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初恋》魏丛良

6、第 6 章

　　第六章

　　一个月后综艺节目播出，第一期的反响还不错，收视率小爆。
　　林桉在医院里收获了一大帮迷弟迷妹，还有过来看诊的病人认出了他，说他在节目里表现的特别专业。
　　中午林桉和两个同事到食堂吃饭，同事和他说起节目的事情，“林医生，那些艺人真人看着是不是比电视上更瘦？”
　　“是都挺瘦的。”林桉想到顾幼白那都快能养小鱼的锁骨。
　　“我看节目，那嘉宾里面还有一个麻省理工出来的，这是不是噱头啊？”
　　林桉摇头道：“我不太清楚。”
　　“这个事情不是已经爆料出来了吗？那个说麻省理工的读了一年就辍学了。”
　　“那就不是这学校毕业了啊，也好意思说。”
　　林桉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身体微微前倾，“这个……你们是从哪里听来的？”
　　同事拿出手机，“你看，都上微博热搜了。”
　　林桉接过手机，眉头蹙起，看着那条居于前列的热搜，面色沉凝。

　　【这个节目怎么什么人都请来，我查过，他读了一年就辍学了。】
　　【哈？那不就不是麻省理工毕业的嘛。】
　　【我看他反应那么慢，脑子肯定不好，怎么还好意思把麻省理工搬出来。】
　　【我知道他，第一年进来的时候的确是很聪明，教授也都很喜欢他，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春假回来就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点开热搜一条条评论就跟吐着信子的毒蛇似，扑面而来。
　　同事见林桉的脸色越发阴沉，试探道：“林医生，你……”
　　林桉起身，端起刚动筷的餐盘，露出微末的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论文要改，主任急着要，我就先走了。”
　　他说罢扭身把餐盘放掉后便往大门外走去，白色外袍被风吹起，林桉绷着一根神经，拿出手机给那刚加上却已置顶的顾幼白发去信息。

　　“顾幼白，你还好吗？我看到热搜上面的事，你不要去看那些评论，就算看了也不要去在意，他们……他们……”
　　林桉编辑了一堆文字，可就在要发送的时候，拇指僵在了半空。
　　他站在青天白日下，冷风打在他的脸上，心里是被冰砸碎砸烂的痛。
　　他恍惚回神，自己……此刻的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关心顾幼白。

　　……

　　赵伟去找顾幼白的时候，他还在睡觉。
　　顾幼白公寓的密码锁赵伟知道，开了门进去，到处都是昏昏暗暗的。他拉开客厅窗帘，阳光照射进来，顾幼白就躺在地毯上，拐杖丢在一边，茶几上是吃剩下的盒饭。
　　赵伟看了两眼，那还是他昨天给顾幼白叫的外卖。这人还真好养活，一顿外卖能吃两天。
　　他叹了口气，走到顾幼白身边，轻轻把他摇醒，“幼白，醒醒。”
　　顾幼白蜷缩着身体，宽松的衣服下全都是骨头，他迷迷糊糊睁开眼，见是赵伟又缩了回去。
　　“我昨天吃了药，药效还没过。”
　　赵伟放开手，声音压低，“你又失眠了吗？”
　　“嗯，微博上好多人骂我。”顾幼白用手挡住自己的脸，赵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他的语气中能感觉到，他是难过了。
　　“那些人的话你别去理会，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你……”赵伟沉默，心里默念。
　　根本不知道，你有多难。

　　虽然舆论闹得沸沸腾腾，但节目录制还是得继续。
　　林桉提前半小时到的演播室，推开休息室门，没想到顾幼白比他更早，还是坐在沙发角落里，只是和上次不太一样，顾幼白是睡着了。
　　林桉走至他身边，蹲下来身，伸出手指轻轻拨开挡在顾幼白眉间的发梢。
　　谁知，他刚一动，顾幼白便睁开了眼。林桉一愣，下意识往后，竟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想要缩回手，手腕却被攥住，顾幼白重新闭上眼，手上却牢牢抓着林桉不放。
　　林桉一动不敢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脏快速跳动数秒后，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着顾幼白抓着自己手的部位一顿狂拍。

　　赵伟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林桉坐在地上，他扬眉惊讶道：“林医生，你在做什么？”
　　林桉一下子站起身，只是双腿发麻，差点站不住。他扭头看向赵伟，面色平和看不出破绽，咳嗽一声，低声道：“刚看到个小虫，被我弄走了。”
　　赵伟半信半疑点头，绕过他来到顾幼白边上，他还没出声，顾幼白张开眼，神色清明看着他。
　　“幼白，你醒了啊。”赵伟话音刚落。林桉转身，正好与顾幼白对上眼，他吞咽唾沫，在顾幼白似探究的目光中，耳垂悄悄红了。

　　这次节目录制的时候，顾幼白比上一期更沉默。
　　连轴录制了三期，从早上九点开始，一直到晚上八点。演播室内的沙发坐得人后背发麻，林桉不动声色看向顾幼白，见他靠在沙发里，眼帘微磕，看着昏昏欲睡的样子，不由让人联想到少年时养在家里的布偶猫。
　　他嘴角微微勾起，就在这时，主持人葛墨突然询问，镜头转向他，林桉来不及收回视线，又一次与骤然惊醒的顾幼白交汇。
　　他挪开目光，看向葛墨，“林医生，你看到这里，有什么建议能给到像这样的实习医生吗？”
　　林桉沉凝，脸上的表情还是平和，沉凝片刻后，开始说大白话。

　　三期节目刚录完，林桉站起身，回头去找顾幼白。
　　他刚想过去，就被葛墨叫住，“林医生，我有个事想问问你。”
　　林桉顿住，往顾幼白离开的方向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后才转过身。
　　葛墨的父亲最近就在林桉的市一医院就诊，老父亲年近百岁，身体毛病一堆，现在的医生在身边，葛墨逮住林桉，询问了一通。
　　林桉耐着性子和他聊着，说完差不多快半小时。葛墨看了一眼时间，“聊了那么久啊，林医生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
　　林桉摆手，“不用了，葛老师，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罢，他快步往刚才大门口走去，在外面转了一圈，顾幼白早就不见了。

　　林桉长吁一口气，兀自笑了笑。
　　他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事实都如此了，为什么还在做无用功，还在痴心妄想什么。
　　他没坐电梯，而是从楼梯走下去。
　　昏昏暗暗的楼道，林桉的心似这一层层楼梯一样，慢慢下坠。

　　节目第一期播出后反响不错，节目组又分次加更了一些花絮，当然还包括了顾幼白打瞌睡的画面。播出来后，底下的评论褒贬不一，有说他真实不装，也有说他不敬业。
　　赵伟用顾幼白的微博，帮他转发了这段花絮，并且发了个抱歉鞠躬的表情。
　　顾幼白最近的睡眠情况不太好，他又不喜欢吃药，晚上睡不着，白天就没什么精神。
　　好在这几天除了录制综艺，他也没什么其它工作。

　　赵伟发完微博，把手机给他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转头对顾幼白道：“幼白，是你爸爸，让你周五回家里一趟。”
　　顾幼白揣着抱枕发呆，听到赵伟的话，慢慢皱起眉头。
　　赵伟很少见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一种符合常人的情绪化神态，厌恶抗拒。
　　他试探道：“你要去吗？要不要我给你拒绝掉。”
　　顾幼白往沙发里靠，整个人都陷在其中，这样的姿势，总能给他一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
　　他想了想说：“拒绝不掉的，他们总有办法让我回去。”

　　高三的时候，顾幼白的母亲因病去世，之后他父亲就立刻和另外一个女人结婚，那女人还带着一个只比顾幼白小了一岁的女生。
　　当时一切都很乱，顾幼白的生活好似大厦倾塌，他被埋在了最深处，无法自救。
　　他几乎是逃出了国，带着满身伤痕和痛苦，一个人龟缩独居，奢望能好起来。
　　可天不遂人愿，他总是最惨的那个。

　　周五是顾父六十大寿，他是生意人，这次生日更是邀请了许多生意场上的朋友，可以说是极为隆重。
　　周五那天，顾幼白穿的很简单，浅棕色毛衣和灰色长裤便登上了顾家的门。
　　是很久很久没有回家，他在铁门外看着里头的院子有些恍惚，曾经母亲和他亲手种下的桂花树和花圃已经不见了，翻新过的院子被花匠打理的规整气派。
　　他在门口踌躇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顾幼白，怎么不进去？”
　　他扭过头，是林桉。

　　林桉里面是毛衣，外面是长大衣，手里拿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盒。顾幼白看着这盒子，想到自己手里空空如也，双手不由背在身后。
　　林桉走到他跟前，又问了一遍，“你自己家，怎么不进去。”
　　顾幼白摁下门铃，在等待的间隙，他对林桉解释道：“那早就不是我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