没有回音。但是贺今眼前的景象却变了。

      -

      -

      可可带着晓笙落在屋顶的天台上,对面的实验楼已经在熊熊燃烧的炮火中燃成一片焦土。

      那是承载了她太多痛苦、让她落下太多血汗的地方,她梦想着渴望着毁灭,可如今却没有一切一笔勾销的畅快感,她开始意识到那些镌刻在身体上的苦难是不会随着一两场火、一两声惨叫化为灰烬。

      苦痛、伤疤、记忆将会伴随她此生,涂上再多的药膏,释放再多的情绪,精神折磨也不会随之减轻,负重前行的依然只有她一人。

      她久久地站在风里,开始怀疑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正确。

      “你在这里。”

      女人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她的衣衫褴褛,白大褂被火星燎去了边角,留下肮脏焦臭的烤边。晓笙认得她,是那个疯了的心理咨询师,但此刻她的眼神却又如此亮。

      “你刚从火场回来吗?”晓笙自然而然地发出疑问。

      “是啊。”她嗤笑一声,仿佛是听见了世界上最可笑的语句,“我的丈夫和两个孩子都在那里,我怎么会不去?”

      “……!”晓笙睁大了眼,“你是说……晏明和他妹妹……?他们不应该在医疗部接受治疗吗?为什么会在手术实验楼……”

      “未未的病!未未的病用普通的医疗手段已经没有任何效果了!”女人歇斯底里地怒吼着,“除了仿造你们接受改造手术,她别无生路!”

      “……”

      “你知道未未的病为什么会恶化吗?因为那天晏明要去找你忘记给她换药!”女人如同连珠炮般质问,“你知道她的手术就快成功了吗!现在手术室实验室都被毁了,她靠什么活着啊!我问你她靠什么活!!!”

      “……”

      晓笙连续地摇头,她不知该作何回应。恐惧和后悔笼罩了她的心头,她开始想起那个执着于抓蛐蛐儿的男孩、那一沓又一沓染血的口罩、那一抽屉口罩上稚嫩的五线谱……

      她——究竟做了什么?

      晓笙眨了眨被风吹到干涩的眼,女人摇晃着向她靠近,步履蹒跚,头发散乱,唯有眼神那么清醒,那么绝望。

      “……你,你想……”她顿了顿,“你想杀了我吗?”

      她认为自己应该就这么站直了身子任凭她鱼肉,可在她说出下半句之前,女人的身影就绕过了她。

      “不,你也是可怜人。”

      她听见女人在耳边留下最后一句话,猛地转过头,女人站在天台的边缘,背对着天空张开臂膀,风呼啸着扬起她烧焦的发梢和衣角。

      “你要干什么!”

      晓笙挪动脚步,却因为失力重重摔倒在地。

      女人对她露出一个痛苦的微笑,向后仰身,纵深投入了夜空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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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想请你为我唱支歌 ·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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