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孤》声令玉

13、安慰

　　而此次向嵘烬山求助，其实是因为上一个契合法阵要求的女修士困在暗室已有几十年，到孟笃接手家业时，差不多已经没法用了。

　　而这些年，散修不是归附世家，就是销声匿迹。

　　而那只猫妖，本来是孟笃培养的新引子

　　半妖之体，却罕见的拥有妖丹和灵骨。

　　但不知为何，法阵予他无效，所以才逼得他把主意打在了涉世未深的弟子头上。

　　他听说嵘烬山弟子也有出任务意外身亡的，所以才打算制造一场意外。

　　哪知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任务，招来的却全是不好惹的。

　　一个孟氏家主独子，一个祁氏未来家主独女，连最次的苏晗都是青崖长老首徒。

　　无论他挑哪一个下手，都是风险。

　　所以，他在收到消息的当夜，就临时改了计划，哄骗他们去找金印。

　　为了不引起注意，甚至放出了猫妖，想着等他们找回金印和猫妖，他再虚情假意感谢一番，然后好生送走他们，再另寻目标。

　　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悬赏令。

　　这次他还以为走了大运，一下子就找到了合适的散修。

　　没想到，还是这一伙人。

　　“我真的没什么坏心思，就是贪财了一点。”他干嚎着诉苦，“孟府传到我手里这几年，我还没害过一个修士。只是主家实在一年催得比一年紧，我也是没办法才铤而走险。”

　　微吟道：“照你这么说，你还挺无辜。”

　　孟笃见她松口，立刻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不对劲，又摇摇头：“不是，我虽不是完全无辜，但跃泉孟氏总不能毁在我手上吧。我只是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这些话，还是留着到嵘烬山说吧。”微吟道。

　　她说完就要向嵘烬山传消息。

　　孟楷之阻止她：“且慢，此事既然是发生在孟家领地内，又是我孟氏后人，不如先移交给孟氏处理，如何？”

　　微吟道：“此事由嵘烬山弟子堂发布，又事关无数散修性命，理应由嵘烬山掌门或几大长老亲自商议处理。”

　　她说的是门规，孟楷之讲的却是人情世故。

　　毕竟是孟氏间接引发的祸端，多少有些丢脸，若是闹大了确实不好看。

　　苏晗也劝她：“师妹，这是孟氏族内事物，我们只要交给孟师弟处理就好了。”

　　微吟又说：“那好，孟笃我不插手了，你要把那只猫妖放了。”

　　苏晗皱眉，下意识拒绝她：“不行。”

　　而同时，孟楷之觉得没什么：“可以。”

　　两个声音同时交错在暗室内，微吟看向苏晗，道：“你非要杀他不可吗？他只是被孟笃的一个幌子罢了。”

　　苏晗见她隐隐生气，还是选择硬着头皮解释道：“半妖之躯，又开了灵智。他昨日的模样明显是带了杀心，孟笃曾虐待过他，说不定会让他对人心怀怨恨，届时又是麻烦。”

　　“那我带他回嵘烬山。”

　　“不可！他已经化形，如何能带回嵘烬山？”苏晗道。

　　微吟眼神冷冽：“师兄放心，他妖丹被追邪箭碎了一半，无法化形。师尊爱猫，如若师尊愿意收留，嵘烬山自有容他之处。”

　　如此，苏晗也不能说什么了。

　　只是微吟又不理他了。

　　他内心焦急，可让他再选一遍，他还是会这么说。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微吟多余的怜悯只能害了她，他也是满心为她好。

　　孟楷之要带着孟笃回本家所在地南临山一趟，虽然离得不远，但大族总是好脸面，微吟与苏晗两个外姓弟子总不好继续跟着，只能先一步回师门复命。

　　微吟一路上都没有和苏晗搭话，他们二人，微吟过于活泼，苏晗老成且带着些木讷，两人之间，若不是微吟一直挑起话头，就会一直沉默。

　　所以他们二人自从暗室出来后就没再多说一句话，微吟远远在前方御剑，苏晗在后面追。

　　一直到嵘烬山脚下，微吟才停下。

　　回嵘烬山时有禁制阻挡，不能御剑。

　　苏晗这才有机会叫住她，说：“师妹。”

　　微吟这才回头看他。

　　只是她眼神依旧是冷的，苏晗自知自己配不上微吟，但他自觉整个嵘烬山，自己才是最契合微吟的刀，只是他不能说。

　　他看着抱着瘦小猫妖的微吟，最终决定换个话题：“你今夜等我，我有话告诉你。”

　　微吟定定地看着他：“给我一个理由。”

　　苏晗抿抿唇，咬牙道：“有它在，我还不能说。但是，求求你不要拒绝我。”

　　他说着，竟然又红了眼眶。

　　嵘烬山数一数二的天才，祁家外姓门客中唯一一个破例被收入长老门下的弟子，总是很轻易地在微吟面前服软。

　　微吟感觉心口又升起那种澎湃又透着阵阵酸胀的奇异感觉，她扭头进了迷雾当中，道：“我不想走路了。”

　　苏晗本来看她走开，心中难受。但听了微吟这话，终于勇敢一次，上前主动背起微吟。

　　那小猫妖估计还没成年，又常年被虐待，整个妖的原型也就小小一团，见状趴在微吟肩头，给苏晗增加负担。

　　微吟突然就想到自己第一次上山，自己拖着苏晗，心里虽然没底，但仍然觉得有希望。

　　但这次，她趴在苏晗背后，却觉得前路渺茫。

　　微吟生的并不算娇小，但苏晗背着她仍旧感觉很轻松。

　　刚出迷雾，微吟就从他背后跳下来。

　　其实还有一段山路，但是她这么说：“剩下的我自己走吧，省的别的弟子看到了有毁你形象，你们世家弟子不是最看重脸面吗？”

　　苏晗无话可说，只能看着她抱着猫妖一步步远离他。

　　然后两人先去弟子堂销了任务，各自去师尊处回禀此次外出情况。

　　日落西山，入夜。

　　微吟泡好了茶在院中等候，苏晗果然如约而至。

　　“师妹，你不是问我为何不愿留下那猫妖吗？”苏晗落座，并未喝茶，而是直接开门见山。

　　微吟想，大概是因为猫妖与她一样，都是异族，世家掌控祈原已久，绝不可能容许一点异数。

　　祁留清都要对亲生女儿割肉剔骨，更何况是他教导出来的苏晗，只能更容不下异族。

　　然而苏晗却缓缓道：“我幼时父母双亲被妖所杀，我因为资质根骨百年难遇，才得了师尊庇护接到祁家进行训练，在十二岁那年有幸随师尊到嵘烬山修行。然而嵘烬山上都是世家全力培养的奇才，我的天赋在这里不值一提。”

　　微吟这时才愿看他，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妖杀了他父母，可世家也没少对无辜的妖族、魔族下手。

　　他能得祁家庇护，已然是走运。可世家也没对生了灵智，能化形的妖族有多少怜悯。

　　微吟之前并非想多管闲事，她是魔族长大，这种不必要的悲悯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

　　她只是看着那只猫妖，想到了被生生剔了魔骨的自己。

　　在世家境内，她和猫妖并无区别。

　　可是苏晗终究也是个可怜人，她只能安慰他：“抱歉，我此前不知此事。”

　　苏晗摇摇头，道：“无妨。只是，我还要感谢你。”

　　同时进入嵘烬山的上百个祁家弟子中，不乏能者。

　　世家又重血缘，祁留清当时是最中意族中另一个天才的。

　　但苏晗能在最后被祁留清收作首徒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他虽为祁家收养的门客，但根骨绝佳，又无父无母，自然好掌控。

　　二是因为他早就与微吟见过一次。

　　苏晗是当时第一个接近微吟的嵘烬山弟子。

　　“是因为有了你，所以师尊才打算留下了我。”苏晗道，“魔域的动荡从很多年前就开始了，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正是西北境一波战乱刚止息。那时师尊就预料到了西北境的未来，所以早就打算派人去接你了。”

　　只是去的几个弟子中，只有他成功见到微吟了。

　　微吟想起来了，当时她还在西北境行宫内过着无忧无虑、肆无忌惮的生活。战火烧不到她身上，她一直觉得母亲能够保护她一辈子。

　　只是有段日子，有几个讨人厌的家伙总是想方设法接近他。

　　她挑了个最合眼缘的，打算打发一下时间。

　　就这么简单，没想到一下改变了苏晗当时在嵘烬山的尴尬地位。

　　苏晗接着说：“是你选中了我，所以才有了我的今日。”

　　“我并非能言会道之人，但我绝无害你之心。我知晓你是厌恶世家排除异己的手段。但是我从未把你当作异类。”

　　“我是师尊亲自为你选中的未婚夫婿，你才是我无血缘的家人。”

　　“我飘泊半生，生身父母惨死，祁家虽收留我却也利用我。”

　　“只有你，让我庆幸来这世间走一遭。”

　　苏晗几乎是剖明心迹。

　　早在魔域初次见面，他就对锦绣丛中那个张扬肆意的明媚身影心动了。

　　只是年少心动不自知。

　　幸而兜兜转转，这段缘分真的落在他头上，他才像是被惊喜砸蒙了。

　　“我配不上你，微吟。”他这次不止红了眼眶，而是真的垂眸落下眼泪来。

　　“但是我是你立足于世家的一把刀。”他道，“你不可无我，你不能弃我。”

　　微吟感觉到双生情咒又在隐隐牵动她情绪，她叹了口气，道：“我并非中意孟楷之。”

　　苏晗猛然抬头，眼泪还没止住，眼神却又亮了几分。

　　微吟替他擦掉眼泪，指腹拂过他眼尾，又泛起更深的红。

　　“我会和父亲提议，尽快成婚。”

　　苏晗仍是不放心，道：“那你还要孟楷之吗？”

　　微吟道：“不会的，我现在除了想和你成婚，其他男子我都不感兴趣。”

　　苏晗这才止住了泪，他平日恪守礼节，但此刻情动，没忍住用微吟入怀。

　　月下花影浮动，流光照应人成双。

　　而微吟心情复杂，她感觉自己确实对苏晗有了些许怜悯与喜欢。

　　一定是因为双生情咒。

　　这可不行，于是她才提议尽快完婚。

　　嵘烬山已经留不得了。

　　她心间有一丝愧疚，可是一想到魔骨和双生情咒，这点愧疚又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