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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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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题记
一
手塚第一次遇见越前是在京城的鸣凤梨园。
那天,他在台下,他在台上。
他擎着一盏茶盅,一叶茶芯在杯中旋着,绕起一圈迷蒙的白雾,他全部的视野里只有那一袭轻盈的素白。
他唱着自己杜撰的本子,傲然风骨,绝尘藐世。不羁的他在戏里演绎着另一个不羁。
……
手塚远远看着越前,恍然间有了似曾相识的幻影,那举手投足间的一怒一嗔,似乎是萦绕了千年的羁绊。太过熟悉的感觉教手塚忍不住微微凝眉。
曲终,人散。手塚却仍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
杯中,香茶已冷。
他想见他!
强烈的莫名思绪迫得手塚无法停留片刻,起身,匆匆搁下手中的茶盏,他向后院径直而去。
身后,茶沫飞溅而出,在红木桌几上蕴湿了一片。
透过香帘摇曳的朦胧,手塚看见了和衣半躺的越前。
卸下了装扮的越前清秀得有些过分,一袭白衣盈盈包裹着娇小的身躯,少年合着眼,眉宇间略微褪去了些方才的傲然不羁,流露出中性的柔和。
没来由的,手塚想起了自家园里的几株白牡丹。
“哟,这是谁在那儿隔着帘子往里瞧呢?”乍起的一记女声,惊动了屋里屋外的两个人。
毕竟不同常人,被人发现的困窘即刻间便恢复为平静,手塚转过身,正欲对着一身厨娘打扮的妇人开口解释,身后却倏然响起了声音:“你找谁?”清亮悦耳的嗓音比之方才在台上时更似带了几分不可亲近的冷漠。
再次转身,手塚眼见矮了他一截的小人儿正拿眼瞅着他,身上着了件半长的罗衫。
对上那双琥珀,是几乎望不见底的清澈,手塚不觉有些讶异了。
“我找你。”手塚徐徐地开了口,一言一字定定地掉落在沉凝的空气里。
之后,便是片刻的对峙,空气中流转的沉凝在静默中缓缓聚集起来,愈发有些沉闷了。即使很多年以后,手塚仍旧无法忘记当年的这一刻,仿佛凝驻在时空的缝隙间,久久驻留于记忆的彼端……
最终,是越前妥协了。“进来吧。”他说。顺手掀起了淡紫的纱帘径自走进屋里,全不见半点待客的礼节。
跟着越前进了屋,手塚一眼便看见几上摆着的一盆白牡丹。不似红色的张扬富贵,白色的花骨朵儿只绽了一小半,轻吐出淡然的幽香,平添了几分隐逸的恬淡。
“你喜欢牡丹?”直至耳畔再度传来那声清亮,手塚才恍然自己出了神。
越前此刻已坐了下来,一手支着下颌,眼里融进了一丝极浅的笑意。很单纯的笑,没有夹杂任何的感情。
未及手塚回答,越前随即又道:“找我何事?”
手塚没有应声。
何事?他似乎并未想过,只是突然就有了那么种冲动想要见见眼前之人,及至见了面倒也没什么要紧事,唯觉得心底渐生出一丝踏实,慢慢沉淀了下来。
过了半晌,手塚终于开了口,却是句毫不相干的问句。
“你喜欢李白的诗?”
下一刻,越前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浓得几乎盛不下而要满溢出来。这一回,手塚分明看见了这笑意里柔和的情感。却依旧分辨不出。
手塚看见越前挑着眼道了声:“还差得远呢。”便又没了下文。
这一次的见面,以手塚的告辞终结。事实上,这告辞是带有些逃离性质的。手塚想不明白为何在沙场上所向披靡,视杀人如儿戏的他,面对着这样一个有着清澈双瞳的少年竟有了平生第一次的手足无措。
自那一日起,手塚成了鸣凤园内的常客。他乃是天朝第一大将军,不同于文官的事务繁忙,除去边关犯乱的多事之秋,他实实可谓闲人一个,因而但凡有越前的场子,手塚几乎没一场拉下,就这么隔着个舞台,台上台下的两人渐渐熟络起来。偶然,越前的目光流转至手塚的坐席,手塚便微微颔首以示致意,而越前则一如既往地噙起一吟傲然微笑,随即转开那一汪清澈。
手塚将军府的花园内渐渐只剩下了白色的牡丹。
在遇到越前之前,这世上的人,手塚只分为两类,一类是友,是可以亲近的,一类是敌,是应当警惕的。然而,在遇到越前之后,手塚却发现无法将他归入其中任何一类。
越前,是超脱于这两类之外独立存在的个体。
手塚至今仍辨不清自己于越前而言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而越前于他却似已成为了心底深处的那株白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