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我不跟你好了》书案丘

65、新生（3）

　　在回去的路上，赵佑和周方睿久久没有说话，车厢里保持着一股诡异安静。

　　窗外又下起雪，南方的雪总是带点湿冷，雪里还夹着雨水，纷纷扬扬地落下，击打着车窗。

　　这次回去，赵佑说什么都要离开。

　　可是，他要到哪里去呢？

　　“你真的要离开吗？”周方睿哑声问道，他的生鲜很不稳，就像在空气中刻画下斑驳的笔触。他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找到了赵佑，可最后赵佑还是决定要离开他。

　　他沉默了很久，再开口时，眼底已是平静：“是,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们本就不可能相交，我现在也只是在把我们该有的轨迹摆正。”

　　赵佑说的那么轻，那么淡，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任何瓜葛。

　　“你在和我遇见之后......”周方睿忍下心中的酸楚，强撑着他最后那一丝力气，问道，“你有没有对我一丝留恋？”

　　赵佑没有回答他，只是一如往常地提示他道：“专心开车，手机显示桂北高速这段会下雪，或许会路滑，当心行驶。”

　　“好......”周方睿所有的情绪在心头激荡又强自压抑住，痛苦难受到极致又无处发泄，他明白，赵佑的回答是他不想听的。

　　赵佑是真的不敢再爱他了。

　　得出了这个念头的结论一直回荡在周方睿的脑海里。

　　“你未来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我不会是那个人。”到底还是与周方睿待久了，赵佑还是会象征性地安慰一下他。

　　“怎么不能是？只要你想......”周方睿正还要说什么，只听到一阵隆隆声，似是有千钧之力般，自山上顺流而下。

　　二人接探头观望，却没想到一阵又一阵的洪流，夹着山上泥石的雪水，滚滚而下。

　　这个场景赵佑可太熟悉了，当年就是这样一场灾难，伴随着地震的来临，带走了赵佑所有的熟悉的人，以至于偶有午夜梦回那场噩梦般的灾难现场，于是赵佑几乎是反射性地喊了出来：“是泥石流！”

　　“泥、泥石流？！”

　　“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赵佑赶忙催促道。

　　可南方的天气就是湿冷，在踩下油门的那一瞬间，车胎在盘山公路的转角处，突然一打滑，车身就不受方向盘控制，直直地冲出了高速栏外。

　　忽然间，赵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之后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在黑暗里，赵佑感受到了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上面有他熟悉的苦柚香气，随后他便晕在了这个怀抱里。

　　迷蒙中，赵佑觉得有些寒冷，还能听到水滴在车板的滴答声。

　　赵佑逐渐找回了意识，可睁开的时候，眼前还是一片黑暗，应该是泥石流将他们埋在了沙石之下，万幸的是，车窗玻璃够坚硬，挡住了70%的泥石流。

　　即便在这样一个黑漆漆的环境下，他依旧能感受到自己还在一个怀抱里。

　　是周方睿在他们冲出山下的时候紧紧护住了他。

　　赵佑摸着黑，脱下了手套，顺着周方睿的胳膊摸到了他的五官，触了触他的鼻尖，用手指头试探了一下鼻息。

　　还有呼吸！

　　“周方睿！周方睿！醒醒！”赵佑摇着周方睿，呼道。

　　过了片刻，抱着他的人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反应，周方睿哼唧了两声，也睁开了眼：“这是在哪儿？嘶——”周方睿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怎么了？”赵佑在周方睿撤开手的时候，终于可以摸到了自己的手机，随即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询问道。

　　“我没事，应该是骨折了，”周方睿被压住了，下身完全动弹不得，询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有。”赵佑摇摇头，奇迹的是他全身上下只有一点擦伤。

　　周方睿痛苦的表情里终于有一丝笑意：“那就好。”

　　“现在手机没有信号，我们求助不了。”赵佑试了好几次，依旧播不出去电话。

　　“用这个，”周方睿从口袋里掏出那块之前戴在赵佑腕上的表，“我找人改造过了，它的信号要比其他的普通电子设备还要强，我把求助信息发到我助理的手里，他应该很快就能收到信息去报警。”

　　没想到周方睿困住他的东西居然有一天能在这个场合里用上。

　　“现在我们做的只有等待救援，”周方睿指挥着赵佑，“右边的那个抽屉你看看你能摸到吗？”

　　赵佑凭着自己的感觉，按照周方睿的说法，真的摸到了一个小抽屉，只不过他们此时被泥石流卷了进去，如今停了下来的他们是呈45°的角度躺倒的，于是那个抽屉在被打开的时候，一堆零食糖果从抽屉里掉了出来，哗啦啦地砸在了赵佑的脸上。

　　“这些是什么？”赵佑拨开身上的零食，问道。

　　“‘储备粮’，担心你会在回去的路上饿，我一直准备着小零食。”而实际上，这是周方睿一直有的习惯，他总是杞人忧天，担心会有这么一天的到来，所以总是给自己做好充分的准备。

　　赵佑一边数着一边说道：“这些东西应该只能撑得了三天，如果三天后还没有人来......”

　　“一定有的，不要乱想好吗？”周方睿堵住了赵佑的乌鸦嘴。

　　然而，但周方睿触上赵佑的嘴唇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狭窄的空间里，气氛开始变得奇怪，静到只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可行动不便的周方睿不能脱身，只能堪堪别过脸，强迫自己不去看赵佑，不去回想他那柔软的嘴唇。

　　“会有的……”过了半晌，赵佑才勉强回了一句。

　　“嗯。”周方睿也应了一声。

　　眼下，他们就只有对方，而因为在这样危险的处境下，却生出了一丝两人久违的温暖。

　　很快，他们即将面对的不是物资的匮乏，而是生存的挑战。

　　随着时间的流逝，手里的零食虽还有剩余，但赵佑感觉到了呼吸上的困难，就像是有一股浊气停留在肺里，一直吐不出来，同样的，新鲜空气只能以微弱的流动速度缓缓进入体内。

　　泥石流不再有第二次发生的可能了，但是覆在他们身上的泥石开始失去水分，即将融为一体，外头新鲜的空气无法通过缝隙流进来。

　　车内的流动的氧气即将耗尽。

　　赵佑只能枕着周方睿的手臂，闭上眼，竭力忽视眼前在发黑。

　　周方睿摇了摇赵佑，唤道：“醒醒，不能睡！”他害怕赵佑这么一睡就要撅过去了。

　　“怎么？”因为呼吸困难，赵佑都懒得和他吵了。

　　“敲碎它。”周方睿指着车斗。

　　赵佑也将信不疑，用尽全力，一拳敲碎了那块板，从里面拿出了一瓶氧气罐：“这是？”

　　“戴上。”周方睿将氧气罩戴给赵佑。

　　“你怎么办？”

　　“戴着，”周方睿却摁住赵佑的手，不让他把氧气罩摘下，“我还能撑一会儿。”

　　“好......”赵佑点点头，这是困了他多年的梦魇，泥石流带走了他的家人，带走了他的过去，他从来都不敢去面对它，所以当遇见泥石流的时候，他不懂该怎么应付。

　　可眼前的周方睿却能给赵佑莫名能带来心理上的安稳。

　　难不成老天爷想让我死的时候也要拉上一个做同伴吗？赵佑自嘲了一下。

　　被埋在沙石下的赵佑和周方睿逐渐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氧气罐里的氧气也即将耗尽，可还是没能听到外界的任何动静。

　　在这样的情况属实很容易让人开始变得绝望。

　　周方睿因为严重缺氧几乎要晕了过去，赵佑为了节省氧气，将氧气阀进出的氧气压力调小了许多，赵佑也只能靠着那点氧气撑着。

　　“周方睿，”赵佑已经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靠在周方睿身上，将脑袋上的氧气罩摘下来，递给周方睿，“醒醒，别睡......”事实上，赵佑多呼吸一口空气都觉得费力。

　　周方睿就着赵佑递过来的手，勉强吸上了几口氧气，他喘着：“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别说那么多废话！”赵佑骂道，“好好吸氧。”

　　他们现在几乎面临着死亡的考验，赵佑现在管不上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了。

　　只要活着，只要活着，比什么都要好。

　　所有问题全被抛在了生存这个问题的后面。

　　氧气罐的开始显示红色警告，这预示着氧气即将耗尽。

　　“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上一世保护不了你，这一世也护不了你，”周方睿迷蒙中，亲密地抚摸着赵佑的脑袋，就像从前每次夜里他们相拥入眠一样，“我们是不是电视剧里说的那种苦命鸳鸯啊......”

　　“你闭嘴......你闭嘴......”赵佑拼命地忍住泪水，哽咽道。

　　“我好害怕......宥哥，握着我的手......好吗？”

　　“好......我握，你别睡，求求你了。”赵佑左手的掌心再次熟悉地覆在了周方睿手上。

　　“你说......如果有下一世……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周方睿越说着，粗重的呼吸声越重。

　　赵佑说：“如果你现在立刻就睡过去，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我都不要和你在一起......”

　　“也是......跟我在一起你也只能受苦，还是不要在一起吧，”周方睿脑子已经开始变得不清醒了，两行晶莹的泪珠从脸颊边留下来，“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真的很……喜欢......”

　　“不要......不要......”周方睿的生命在以流沙的速度快速流逝，手指在渐渐松开，赵佑拼命地摇着周方睿，试图唤醒他，可惜的是周方睿重度缺氧，自己也耗光了所有力气，他的眼皮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这时，赵佑听到了敲击金属的声音。

　　是从外面传来的！

　　有人来救援了！

　　“终于......”是有人来了吗？

　　可是他不知道他们被埋在下面多深，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即便他撑过去了，周方睿呢？

　　他能撑过去吗？

　　“对不起啊......”自己不该任性，孤身一人前往苍宁的。

　　或许一开始他们两人之间的相遇就是错误的。

　　隐隐约约中，赵佑听到了极其微弱，却又难以自抑的叫喊声：“找到了，在这里！”

　　接着，一丝微弱的亮光打到了赵佑厚重的眼皮上，他们终于被找到了。

　　赵佑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被救出来的，他只记得周方睿与他相扣着的手逐渐被拉开，而他也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看着扣着氧气罩，躺在车里的周方睿，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说着：“先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