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坠春夜》渡冷汀

3、3.

　　之后几年，宋霁再也没听林知予提起过江影和江确，但照现在的情况看，当年那一件事之后，林父还是没舍得和江影断了。

　　宋霁冷嗤了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这位长辈。

　　文字无法充分表达林知予此时的心情，她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中介十分有眼力，见状自行出了房子。
　　宋霁接起电话，林知予愠怒地声线伴随着一声国骂响起：“艹！这小子居然还敢回国，他疯了！”
　　“不对，是我爸疯了！他到底怎么想的？我外公外婆还尚在人世呢，他这是想要把江确这个死崽子认回来？他在发哪门子的癫？”

　　宋霁看着窗外的雨，脑海中出现了江确在电梯里的样子，不觉轻笑，淡淡道：“没必要这么紧张，行政部门的工作人员不能有纹身。”
　　“啊？”林知予愣了下。
　　宋霁：“你的便宜弟弟好像是我的新邻居。如果我没有认错人的话。”

　　林知予沉默了几秒。
　　宋霁猜到了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提前开口打断施法：“别想着把我当枪使。”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都工作了这么多年，江影不是傻子，江确应该也不会多傻，他与其执着没什么价值的认祖归宗，不如多要点钱实在，现在不比以前了，知予。”宋霁说。

　　林知予叹了口气，回道：“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就是，哎，我这些年就这么个脾气，我就是看他们娘俩不顺眼嘛！你说那个江影也是有本事，当初这件事要不是你反应快，我爸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呢！都这样了，我爸还留着她！”

　　宋霁打开窗户，手伸出窗外试了试雨，雨势依旧滂沱。
　　她收回手，直白道：“与其说江影有本事，不如说令尊无能。”

　　林知予轻啧了声，算是认同，但还是各打五十大板一样，说：“都一样，一丘之貉。”

　　宋霁吁了口气：“发泄完了我就挂了，正在看房子，人家中介也挺忙的。”
　　“看房子干嘛？”林知予问。
　　“陈昀六月份要调过来了。”宋霁平淡道。

　　林知予了然，笑了声：“终于打算结婚了？”
　　宋霁眼眸垂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你听着怎么比我高兴？”
　　“这不是好事嘛！”林知予理所当然道，“你俩从高中开始，大学，研究生，到现在工作了，都没分手，异地恋都熬过来了，结婚也是很自然的事嘛！”
　　说完，林知予察觉到了什么，语气沉了下来，一阵见血道：“宋霁，你难道不想和陈昀结婚？”

　　宋霁一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想。
　　但似乎，她不应该这么想。

　　最后，她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岔开，又和林知予聊了几句后，结束了通话。
　　结束通话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轻松。
　　像是做了错事，没有被大人发现的庆幸与轻松。这么想着，宋霁也觉得自己可笑了，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房子没什么问题，宋霁和中介商量好时间后，回到车里，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陈昀的电话。

　　但在听到陈昀声音的瞬间，她忽然后悔自己这个决定了。

　　“宋霁？”

　　“嗯。”后悔也已经晚了，宋霁简单把房子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停住了。
　　电话那边的陈昀也怔了下，意识到宋霁是在等他反馈后，不觉轻笑了声，语调温和而宠溺：“你觉得喜欢就好。”

　　“嗯，我挺喜欢的。”宋霁说，“没什么问题，我下周就和房东签合同了。”
　　陈昀似是没反应过来：“房东？你是看的租房？”

　　宋霁也怔了下，反问道：“你当时难道是想让我直接买一套？”
　　两人当时沟通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聊很多，宋霁只说自己负责看房子，陈昀也只是答应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霁的手在方向盘上轻点着，她不想买房子，不是没有钱，而是她现在不想。

　　最后还是陈昀先开口打破了尴尬：“我不是让你买房子的意思，之前不是，现在也没有，就是刚才第一反应觉得，租房子麻烦，买一套成品房省事。”

　　宋霁没有卖他这个面子：“您确实是省事。大多数成品房的装修第一感官折磨的都是我的眼睛，你是准备以后在这边常驻吗，陈老师？”
　　电话那边，陈昀轻叹了口气：“宋霁，我没有这个意思。”

　　宋霁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胸口憋闷的喘不过气。

　　她干脆把车窗摇了下来——黑色的冲锋衣出现了她眼前，视线向上的同时，江确也微微弯下了腰，两人的视线相撞，宋霁在江确那双湿润的眼眸中，望见了自己。
　　宋霁怔了一下，随即移开视线，车窗依旧开着。

　　“陈昀，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宋霁轻吁了口气，“抱歉，我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有点累了。”
　　电话那边的陈昀语调温柔，宋霁手机贴在耳边，视线却望着江确。

　　“没关系，这件事我们不着急的，你喜欢是第一要义。你喜欢的话，租房或者买房，都无所谓的。”
　　“嗯。”
　　“那我先挂了，你休息吧。”
　　“好。”

　　宋霁放下手机，江确浅笑，开口：“男朋友？”
　　“嗯。”宋霁没有否认。

　　她顿了下，寒暄的话似乎不需要讲太多，自己和江确之间，实在算不上有什么情谊。
　　于是她单刀直入道：“有什么事吗？”
　　“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两人同时开口，宋霁被他这无厘头地提议打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确垂眸，自己解释道：“刚才在电梯里，看你好像被奶块吓到了，回去后总想着这件事。你刚才是在看房子吗？这样的话，我们以后也算是邻居了……”

　　宋霁审视着他，江确是一个藏不住事的人，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

　　也怪有趣的。

　　“好了，”宋霁打断了他蹩脚的理由，摁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锁：“上来吧。”

　　江确怔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好，谢谢姐姐赏光。”
　　宋霁也没多客气：“说地址吧。”

　　江确笑意更浓，打开了自己的导航：“我开导航。”
　　“嗯。”

　　两人的对话终结于此。
　　宋霁不知道江确忽然找上来的目的是什么，但自己和他的交集也仅有七年前的那一次，她当时也算不上是得罪了他。

　　不过一顿饭，宋霁的心情也算不上多好，不想回家，就当是解解闷了。
　　毕竟，从客观上讲，江确算是一位帅哥。

　　七年前的美人胚子，现在长成了美人。
　　宋霁想到这，余光瞥了一眼江确，又默默补充了一句：花臂宽肩的美人。
　　还真是，有种怪诞的美感——美感来源于江确的脸。

　　江确的脸继承了父母的全部优点，脸部线条流畅而清晰的同时不显阴柔，鼻梁高挺，桃花眼，瞳仁和江影相同，是浅琥珀色，偶尔有灯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眼上，那双瞳仁便更显多情。

　　——也算是一种放松了。
　　宋霁没什么心理负担的想。

　　两人一路上的交谈不多，他们之间也确实没有话题。

　　快到地方的时候，宋霁想起了什么，说了一个店名，问江确是不是这个地方。
　　江确笑了笑，说是。

　　宋霁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江确怔了下，也没有再说什么，直到宋霁停好车，他像是不甘心，问道：“你之前来过？”

　　宋霁没有否认：“去年来过一次，也就一次。”
　　江确望着她，似乎想要她说什么。

　　宋霁被他灼灼的视线逗笑了，干脆绕到副驾驶，打开了车门：“江确，你想我说什么？”
　　“我们的关系好像还没有熟络到你一个眼神，我就应该默契地配合出什么的地步。”

　　“我们和陌生人的区别好像不大。”

　　江确垂眸，利落地下车，关上了车门。

　　“你会和陌生人吃饭吗？”

　　宋霁无所谓地回道：“会。”
　　“前提是，陌生人也长得漂亮。”

　　江确怔了下。
　　宋霁没有再多说什么，干脆利落地转身，撑伞向店内走去。

　　江确没有带伞，紧随其后进来，风带起一阵清香，短暂地略过宋霁的鼻尖——
　　宋霁微顿。

　　江确似乎很经常到这家店，从老板到服务生，对他的态度都熟络松弛。

　　宋霁不挑食，对食物也谈不上热爱，自然也没有多么喜欢吃的东西，江确点的菜不多，却意外的，每一道都在宋霁吃到嘴里的瞬间，萌生出了好吃的想法。

　　江确浅笑，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宋霁放下了筷子，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说：“现在可以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了吗？”

　　“嗯？”江确没反应过来，宋霁对好看的人和物都格外有耐心，说：“林知予和我说你是今年才回国的，不是今年吧？去年，应该也是这个时候，也是这家店，我们应该是见过一面吧。

　　“尽管，”宋霁顿了下，去年今日的记忆太过久远，那段记忆早就模糊不堪，连带着她的语气也有些不确定，“我们没有交流。”

　　江确也反应过来了，他抬起头，表情却没有苦涩：“那你还记得啊。”

　　“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这句话的尾音仿佛叹息，那叹息太过遗憾，融在了这场雨中。

　　宋霁既然有些希望，自己对那段记忆能够清晰些，再清晰一些——
　　不过，这也只是一个无用的期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