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失航》花不南

6、第六章

　　　　江宁宁怔了一下，仔细思考着该怎么回答。

　　都说年少的时候不能见到太惊艳的人，不然之后见的所有人都会显得不过如此。
　　在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漫长岁月里，她印证了这句话。

　　不是没有遇到很好的，甚至合适的人。
　　可每当记忆里回想起李予之的时候，只觉得总有一束光照在她身上，以至于其他人都在那一瞬间变得黯然失色。

　　江宁宁低头凝视着自己的手指，此刻正在不安地拽着衣角。

　　她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她怕林予之听见会被她的感情吓到，也怕两人再次走近的关系变得疏远。

　　她编造了一个假话，一个连她自己都不信的假话。
　　“当然谈了几个呀，只不过都分了。”

　　江宁宁故作洒脱，可都不敢对上林予之的眼睛。

　　林予之闻言动作一顿，说不上的感觉在心头荡漾。
　　她有些生气，可理智地思考下又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她忽然笑了一下。
　　喃喃自语着：“也是。”

　　说着说着她又看向江宁宁，眉眼带了几分温润：“这样也好，宁宁值得这个世间一切的喜欢。”

　　江宁宁微怔，望着林予之，只觉得她这句话分外沉重，一字一句都像是石头一样沉进了自己的心底。
　　自己值得吗？

　　可为什么，她不喜欢自己呢。

　　江宁宁敛眸，几番吞咽才将心头的沉重缓和几分，她抬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笑了笑：“林姐姐你呢？这么多年有喜欢的人吗？”

　　林予之回答得很快：“没有。”

　　江宁宁不敢相信：“你骗人。”
　　林予之苦笑：“宁宁，我没必要骗你。”

　　江宁宁还是不信：“你这么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吗？”
　　林予之抬眼看着天空，理镇是出了名的彩云之城，看不到尽头的碧蓝，像是这世间最清澈的水，朵朵白云飘散，不羁又慵懒。

　　人们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无助地看向天。
　　只有她从小就在仰望着天。

　　她见过那天空之上的璀璨，自那之后路过的人，都成了她生命里匆匆的过客。

　　如今兜兜转转回来，天也离她越来越远。
　　也许也是因为这样，她才看见身边的人也在走远。

　　江宁宁等不到回答，可又有些不敢相信，她小心地揣测着林予之的心思，也在小心地斟酌着语言。
　　她小声地说出了林予之从前拒绝她的那句话。
　　“你还没有看到有人能站在你身侧。”

　　这一句话，她一字一句地记了很多年。
　　那年，她怀揣着所有暗恋的情思，把自己积攒的点点滴滴爱意，化成了勇气和林予之说了那一句：“林姐姐，我喜欢你。”

　　而那份终于晒在太阳底下的喜欢，却生成了林予之眼底的无措。
　　她看得出来她对自己的爱意毫无准备，甚至从心底里是不愿意自己有那样一份爱意的。

　　那时的江宁宁很怕，不安感让她变得有几分疯狂，她不知道自己从什么地方生出来了勇气，居然敢拉住林予之的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说着：“你可以试着喜欢我吗？我会变得很好的。”

　　那时的林予之高了她一个头，她只能抬着头仰望。

　　相反，林予之也是高高在上，像是不可攀的高岭，像是高岭上可望却不可摘的花。
　　孤傲又寒冷。

　　她永远在高处，用毫无温度的话语残忍地杀死你所有的希望。

　　“江宁宁，你还不能站在我身侧。”

　　回忆结束。
　　江宁宁看着眼前腾着热气的饭菜，却觉得冷得刺骨，她没来由地打了一个寒战。

　　林予之笑了笑，她记得这句话，如今再听到是真的觉得幼稚得可笑。
　　她那个时候天真地当了这个小镇的井底之蛙。

　　风水轮流转，这个回旋镖到了自己身上。
　　她反倒是配不得上眼前的江宁宁。

　　“没看到。”林予之说。

　　说着又叹了口气，自己调侃道：“原来我从前说话这么欠扁。”

　　江宁宁有些不解。
　　从前的林予之绝对不会这么说自己。

　　她还想就着这个话题再问出些什么来，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仅仅一个熟人，不足以说一些问一些太过私人的事情。
　　这样的心思几番翻滚倒生成了几分委屈。

　　林予之没有察觉出江宁宁的心思。
　　她伸手给江宁宁夹了菜，声线都有些僵硬：“从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江宁宁抬眼看着林予之，不理解林予之忽然的歉意。
　　她低下头说：“如果是因为曾经拒绝我而感到歉意，那没有什么好道歉的。”

　　“你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说这句的时候江宁宁的声音带了几分哭腔的颤抖。

　　她抬头看向林予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一只狗狗眼里泪眼婆娑却又带着某种坚定：“林姐姐，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曾经了可以吗？”

　　林予之有些诧异，从前的江宁宁总是会因为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地想，然后在她耳边常常念叨。
　　就连早上吃的李姐米线比平时盐巴放得重，她都能在她跟前连续念三天。

　　现在居然主动提出了不再提曾经。

　　林予之笑了笑。

　　所有人都在向前看，她回到了原点，反倒是成了原地徘徊的人了。

　　“好。”

　　江宁宁搅动着自己手里的汤，转变着话题：“阿姨的针，十五天一个疗程，最好是每天都来打。”

　　林予之点点头：“我会每天带她来的。”
　　说着林予之难得温柔地笑着：“明天想吃什么？我带你去吃。”

　　这话曾经的林予之也说过，那个时候林予之拿着学校给的奖学金，相比于同年龄段，算是一个小富婆。
　　每次自己在考不好，或者和孙微吵架的时候，都会这般哄自己。

　　那个时候的林予之除了不喜欢自己。
　　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姐姐。

　　“想吃李姐家的米线。”江宁宁笑容灿烂。

　　林予之点头。

　　江宁宁趁机提出：“想吃臭豆腐！”
　　林予之蹙眉：“我可以给你转账你自己去吃。”

　　江宁宁撇下了嘴角。

　　一连几日，林予之都准时带着林春来打针。
　　中午的时候两人就约好一起去哪里吃东西。

　　在不大的小镇里，两人迅速传出了绯闻。
　　而这样的绯闻，江宁宁还是从庄陌口中得知的。

　　“宁宁，我这个咳嗽反反复复的总是不好。”庄陌一进诊室，便自来熟地说着。
　　江宁宁拿起一旁的压舌板，扫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

　　再过五分钟就是自己和林予之约定好一起吃饭的时间了。
　　她想要快点将庄陌打发走。

　　“看着好像还有点红肿，上次开的药还在吃吗？”江宁宁公事公办地问着。
　　庄陌却伸手拉住了江宁宁。

　　江宁宁被这样忽然的亲昵动作给吓到，赶紧想甩开，可见庄陌眼里凝着眼泪，心里又有几分不忍。
　　她将手抽了出来，拿过一侧的纸巾递给她：“擦擦眼泪吧。”

　　庄陌一脸泪眼看着江宁宁：“哎，都怪我平时不注意身体，上起课来就再也顾不上了，这药也忘记吃了。”
　　江宁宁赶紧安慰着：“没事，我再重新开一点就可以了。”

　　庄陌说：“要不这样，宁宁你给我开成针水吧，效果是不是会好一些。”
　　江宁宁摸不清庄陌的脑回路，以往病人都是能吃药就吃药，绝不打针。
　　怎么到了她这里反了过来。

　　“这样你每天都要来这里打针，很麻烦的。”江宁宁说得委婉。

　　庄陌却望着江宁宁说：“如果每天都可以见到宁宁，那绝对没有什么麻烦。”
　　江宁宁愣住。

　　庄陌赶紧笑着说：“我开玩笑的，这几天学生期中考完，我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江宁宁赶紧点点头，转身开处方。

　　庄陌回头看了看站在门口的身影，故作疑惑地说着：“宁宁，你是不是和林予之在一起了啊。”
　　江宁宁被吓到，赶紧否认：“没有的事情，怎么会这么说。”

　　庄陌解释：“这几天大家都这么说，我还说来祝福你一下呢。”
　　江宁宁摇头：“我和林姐姐只是好朋友，没有其他的关系。”

　　庄陌问：“那以后呢？”
　　江宁宁一怔。
　　以后？

　　这个词好遥远。

　　她等了林予之一天又一天。
　　可她不希望林予之会被困在这个小镇里一天又一天。

　　以后。
　　应该是没有以后。

　　江宁宁笑了笑：“现在是朋友，以后也会是朋友。”

　　林予之就站在门口，她自己都觉得可耻，居然去偷听两人之间的谈话，甚至期待听见江宁宁的回答。
　　可她也觉得可笑。

　　她居然希望自己能听见江宁宁谈及她们两人的以后。

　　她当真是荒唐了。
　　她现在什么都不是了。

　　也许，她也应该注意下自己和江宁宁之间的界限。
　　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她。

　　江宁宁将庄陌送走，回到办公室等着和林予之去吃饭。
　　人没等到，就等到了一条短信。
　　【今天有事，你自己吃吧，晚点我来接我妈妈。】

　　江宁宁没有多想，虽然有些失落，还是很开心地回复着。
　　【没关系，我等你明天带我去吃。】

　　林予之看着江宁宁的信息，脑海里忽地涌现出江宁宁说这番话时的语气。
　　她没来由地觉得胸口有几分沉重。

　　可理智又不断地操纵着她。
　　【我以后都有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