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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考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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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晃已是初冬,白日开始见天儿地缩短,夜里走在街上,人们呵出的气裹挟了风霜,个个都把脖子往领口里钻。
年末的到来预示了朝堂的忙碌,各级官员的考核正蓄势待发赶在来的路上,去年因为灾情,各级考核停滞了一年,今年的担子就得摞上去年的一起,不免要花去几倍的功夫层层筛查。
加之许阁老丁忧回乡后,内阁仿佛一下被人抽去了主心骨一般,事也照常做,只是决策比从前慢了许多。
往年的考核一直由审官院和吏部负责,林林总总递交上来,再分门别内归档成功,于年底前将考核结果呈给陛下朱批,其中任期文官三年,武官五年,不达年限不予升迁,一旦磨勘查纠到不良记录,严重的就得和自己的仕途挥手告别。
因此,每到年末,人人便谨小慎微安分守己,唯恐在临门一脚被人查出纰漏。
因着担子实在繁重,陛下便让太子和三皇子一并负责此事,太子还好说,往常他就负责过一两年的考核,就算此刻许阁老不在,但吏部侍郎是阁老家的二公子许幼,他还不至于没人可用。
不过三皇子境况就没那么如意,内阁素来只与太子交好,对待其他皇子虽也有谦卑,但到底隔层认主的亲昵,使唤起来恐怕阻碍重重。
说是分担,可特别陛下还带了一句——双方都需呈上来一份完整的考绩,这就颇有些耐人寻味了,结合许阁老的离都,以及近日陛下对太子的若即若离,种种的一切不禁让周歇有些发慌,只是并未表现出来。
说起皇储之位,他这个太子是在大正建国三年就拥有了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当得心安理得毫无顾忌,彼时二弟虽还无遁世之心,但在朝堂议事方面完全插不上话,两个弟弟又都年幼,没人会对旁人寄予希望。
所以,一切翘首以待的目光都围绕在周歇身边,令他在许多事上生出了理所应当的底气,可最近他才发觉,这种底气一旦被人抽走,真是比死了还要叫他难受!
同样发慌的还有那些摇摆不定的朝臣们,他们吃不准陛下的意图,都把目光从太子移到三皇子周恒那里,这个少有功绩傍身的皇子是如何被陛下看在眼中,又扶起来堂而皇之和太子分庭抗礼的?无人得知。
他们低着头在暗涌中互相对视,又纷纷从周围人的眼光中觉察出不明就里的敏感来,只是退朝后没人议论,也没人敢去议论。
齐六界是最后几位走出议事厅的官员,他身边跟着秦育德,正在同他汇报几件无关痛痒的户部事宜,他垂头听着,不时说些自己的见解,两人步子均走得极慢,随着甬道尽头越发接近,前头等着的人仍是耐心站在原地。
秦育德眼尖,没到那人身边便停下说话恭敬一拜:“殿下!”随后齐六界也躬了躬身。
周恒似是有心等在这处,他在内阁无人可用,只能想着找齐六界帮一帮忙,就算是分派人手也是好的,回礼后,他的目光却是落在了秦育德身上,两下一接触,彼此的想法也就自然而然落了地。
那齐六界也是心如明镜,他拘着手直截了当说道:“殿下,这是为了官员考绩的事吧。”
“正是,”周恒身上没有太子周歇的狂傲,与人说话往往添了几分客气在里面,他知道齐六界不爱那些虚的,随即挑明道,“陛下命太子和我负责今年的考绩,可我手边目下没有能用着的人选,所以只好烦请大人相帮一二。”
秦育德此刻只是垂首默默听着,现今他虽在尚书左丞的职位上只待了月余,但对周恒而言,他好就好在够新,齐六界不喜结交朋党,整个吏部包括审官院虽要看他面子,但到底都是许色如那一派系,是许色如那一派也就是太子一派。
所以情势分析下来,周恒能把握的也就只有齐六界,甚至可以加上初来乍到摇摆不定的秦育德。
顺水人情就在嘴边,果然,齐六界开口道:“哎,三皇子不必客气,官员考绩本就是下官份内之事,只是如今还要劳烦太子和殿下参与审核,自然是马虎不得,”随后,他对着身后的秦育德正色道,“行德,你这些天就将手头的事暂且放一放,帮着殿下完成考绩一事吧。”
这天过后,吏部针对官员的考核算是正式开始,先是各州路之间,自县官层层往上,直至各路监司,都城官员则是由直接上级进行考核,在磨勘基础上,以历纸和巡视做辅,汇其一处。
一般情况下,地方官员的升黜只到吏部为止,若有职位特殊或功绩实在优异的官员考绩才会呈给陛下,而都城官员的考核,在交由审官院或吏部裁夺后,必要交给陛下过目一遍。
其中,审官院、吏部和御史之间,三者相互制约、监督,以保证考绩的公平、公正。
最后呈递的升黜结果,年限卡下二分之一,剩下的便是精华部分,谁升谁黜,一目了然。
吏部已然是深谙规则的老手,许幼更是其中老练的佼佼者,几乎不必太子吩咐,他便安排好了一切,大哥许青和父亲一并告假回了老家,这偌大的都城,只剩他一个留守以待,盼着等着陛下的猜忌消退,重新迎回父亲和大哥。
其实,许幼是有些不喜欢这份差事的,太子喜怒无常,对着父亲尚能显出一丝谦卑,对着下面其他人,简直没有半分礼节可言,可是许家必得依附着周歇,像许色如必得依附陛下一般,如此说来,父亲很有可能也不喜欢这份差事。
许家只有两个儿子,大哥许青在幼时受过伤,身子一向不大好,二儿子许幼也就顺理成章被抬了上来,他的妻子是皇后郑氏一族,有了这层加持,未来他也是奔着许色如的路去走,不过,他才三十多岁,目下还没有父亲那般玲珑的一颗心,也许,未来经过岁月搓磨,他也很容易就能达到那样的高度,只是现下还未允许。
平心而论,太子为政也算勤勉,可是理所当然的多了,他便将一颗心分出来好几瓣,这片落在这里,那片落在那里,久而久之难免疏漏,于是越发地,他开始将这些疏漏推到下面办事的人头上,时间一长,他便生出“自己一向勤勉,可总有一两个不成事的在拖自己后腿”这样的想法来,以致最后他下了决策,错却是别人担着的状况。
可巧他又决策惯了,往往听不进人劝,只有父亲的话他能听上个四、五分,已经是最大让步。
许幼将一切通通看在眼里,他知道是君臣的身份造成了这样窘迫的境地,作为臣子其实一生都要与压在身上的权利进行斗争,熟稔如他父亲,也只能在斗争的缝隙中尽力争取将两只脚站得更稳。
可许幼往往觉得乏味,不是因为要面对这样的纠缠,而是与他纠缠的人是太子,且将会一直是太子。
同他们的境况相反的,则是三皇子周恒这边,人手的不足与官员考绩经验的欠缺,使得周恒与秦育德简直忙昏了头,案前的历纸堆成了小山,即使有一两个在旁边细细挑拣,也要花费大量功夫。
这还并非有人从中作梗,陛下虽然不显山露水,可太子若动了什么手脚他也是知道的,自许色如自请回乡后,对面便不敢轻易造次。
齐六界只应下了秦育德一人,至于过程与结果,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以内了,其他人手几乎一边倒地去帮太子办事,就连平日手脚慢的,也要去那边插科打诨装一装忙碌。
也就周恒还能坐得下去,每日天不亮便在案桌前报了道,细细磨勘筛选,直坐到两眼都睁不开,才回自己府上休息片刻。
不过人手的不足还是得到了解决,半月后周恒身边已经聚了十几名吏部官员,至少核算账籍这样的事不需他来亲自处理,因此不必再起早贪黑,一味埋首独自苦干。
到了十二月,气温便迅速骤降,连白日里也要瑟缩着脖子,或是在身上衣物容易漏风的几处披上绵软的狐裘,用以抵抗呼啸的朔风。
夜晚殿内倒是暖得紧,越靠近炭炉人越发感到灼热,待得久了,甚至要去敞开的棂窗前过一过寒气。
时间已是深夜,白天万里无云的天气,到了傍晚竟扑簌簌下起雪来,可这雪落得轻巧,丝毫没有惊扰卧榻上交缠的两个人,他们身上均盖着层锦被,一个把另一个拥在怀里睡得香甜。
在这样安静的气氛中,绰玉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身子跟着抽了两下,把拥她入眠的陛下给惊醒了。
甫一睁眼,面前便是绰玉粉嫩的脖颈,周显朝前埋首嗅了嗅浮动的暗香,他的双眼难得显出些柔情来,虽刚过了天命,但他丝毫未显老态,就算在飘雪的冬日里,身子也能烫得火热。
嗅探逐渐换成粗暴的舔咬,那双手掌也开始不安分起来,终是将怀里的温香软玉给强行唤醒,许久未做,他存了好些欲望只待喷薄。
“最近吃的这样好,胖了些。”他将手掌抚上腰肢,作势暧昧地轻轻捏了捏。
立刻便引来震颤的酥麻,绰玉轻轻笑了笑,只是半眯着眼看向前方的炭炉,既不回头迎合也不去接他的话茬,似是还未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但身后之人已是睡意全无。
于是手掌从被中钻出,随即钳住绰玉的双颊,将那两片唇硬生生掰到自己嘴边,接着一切又都重回欲望的本相,喘息间绰玉熄灭的亲密也被一并点燃,她终于回转身体迎头而上。
等到浪潮退去,被褥早成了无用之物,他们彼此感受津汗的挥散,相拥着但再一次坠回到现实的虚妄。
“陛下,为何还留着她的命?”良久,绰玉轻轻问道,她的半张脸隐在周显胸前,清冷的眸子完全剥去方才的悸动,盯着远处忽闪的炭火似在喃喃自语。
周显知道她在说谁,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深吸一口气将话题引开:“再睡一会吧,外头还在下,今天的路怕是不好走,要是没什么事,朕准你在这里待一天。”
说完,他轻拍怀里人的背脊,等到对方身子软下来,他松开怀抱从卧榻坐起披上寝衣,自下了床他便不再回望一眼,仿佛刚刚的浓情不过只是恩赐,恩赐过了也就尽数收回。
穿着寝衣推开殿门,李儒赶紧将绒氅披在陛下身上,随后屋门重被关上,塌上的赤裸身体已经盖上锦被,清冷的眸子充满了不甘的韵味,下次,下次她一定要成功,成功要了那女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