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坠春夜》渡冷汀

6、6.

　　蓝青放下手机，看向宋霁的眼眸不由得微微睁大。

　　宋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她是来办正事的，如果因此连给对方开口展示自己专业技能的机会都不给的话，那才是真的心虚和幼稚。

　　蓝青了解到她的态度后，自然地笑了笑，和江确搭话道：“江老师，这次来不是我的问题，我朋友新买的房子别的都挺满意的，美中不足的是地板和灯光，可能要麻烦您帮帮忙。”

　　江确看了一眼宋霁，然后才回答蓝青道：“哪里的话，您太客气了。”

　　“宋小姐，我们谈谈您的需求？”江确望向宋霁，说。

　　宋霁点了点头，拿出pad：“地板的颜色不是很满意，感觉和房子整体的风格不达，灯光的话，主要是客厅这边，这种欧式的顶灯，嗯……”宋霁斟酌了下措辞，最后说，“太过‘华丽’了。”

　　江确了然：“灯光您偏好暖色调？”

　　“嗯，”宋霁说，“但也会需要冷光，可以更换成能够调节亮度和冷暖的那种，工作上加班挺多，我习惯在客厅工作。”

　　江确点了点头，抬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这样的话，除了客厅的灯，您可以在沙发旁边再添一盏落地灯，也可以加一条地毯，美观的同时，您工作的时候也会更舒适。”

　　宋霁想了想，沙发她其实已经订好了，她在客厅改文件的时候，经常从沙发上坐着转移到了盘腿到了地上。
　　她和陈昀也并没有把外人带到家里的习惯，包括朋友。

　　家是一个极其私密的地方，她和陈昀在这方面也算是秘而不宣的默契。
　　工作上的应酬，出去解决，朋友聚餐也亦然。

　　“好，谢谢。”宋霁说。

　　江确轻笑了声：“您客气了。”

　　宋霁抬眸，视线与江确相撞的瞬间，无框眼镜后的双眸盛满了笑意，这比喻不恰当，但那双盛着浅淡阳光与欣喜笑意的眸子，称得上“少年意气”。

　　她怔了下，不着边际的想到：江确今年也才21岁吧？

　　宋霁想到了，也问出来了：“你今年，21岁？”

　　蓝青看热闹的心态，微微偏头，望向宋霁。
　　宋霁自动忽略了她玩味的眼神。

　　“是，”江确解释道，“我上学比较早。”

　　其实也没有什么问题。
　　宋霁自觉自己有些失态了，有些后悔没有去买咖啡了。

　　“我在国外的时候上学的时候，和几个朋友也有个工作室，算是现在工作室的雏形，”宋霁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江确浅笑，温和道，“这个是我们之前在国外做的案例，您如果不放心，可以先看一下这些再决定。”

　　“买房子，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住一辈子去得，慎重一点没错。”江确的一番话可谓是满分的话术，他对自己的专业能力拥有绝对的自信。

　　宋霁没有点开他发过来的文件，她摁灭屏幕，表情恢复了一贯的疏离冷淡，起身道：“不需要，我相信您的能力，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江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两人都出去了，他才回过神——
　　方才挺在腰间的那股力顿时泄了下来，他有些无力地靠回座椅后背。

　　宋霁方才的语气是有些冲的，但只有一点，不易察觉，他还是捕捉到了。
　　为什么呢？
　　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吗？

　　上次酒店之后，他便后悔了。
　　自己太过唐突了。

　　江确这次回来，没有林知予所担忧那些目的。
　　他喜欢宋霁，像无数爱情小说里那样，是一见钟情。

　　他自己也讲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两个人的初见算不上体面，在外人看来，宋霁甚至是破坏他的家的“帮凶”。
　　但他知道，宋霁不是。

　　宋霁甚至对当年那件事的兴致缺缺，他甚至怀疑，她当时只是因为无聊才会和林知予一起出现。

　　最后的结果，她或许是想早点结束这场闹剧，但不论心迹，最后的结果，她保护了他。

　　当时如果他冲了进去，面对他的，大概是一场远比物理攻击还要残暴的精神攻击——正在气头上的林知予，站在绝对的道德高地上的林知予，他的出生本就是带着原罪的。

　　那天之后，他其实并没有再见过宋霁。
　　只是偶尔会在林知予的社交圈里看到她的一点痕迹。
　　宋霁不喜欢发照片，和林知予的合照也几乎没有，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局部”出镜——在照片一叫的手腕，倒映在玻璃上的，极为模糊的一张侧脸。

　　这份一见钟情并没有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成为一段属于青春岁月中的记忆，它像是一坛酒，岁月悠长，它便越醇厚。

　　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江确知道宋霁有男友，他知道陈昀的一切。
　　但，他们不还是没有结婚吗？

　　江确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他看着手机上，只有他单方面发出消息的对话框——
　　现在要怎么办？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句话说错了。

　　——
　　蓝青关上车门后，宋霁随即开口道：“你要去哪？”

　　“宜家呗，先去宜家逛逛。”蓝青笑了笑，“那边正好和银座挨着，过年时候发的购物卡我还没用来着，正好去消费了。”

　　“好。”宋霁说。

　　蓝青睨了一眼宋霁，一边补口红，一边含糊道：“需要我再给你参谋参谋其他装修的工作室吗？”

　　宋霁摇了摇头：“不用，就他吧，换个地板和灯光，又不是什么大工程，再找也麻烦。”
　　这是实话，宋霁对装修和找房子都没什么兴趣，但这两件事，转过年后，算得上是轮番压榨她的休息日。

　　宋霁顿了下，问：“我刚才生气的很明显？”

　　蓝青收起口红，语调轻松道：“不明显，但我们太熟了，宋老师，你眼睛一撇，我就知道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宋霁清了清嗓子，顺着她的话说：“我眼神往右瞥了，你猜猜吧，我现在想干嘛？”

　　蓝青干脆掐起了手势：“让我算算哈——算出来了，你一定是想，现在要是有一杯热腾腾的奶油拿铁就好了！满足你满足你，姐姐现在就订。”

　　宋霁失笑，最后倔强地纠正：“不要热的，少冰，大杯。”

　　“行！”蓝青好脾气地哄道，“您今天拨冗陪我，金粉冲的咖啡也满足你。”

　　宋霁的心情好了不少：“不用金粉，普通咖啡就够了。”

　　“好，”蓝青订好，收起手机，十分坦然道。“金粉我也买不起。”

　　宋霁笑了笑，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等待红灯的时候，她才开口：“我刚才确实有点生气。”
　　蓝青点了点头。

　　“生气的原因，”宋霁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着，她像是在解数学题，去复盘自己刚才莫名的情绪失控。
　　“和江确关系不大。”

　　蓝青：“嗯，那和什么关系大？”

　　“他说的话没有错，”宋霁说， “正确的我有点不适。”

　　——买房子，大多数人都是奔着住一辈子去得。

　　这句话一点也没错，但宋霁那没由来的火气，便是来源于这句非常正确的话。

　　蓝青依旧神情平静：“他的话没错，但其实，我的第一反应也是有点不舒服。”
　　“好像那不是房子，像是一道被下了禁锢结界的隔离地带。”

　　“有处可归挺好，”蓝青悠悠说，“但我还是喜欢，人生处处为归途，天下为家，也挺不错的，前提是财务自由。”

　　绿灯亮起，后面车同时摁响了喇叭，宋霁没有回答，便被催促着向前，融进了方向一致的洪流中。

　　宋霁和蓝青在宜家逛了一会儿，不能说没有收获，只能说收获不多。

　　蓝青挑挑选选，最后只看上了两个花瓶，一对杯子，宋霁则在两个地毯之间犹豫，最后还没犹豫出来个结果，干脆都拍了照片，准备给自己一晚上冷却期，第二天再看结果。

　　宜家的收获不多，银座的收获不算少，家里的粮食吃的差不多，正好到了补货的时候。

　　两人买好，把东西转移到后备箱后，体力不足的两个人果断选择了在外面吃完再回家。

　　于是又折回了宜家。

　　宋霁其实没有很饿，胃口不大，只拿了一个牛肉卷，一个冰激凌，蓝青也亦然，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着各自的东西。

　　宋霁吃完冰激凌其实已经有点饱了，犹豫要不要吃牛肉卷的时候，微信提示音响起——

　　她看了眼，眼眸顿了顿。

　　蓝青问：“怎么了，又来活了？”

　　“没有。”宋霁的手指在屏幕上敲着，“江确。”

　　——对话框内，江确发来了一连串的地板和灯的照片，配文：这几种和房子的风格比较搭。

　　蓝青挑眉：“他有什么事？”

　　宋霁：“让我挑地板和灯。”

　　“你怎么回的？”

　　宋霁直接把手机递给了蓝青——
　　她的回复很直白：江老师，我找到你，就是为了能少做几个选择。
　　【我不觉得在五或者六选一，能够彰显您专业的业务能力。】

　　蓝青笑了笑，没说话，把手机还给了她。

　　宋霁刚划出界面，屏幕上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江确：如果沙发的颜色是暖调，第一张合适，冷调第二张会更好。】
　　【具体效果还需要根据你选的地板颜色决定。】

　　【见一面吧，下周有时间吗？】

　　宋霁回复的很快，几乎没有思考，内容也言简意赅——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