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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权之下(一):沈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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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是沈途的一个例外。
他当初还不姓沈——事实上,改变姓氏用以加深对某个团体的归属感这件事,是沈途教给沈简的。
他是从地面把沈简接回来的。
彼时他十七岁,沈简十四岁。
他将地面上发生的一切埋没与黯淡失色的旧时光中,连同他还没有生长就已经宣布告败的野心、他的思想、他与世间一切联系中最为深刻的那一部分。
无湮塔能在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原因很简单。
沈途,无湮塔最初的干部,曾经是暗中手握半个世界的联合贵族组织继承人。
一个能够曾经处于世界教父的庞大贵族世家联盟的继承人。
哦……他当时并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但很快他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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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亲并不允许沈途玩弄科研人员的小玩意,传承与古老贵族的刻板老人允许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家中的每一个位置,但不允许自己的儿子成为制造这些的人。
老人很无奈,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些事,即使他不能真正改变他的儿子。他也不认为研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只是沈途并不能去做这件事,唯独沈途不能。
当时,沈途已经开始接触不大不小的机密文件,平民甚至研究人员都接触不到的东西铺天盖地地散乱在他的身边,手里的玩具是大型组织生产的限量奢侈品,上面镶嵌着世界上最后两颗钻石。
他沉默地看着地毯上那颗写满昂贵的钻石圆球,看着他父亲走到那里俯身将球捡起,放到他手上,像是教皇为皇帝加冕。
他的父亲说,这一代我族只有你拥有顺位继承权,而对面是我们的仇敌。
你身后是四千多族人的性命,如果你去做了研究员,如果那个最高的位置不是你的,那我们都会死。
他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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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途向这四千条性命投降了。
他放弃了一些东西,收敛了无时无刻漫溢的创意,带着真正如同一个贵族领袖般优雅而矜贵的笑容,红丝绒芯的黑色披风搭载他肩上,如同某些承担着诡异责任的傀儡。
眼中倒映出的东西只剩下了一张张永远也看不完的机密情报,仿佛连自己也吞噬殆尽。
直到。
他抵达地面的第一天,一场毫无征兆——或许是——的刺杀,让他与队伍分离,他走进了沈简的……
家。
少年站在不大不小的院子中,光着脚站在冰凉的石子路面上,如同黑夜一般的眸子静静注视着他。
有时候,沈途回想起来,似乎是记忆总会选择性给什么东西上色,他觉得阳光独独照在沈简身上。
他身后是攀爬着苍青翠色的植物,砖红与米黄的房屋配色与周围一色银白格格不入。
沈途很快意识到,这个孩子是从他落难的第一秒便开始看的。
他就这么站在这里,平静地欣赏完了一出两台贵族出演的好戏。
然后,沈途看见这个孩子笑了一下,说,“你没躲。”
沈简说,“你想死。”
沈途的指尖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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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并不是救赎的戏码,沈简当初没有心思去做这点什么,他刚刚从地下赌场回来,那里换了一个新的负责人,沈简过去交接一些不能落在明面上的东西。
当然,包括赌场在内的所有东西都是不被官方允许的——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风险,于是新负责人选择了杀死前负责人的锁子。
很不幸,沈简就是那枚锁。
更不幸的,赌场的高层忠于负责人,但效忠于规则。
最不幸的,沈简是最初制订规则的人。
……于是沈简不得不开始物色下一个负责人。
他那时候觉得,沈途看起来挺不错,打碎然后再重塑一遍,绝对是掌权的一把好手。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这一次他的洗脑会非常、非常、非常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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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但是,那家伙看起来完全不需要洗脑剂。
能不能稍微克制一下我们之间的距离?
某一天,沈简还是没有忍住礼貌地询问。
沈途换下了贵族服饰,穿着沈简费劲吧啦找出来的大号衬衫。他思考了一会,笑眯眯地说不能。
沈简沉默了一会,拿起手边的营养剂扔给了他。
沈途好像活过来了。
字面意识上的,沈简不确定这是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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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确定自己会心软。他很早就知道自己会心软,所以开始有意识地疏远某些人。
前几次进行的相当顺利,但最终败于一个沈途。
他精通于所有应当利用在敌手或者政治动物之间的勾心斗角与暧昧不明,能够清晰地将好端端摆在利益天平上的东西伪装成情感泥潭中一个不起眼但膈应的小石子。
然后沈途带着无辜而惺惺作态地微笑捡起它,问沈简这是什么?
沈简看了一会,说这是隔阂在他们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天堑。
沈途的笑容收起来了,过了一会,他说不可能。
这是沈途第一次升起将沈简从地面夺走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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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简能意识到他捡回家的这个贵族后裔脑中装着什么狗屎。
这位贵族对未来没有兴趣,或许活着只是为了他的家族,然后是因为他不曾经见过的这些生活,最后,他竟然将这些东西放在了他——沈简的身上,试图证明这些东西是因为他而闪耀的。
沈简能理解,事实上,他们的思维某种程度上同频地比最初古早的联络线还要准时,否则他会眼睁睁看着沈途像一只终于离开华丽的笼子但始终学不会飞的金丝雀一般,死在距离他的家还有三百米远的海岸边上。
但是……
但是。
还是那句话。
沈简还在忧心忡忡自己的下一任……抱歉,赌场的下一任继承人,所以他为什么要单单分出来一点精力去拯救一个和他没有关系的人呢?
尤其是这个人拒绝了接受代表本地区默认行政法权的……抱歉,拒绝接受了赌场的情况下。
其实沈简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他也并不认为沈途的想法很好笑,只是夜间偶尔在窗口看着地面上为数不多能点的起能源灯的家庭,会觉得有点悲伤。
这时候,沈简又会想,沈途知道他自己在想什么吗?
如同一个天真的、一个从父亲的臂弯中跌跌撞撞奔向母亲的孩子,他试图从这个一滩死水的世界中找出一个能凭空涌泉的神明。
他自己做不到,于是他看向了沈简。
沈简对此视之以沉默,就像没有看到比起虔诚,越来越像看血亲一般的眼神。
在自己并不清楚的庞然大雾中,他如同沈途一样拒绝了接受新生的可能性。
直到很久之后——沈途接手了赌场之后,终于得到失去珍宝的世家带着密密麻麻的随行跪在沈简的大门之外请求沈途回去。
在沈简打算如此过完一生的最后一个灰烬即将落下的时候,沈途看向他的眼神另残存的东西死灰复燃。
紧紧闭合的门后,沈途靠在上面,低着头固执地等待着沈简的答案。
他出去,走了,不回来,然后他们共同走向截然不同但殊途共归的地狱;还是得到一张通往未知的、无限可能的、濒临幻想的投名状?
沈简看着他沉默了一会,然后在沈途平静到绝望的目光中亲自将他送出了门。
他说,我给你一年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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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很温柔的下午,沈简的门被敲响了。
沈途微笑着站在门口,单单一个人。
沈简瞥了他一眼,没看出来什么,于是转身,抬起手放到门把手上,准备将他隔绝在门外。
沈途伸出手挡住了门。
他说,先生。比起当一个领袖,我这一年还是学如何做一个臣下比较多。
于是,沈简就被迫停住了。
爱你们的小嗷呜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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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王权之下(一):沈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