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不言》路莫遥

3、回忆

　　再也找不到这段情这种爱这个人，我的身边却仍然可找到他人。
　　——《不可多得》

　　“你……”我看着李承一步步走近，全身不可遏制地发抖。
　　他还是和下午一样，带着冰冷彻骨的眼神。

　　“你什么，你不是说希望再见到我吗？”

　　“我……”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更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定了定神，终于想起来说：
　　“我——我已经下班了，您有什么公事……”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像要把它掐断一样，他居高临下地说：“谁说是公事？”
　　我被他抓得好疼，一时不知说什么，抬头看到的是满眼的怒意。

　　“桃梓芫，你要人间蒸发的话，为什么不蒸发得彻底一点？！”

　　“痛……你先……放手……”

　　他沉默了几秒，终于慢慢松开手。
　　空气凝固。我低下头，早已头皮发麻，过来一会才又听到他说：

　　“你进不了门？”

　　“恩……我下午把包——忘在公司了。”我看着他，点点头，讷讷地说，像是在回答老师的问题。
　　这样的感觉，又像把我带回了过去。
　　他微微转头，瞥到我手上提的袋子，略带颤抖的声音问：

　　“看到你男朋友，就那么急切吗？！”
　　我又无语，我——我明明是因为你才……

　　突然四周一下子黑咕隆咚，什么也看不见。我倒抽了一口气，才发现原来是声控灯灭了。
　　黑暗中的李承像是消失了，明明近在咫尺，却无声无息。

　　“咳……咳咳”我觉得有些尴尬，假意咳两声，灯又重新亮了起来。

　　他静止地像一个雕像，良久，又恢复到下午的样子。
　　冷淡，生疏，又遥远。
　　心里突然像被挖空一片，森森的寒意从心底蹿到发梢。
　　我没想过，我们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送你去公司。”他突然说。

　　啊？也不知道为什么，抗拒的话脱口而出：“不……不用了”

　　“你想今天睡在门口吗？”

　　“……”

　　一路上的红绿灯像是成心和我作对，走了一段路，总是在前面一辆车开走后就变成红灯。我不安地地转头去看他，怕他不耐烦。

　　几年不见，昔日总是上翘的嘴角现在总是僵成一条线，眼神不是冰冷，就是默然。
　　我看着他这样的侧脸，想到那个从前趴在我旁边桌子上睡觉的他，即使在梦里，神情也一样温暖。
　　莫名悲痛！

　　“看够了吗？”他目不斜视，吐出几个字。

　　我急忙难堪地低头，又是一阵煎熬。以前他也会这么说的，只是……
　　只是，不是这样地淡漠和憎恶。

　　车里沉闷的低压让人窒息，我想想还是说些话好，终于鼓起勇气：

　　“那个——你，你也在这个城市吗？”

　　“出差。”

　　哦……我也奇怪，心里怎么会是失落的感觉。突然又想起来，怎么会不在这里，又……

　　“那这车是……”

　　“公司的。”他又简短地回答，已然有些气燥。
　　也是啊，难道他会骗我吗？真不知道我在期待什么。

　　“陈怡——她还好吗？”又沉默了半天，我才想起来问。

　　你们……应该还在一起吧……

　　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我来不及反应，向前面急冲出去！
　　……还好没有撞到挡风玻璃上。我无奈地看着那个又突然变色的红绿灯。
　　我把撑在前面的手收回来，拉出安全带扣上，又看向他越加严寒的脸。

　　“她很好！”原本冷若冰霜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恶狠。

　　原本要问的话，就卡在嘴边了。

　　那你呢……你，好不好？

　　终于到了公司楼下，我匆忙说了声谢谢就往楼里冲。
　　死寂的氛围，让人想逃。
　　公司里居然还有人在加班。看到我进来，同事小琳开心地问：“跟客户去吃饭了吗？是不是case搞定啦？”
　　我努力笑笑：“差远呢。”
　　本来是很有信心拿下的，谁知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拿了包，关掉电脑，又把桌面收拾了一下，我才慢悠悠地走楼梯下楼，一阶一阶地慢慢走下二十几层，想要平复混乱的心情。
　　可是，为什么楼下，他……他的车还停在那里？！

　　我快步走过去，小心翼翼说：“你，你在等我？”

　　他扭过头来，眼睛发出凌厉的光。
　　“拿个东西要半个小时，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啊，我以为你早就……”

　　“上车！”

　　我赶忙打开车门坐上车，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一路无言。

　　车子停下的时候，我决定还是把酝酿了一路的话说出来。

　　“李承。”叫出他的名字，还是让我心头一涩。

　　他好像微微动了一下，但没有说话。

　　“我希望，合作的事情你真的能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公司准备了很多，绝对是最好的选择。不管……”

　　“行了！”他粗暴地打断我。“你不用担心，我向来公私分明。”

　　“……那我先走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他没有反应，我只好默默下车，关上车门。
　　车子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什么叫公私分明呢？我不解。
　　我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他刚才说的话。

　　“你为什么不蒸发地彻底一点？！”

　　他的意思是，他真的在气我当年的不告而别？
　　可是，有必要那么生气吗……

　　翻开相册，找到那张我和他穿着学士服的毕业照。我的思绪又飘回毕业前昔。
　　直到那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他生命中有一个叫陈怡的人。
　　大家一起吃散伙饭，他却突然带着一个女孩子出现。女孩拉着我的手说：

　　“就是你吧，李承的死党。我叫陈怡，我是他女朋友！”亲切的笑容，在她的嘴角绽放。

　　女朋友……当时看着她的烂漫笑颜，我却一下天崩地裂。
　　他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
　　转眼去看他，他却扭过头，一个人走在前面。
　　我上前一拍他肩膀，心里酸涩，却故作轻松地说：

　　“好啊你，什么时候有家属了也不告知一下！快说，在一起多久了？！”

　　他装聋作哑，倒是陈怡迎上来：

　　“我们认识二十年了，在一起一年多了！”

　　“二十年？”我心下只有一个感受就是，我输了……

　　“恩，我们两家从小就认识的！”她挽着我的手，又说，“哎，你能不能多跟我说说他。他老是冷冷的，我都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冷冷的……当时的我不知道她怎么会把这样的词放在李承身上，完全不着边际啊，他的代名词应该是温暖如春之类的吧。

　　我笑笑说：“他就是个怪人啊。”

　　陈怡又附在我耳边悄声道：“不过，他好像只对我是这样，哈哈。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只对你是这样吗……可能就是传说中那种对喜欢的人比较特别吧。
　　霎时，心凉如水。
　　我没话说，只好又努力回给她一个笑脸。
　　你们都在一起一年多了，却从来没跟我提起。原来，我对你来说，也不过如此。

　　吃完饭后又相约去唱歌，半途我实在受不了那群人的鬼哭狼嚎，跑出大堂，想拿一些餐饮。
　　我端了个盘子，各种饮料我都拿了一些，路过拐角，我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停下来。

　　李承的舍友陆颜说：“你怎么突然有女朋友了。我一直以为你跟桃子。”

　　“她啊……我跟她太熟了，没感觉。”自然的语调，没有任何波澜。

　　“你不早说啊，早说我下手了。”

　　……
　　后面说了什么，我再没听见。当时手一软，差点整个盘子摔在地上。他们好像是听到有动静，突然沉默。我急忙稳了稳，向包厢快步走回去，把饮料放下以后，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一群人说：

　　“大家——我有点事先走了，你们慢玩。”

　　角落里的陈怡跳出来拉住我：“什么事啊，不要急着走嘛。”

　　我说：“是——是我要去我亲戚家里一趟，再晚就不好了……”见鬼的亲戚啊，我根本是孤苦一人。

　　“哦……”她有些遗憾，又说：“那要不要我叫上李承，我们送你去坐车啊。”

　　“不用不用，你们玩……”
　　如果要我继续看着你们在一起，我会不会冲出马路去撞死……

　　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硬生生地把我从回忆里拽出来。

　　“喂，你好？”

　　“刚才怎么不接电话？”是向明。

　　刚才？
　　“哦……”我反应过来，“我——我刚才在洗澡，所以没能接。”

　　“这样。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打来确定一下。”

　　“嗯……”

　　“那没事了，你早点休息。”

　　“好，你也是……”

　　挂掉电话，如梦初醒。
　　那句“没感觉”，隔了那么久想起来，他的声音，语气，还是一样清晰地在耳边回荡。

　　记得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就只能靠回忆的养分过活，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淡忘。现在的生活，现在的向明，虽然只是日复一日地重复，但这才应该是我的正轨吧。
　　我有我的，你也有你的方向。
　　所以，你的再次出现，也改变不了什么。
　　等合作的事情谈完，我们又会像这三年一样，在不同的城市，各自为生……

　　我摸了摸相片，照片里你的笑容，还是一样明晰灿烂。
　　合上相册，把它放回原处。
　　我跟你的关系，也只是一张毕业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