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失航》花不南

7、第七章

　　江宁宁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林予之这番话，无疑是一盆冷水。
　　江宁宁僵直在原地，缓缓低下头。

　　回顾两人这些天的相处，江宁宁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越线了。
　　现在林予之和自己划分界限也许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也算是一次提醒。

　　不该有的念想，早就应该在那年夏天被掐灭。
　　而不是留到现在。

　　留来留去的反倒成了负担。

　　江宁宁清醒了些许，走出门看见正在输液的林春，心里有了主意。

　　她记得最近医院要派医生下乡去义诊。
　　她也还记得自己姑妈还在为要派谁而发愁。

　　“姑妈，义诊的名单上算我一个吧。”

　　王丽正在整理着名单准备报上去，看见江宁宁满脸沮丧地走进来，又看了看本就没有江宁宁名字的名单，疑惑道：“我记得上次下乡义诊的时候你被突然窜出来的蛇吓了一跳，又被雨水淋了一下，明明是下乡义诊的医生最后那病的架势比当地的村名都严重。”
　　“那村主任一个劲地给我打电话，就怕你真的在那个村子里出了事情。”
　　“你回来也一个劲地和我说，在医院里做苦活脏活都可以，就是绝不要把你下放下义诊。”

　　“这忽然间是怎么了，失忆了还是健忘症？”

　　江宁宁哑口无言，只好撒娇耍赖：“现在是冬天了，蛇出来的概率不高，而且我会带好衣物绝不会让自己感冒。”

　　王丽推了推眼镜，不买账：“不行，你想去，你妈妈不一定想让你去。”
　　江宁宁见状，只能说：“孙微这一次也要下乡去采访，再说了总不能每一次都让陶叔去，陶叔最近孩子也生病了。”

　　王丽听到这，犹豫了片刻 ，又看了看江宁宁。
　　江宁宁从小在小镇长大，中途出读书了几年又回来，心思单纯，几乎全部都写在了脸上。

　　如今一看，应该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了，才想着去散散心。

　　王丽改了手里的名单：“多收拾几件厚衣服吧，记得随时保平安。”

　　江宁宁得了允许，心头轻松了几分。

　　次日一早，就离开了。

　　林予之整整一夜没睡，她看着发出去毫无回应的消息第一次出现了无措。
　　她记得的江宁宁，无论自己发什么信息，她都会回复。

　　哪怕只是自己发过去的一个表情。

　　她知道现在的江宁宁不再是从前那个总是追在自己身后，围在自己身边的江宁宁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应该庆幸的，又在此刻变得失落。
　　她的脑袋忽然变得浑然一片，就连航线都变得杂乱。

　　江宁宁这三个字不断地扰乱着她本该正常思考的线路。
　　她甚至对此浑然不觉。

　　只是念着这三个字念了几遍，竟然不知不觉到了清晨。

　　今天一早带着林春去打针的路上，她特意绕了路买了江宁宁曾经说过爱吃的包子。
　　她想了一夜。
　　就算两人之间真的要为了谣言将界限划分清楚，也应该当着面说清楚。

　　昨天自己的信息可能真的有些伤人。

　　想到这里，林予之心头一紧。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么长时间沉默的江宁宁，是不是生气了。

　　要是生气了，她又该怎么办。

　　从前的江宁宁好像总是笑嘻嘻的，就算很难过了也会把自己的眼泪擦个干净，委屈地说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不能再说让她不开心的话了。

　　林予之忽然觉得自己很过分，她从前到底是凭什么，才能那般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江宁宁。

　　她又是凭什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江宁宁对自己的好。

　　林予之很后悔，她想要试图弥补。
　　可到了医院，她才听说，江宁宁一大早就离开下乡义诊了。

　　这次的下乡义诊，归期不定。
　　连续要走遍小镇下头的几十个小乡村，一个村子停留几天，这真正的归期没有人能说得准。

　　林予之怔在原地，努力消化着自己刚才听到的。
　　她还有些不死心，往一旁的诊室看去，从前江宁宁的诊室，如今换成了一个烫着精致卷发的中年女人坐在里面。

　　林予之记得这个人，王丽，她离开小镇之前还只是小镇的一个医生，现在回来了，听说已经升职称了主任。

　　她还是江宁宁的姑妈。

　　小镇医院里每天要看病的人不多，更谈不上要特别设立什么专家门诊。
　　如今王丽亲自下来坐诊，看来江宁宁真的离开了。

　　王丽也听说过江宁宁和林予之的事情。
　　她往门口瞧了瞧林予之，她记得林予之，这个小镇里难得出去的高材生。

　　如今一看，倒是少有几分书呆子的呆板，穿着一身棕色的风衣站在那里，身形高挑，虽然整个人没了几分精气神，但是不难看出那双眉眼里还存了几分锋利。
　　她如今也这个年纪了，来来回回看了许多人。

　　这个林予之虽然好，可还是要走。
　　绝对不甘心留在这个小镇。

　　自家那个傻侄女，就算是再痴心可能也要错付了。

　　“林予之，是吧？”王丽唤了声。
　　林予之点头。

　　王丽笑了笑，招招手：“过来。”
　　林予之走过去。

　　王丽也不兜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地问：“来找宁宁的吧。”
　　林予之担心江宁宁和自己的事情被越传越烈，没把话说全。

　　“我送妈妈来打针。”

　　王丽伸头看看，这个小镇很小，她和那林春也算是有几分交集。
　　见林春看了过来，她笑着点点头，算是问好。

　　“我和你妈妈也算是认识，有什么需要不要客气，直接来找姨。”王丽说。
　　林予之点头：“谢谢王姨。”

　　王丽拿出手机，假装翻了翻朋友圈，说着：“这次义诊啊，是几家单位一起联动。”

　　她又看着林予之：“说来也巧，应该都是宁宁认识的人。”

　　“广播的孙微，从小和宁宁交好的。”

　　林予之知道，松了口气：“孙微在这，和宁宁也有个照应。”

　　王丽笑了笑：“不止孙微呢，这次五中也派出来了几个老师。总来找宁宁的那个五中老师庄陌也会一起去。”

　　林予之面容瞬间冷凝，心头巨大的酸疼弥漫开来，几番深呼吸才将其咽下，说起来违心的话：“几人有个照应，挺好。”

　　王丽将林予之一切的反应收入眼底，她想这般留不住的人，趁早让她对宁宁死心了也很好。
　　“时间过了一轮又一轮，我们虽然在这个落后的小镇里，但是也不是那般死板的人。”
　　“我看那个庄陌就很好，家里又是教育局的，和宁宁也算是配得上。”

　　林予之没了一点反抗想法，她自诩聪明，如今也就这么顺着王丽的话想着。

　　她从前总想着自己，也许宁宁和那个庄陌能在一起确实是一件好事。

　　江宁宁都想骂死自己了，明明下乡义诊就是要和林予之划清界限。
　　如今倒好，地方还没到，人就在这里巴巴地守着手机，期望着林予之在没看到自己以后，给自己发个消息。

　　没有等到消息，她又下意识地想要自己骗自己，又想给林予之找借口。
　　她甚至又一次熟练地说服了自己，然后想主动给林予之发消息解释。

　　她一字一字地打出来，又马上删掉。

　　来来回回几次，她这一次等到了王丽先发过来的信息。

　　【林予之刚刚来过。】

　　也几乎是在她把这简单的七个字看完的瞬间，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她知道自己下乡义诊了。

　　只是自己不重要，所以没什么话好和自己说。

　　江宁宁对这样的被尖锐物体刺入心脏的感觉很熟悉，这些年的喜欢她几乎日日都是这么过来的。

　　只是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骗子。
　　总能在林予之对她好一点点的时候熟练地骗自己，林予之也许是喜欢自己的。

　　或者告诉自己，只要再对林予之好一点点，林予之一定会喜欢上自己的。

　　她骗了自己无数年。

　　可这么多年来，她又何尝不知道，林予之就像一面渗着冷气的镜子，总是无情又客观地将她的真心和可笑的感情照得一清二楚。

　　可笑，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江宁宁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她捏着衣角想给自己擦眼泪，却被一张纸巾早了一步。

　　“宁宁是晕车了不舒服吗？”不知道什么时候庄陌坐在了自己的身侧。

　　江宁宁怔在原地，眼泪挂在江宁宁大大的眼睛里，显得楚楚可怜。
　　庄陌从包里翻出了一盒糖：“我这里有一盒糖，不知道能不能帮宁宁缓解一下。”

　　江宁宁迟疑了一瞬，接过。
　　她想要吃糖。

　　嘴里甜了，心里就不会这么苦了。

　　庄陌对江宁宁是好的。
　　从那一刻开始，庄陌几乎都陪在了江宁宁身边，她也弥补了林予之所有的不好。

　　庄陌温柔又热情。
　　会对江宁宁的每一句话都回应。
　　更会在一次一次的相处中记住江宁宁每一点喜好。

　　她也总是小心翼翼地表达着喜欢。
　　就像是从前自己对着林予之那般。

　　夜晚。
　　忙碌了一天，江宁宁抱着手机坐在外面，抬头数着星星。
　　乡里的信号不比小镇。

　　这里是她这些天看下来信号最好的地方。

　　她想等等看，林予之会不会给她发一个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