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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我是她弟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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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一蓝衬衣,领带松散,外套握在手里,紧紧地拽紧。
眼睛里开始出现水珠,渐渐凝结在睫毛上面。
他眨眨眼,瞧见江夏在看他,慌忙转身,站了几分钟才往前走,走到一定距离,微微转头去看那二楼的窗户。
眼睛里的泪水已经流出来,滚落在那张凄苦、软弱、可怜相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那转头的一瞬,让江夏感受到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恶心感。
他觉得他回头看那二楼的窗户的那一眼,是一种玷污。
他愤恨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举步跟了上去。
那男子打了个的士,他就跟着打了个的士。那男子下车,他就跟着下车。那男子低头慢慢往他的目的地走,他就跟随他到他的去处去。
是见江大桥…
男子找到一个地方,站立,手支撑着桥栏杆,开始无声地哭泣。
他抖动着肩膀,眼泪鼻涕横流,随后忍不住快哭出声响,抬起手臂,咬在了那手肘处。
似乎还是忍不住,闷着的吼声传来,让站在一定距离观望他的江夏也听见了那声音。
痛苦、懊丧、悲凉…
他两手使劲,脚跨过去,坐在栏杆上,开始大口呼吸。
探身去望那江河,又颤抖着往回缩,伤心的颤抖变成了害怕的哆嗦。
最后又开始无力地哭泣,好一会儿,双手支撑着身体,跨回了桥上。
等他平静了,在犹豫要不要走的档口,江夏走上前,站在他身旁,直视着他的眸子。
男子见他过来,似乎有了让他拔腿走的理由,往右转准备走,却听见身后那冷冷的声音传来:
“你不跳下去吗?”
男子一愣,脚步停住,几秒后才转身面向他。
他注视对他说这话的人,在辨认他的面目,在思量他说这话的理由。
“哭那么久,”江夏的笑,从未这么冷过,“就能回家好好睡个安稳觉了?”
“你是谁?”
“我是她弟弟。”
“他弟弟?”男子往前一步,再仔细端详他几分钟,怀疑他,“你不是,他弟弟早就自杀了。”
此时桥上已经没有车辆,没有行人,只有他俩,四目相对,目光里都有奇怪的敌意,像是一种对峙。
“你是怕这江水太冷是吗?”江夏再问。
“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很爱她吗?爱得就算结了婚也要她守着你等着你,现在不了?她等着你呢。”
“?!”
男子眼里似乎闪过一丝惊恐,不光对他说的话,还有他的面貌和死盯着他的眼睛。
使得他开始全身哆嗦张口结舌:“你真的是他弟弟?!不…不对,你…你的眼睛…你是来帮你姐姐要我命的?”
“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希望我帮你一把?”
“什么帮我一把?”
男子哆嗦得更厉害了。
“你刚刚在人群里听见他们谈论的内容了,如果还不够清楚,我可以告诉你,你老婆喊了四个人,说要的不止是她的命,要她的舌头,让她再不能用好听的声音去勾引你。要戳瞎她的眼睛,再不能用那双好看的眼睛去看你。手指被砸烂,要让她再不能用那双手去碰你…”
“你住口!”
男子似是精神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身体害怕地往后退,嘴上却发起怒来:“你怎么知道!你到底是谁?”
“那四个人自己说的,杀了人,走在巷子里,一边笑、一边抽烟、一边谈论,还说你老婆有能力担着,让他们放手去杀,去折磨她。”
江夏跟着他退的脚步往前迈着步子:“你不相信你老婆会做这种事情?”
男子低头,他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想去相信。
“原来如此,你是不是想回去杀了你老婆再自杀?”
“你放屁!”男子怒火中烧,“跟你有什么关系!”
“哦…不是,我猜错了。”
江夏依旧冷眼看他,察觉到他本能想跑,心底里暗笑一声:妄想!
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往栏杆外拖,声音在他耳边继续:
“她的脚也被砍得稀烂你知道吗?为了什么呢,你猜猜,是不是让她再没能力去找你?”
“你做什么?这跟我没关系!”
“没关系你刚刚哭什么呢?”
人已经被他全部拖到了栏杆外,腰在栏杆上立着,整个身体往前倾斜。
那男子挣扎不开,只能双手紧紧抓住那栏杆。
江夏手上力度继续,嘴里的话也继续:“你还哭着咬了自己,说明你很爱她是不是?不该一块儿走吗?”
“我不…我不…”
男子被这种恐怖的力量所支配,完全没有能力反抗,开始求饶:
“我…我还不想死…求你放了我,我…我一定把事实真相说给警察听,让杀她的人去坐牢,我让我老婆去自首…”
“用不着,那四个人已经死了。”
江夏一只手掐着他后脖子往下按,一只手开始慢慢掰开他握着栏杆的手指头。
“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家地址,我亲自去找她。我很纳闷,难道她不知道是她老公缠着人不放,还当街跪着求人。为什么不杀了自己老公,要去杀别人呢?实在是不明白,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所以这跟我没关系…”
男子慌张,身体已经全部掉在外面,只剩一只手紧紧抓着那栏杆。
那是最后一救命稻草,使命抓住:“求你了,我真的不想死。”
“不要怕,水不凉,”江夏开始掰开他的小手指,“比起她遭受的,你这个又算得什么呢……”
“你住手!”
江夏掰开他的无名指:“还有,地狱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你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我求你了,救我…”
掰开他的中指:“那里也不适合你。”
“救命!救命——!”
掰开他最后的食指:“放心,你老婆会去找你的。”
“啊——!!”
噗通!
……
仲季常跟着闫小山谈论了他现在设计的一形象,觉得还不够好,就跟着设计了几个草稿,最后敲定满意点头。
尽管有些心不在焉,却还是把该做完的做完,结束后已经较晚。
等铂金王蓝胖子他们出了别墅,向问和蔡大勋上楼来见他们忙完,点了外卖,一起在露台吃起夜宵。
仲季常还是觉得哪里不爽快,筷子拿手上,食物也没兴趣去吃。
闫小山察觉到他的不自然问他:“你一直心不在焉的,是不是有心事?”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奇怪?”
“一般来说,与你无关的人发生什么重大事件心情不好,遇见了你就随口安慰两句,没遇见根本不会太在意…”
“你是说江夏?”闫小山听他说完点点头,“我当时听到这个消息,第一时间想的是我妈妈要是也去世,我会有多难过,然后去体会他现在的心情。”
“是吧,我就说,一定是想起来跟自己一样的情绪,才会担心他。”
仲季常恍然,一定是这样了,不然解释不清楚他这期间奇怪的情绪感受。
蔡大勋吃着东西笑谈:“人都是独立个体,就算同时经历着同一件事情,但是长大经历不同,从小思考方式不同,也不一定能感受到对方心里真正的想法。”
“没错,而且啊…”向问喝了口酒,“就算是你去问他,或者他愿意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说给你听,也不一定说得清楚。”
“所以说有些人不懂或者认为自己懂得了别人的难过的点,就去安慰别人表示自己的关心。我们常常听到的话就有好多:什么我能理解;別哭了,哭多了不好;人还是要往前走的,放宽心…”
蔡大勋不知道是自己有感而发还是随口说,取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为什么全国,甚至全球,都这么几句,不带重复的。”
“嗯嗯…那天我追一个剧,一位妈妈的女儿去世了,哭得不行,因为她们相依为命几十年,现在就剩自己了,正难过得无以言表,你猜那个安慰她的人怎么讲?”
向问打开了话匣子,还有些激动:
“她居然跑过去说:你不要难过了,人已经走了,留下来的还是要好好活着。我去,那人本来就想跟着自己女儿一起走,听她那么说还不能打她不能骂她,试问问她儿子死了,她不难过?”
“有时候安慰人不需要带脑子,不过写这剧的编剧可能也懒得在这么做文章,随便写写而已。”
蔡大勋把饭吃完,喝口酒总结。
“我记得日剧里常有的台词,”向问学着那口气,“你,一定要,连带死去的人的份,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呀!”
四人笑出声来,主要向问充分学会了那种吼出来的气氛。
最后还补充说:“你也不知道别人是真的需要还是不需要,人当事人本来只是想静静,她跑过去哭得比别人还凶,反而要反过来安慰她:你不用担心我什么的。”
“那你们朋友,亲人遇到这种事儿你们怎么做?”
仲季常听她们一通谈话,对他们俩起了兴趣,好奇他俩能做出什么大不同。
“我们?”向问和蔡大勋愣了愣,随后望对方一眼,一同笑了,“还不就是通用那几句,别人都说,我们也就说了。反正只是个仪式,懂的都懂,不懂的也不会怎么着你。”
“那你们刚刚发表那么多不屑一顾的言论,意义何在?”
闫小山表示一定的无语。
“哎…”蔡大勋又朝他挤眼,“大家都懂嘛,你需不需要我的安慰?不需要!我需要不要安慰你?不需要!但还是握握手表示我们的关系是需要的,就成了。”
闫小山觉得他们好复杂,大概由于自己生活太简单的缘故。
就连自己爸爸死的那会儿,根本没有人来安慰他,他就和他妈妈站在一起,吊唁都没有人来。
他自己也没有去安慰他妈妈,因为安慰不安慰,他妈妈都一直在哭。
他就给她递水递纸,守着她哭。
倒是周成川爸爸去世的时候,他想站在他旁边陪着他,最后安慰他的那句话,是他真心实意的:你还有我。
尽管换来的是一阵辱骂。
仲季常吃了两口菜,眼神失焦,前方灯光变成了光点。
他妈妈去世那会儿,一切都像安排好了的,后面有只手在操控。
从拉上白布宣布死亡,到送到火葬场,最后安葬在一偏远的墓地,就用了短短一天。
他只参与了拉上白布的过程,其余的,自己没有资格去参与。
他那个时候其实很冷静,因为有好多事情需要他去想。
为什么昨天还好好的跟自己说话,一早起来就不在了?
为什么不要自己跟着去送行,而是到最后直接带他去墓地告诉他那就是你妈妈的墓。
他甚至怀疑那里面安葬的根本不是他的妈妈。
但是难过吗?
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难过呢,明明手指甲都快把手掌心掐出血来。
你呢?
现在难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