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坠春夜》渡冷汀

2、2.

　　宋霁与江确算不上是旧相识——

　　其实也算。

　　她与江确仅有过一面之缘，并且算不上是什么好缘分。

　　闺蜜林知予20岁那年意外得知自己那位连秘书都要卡着性别挑选的二十四孝好父亲出-轨了，私生子当时已经上初中。

　　林知予并不是独自直面这一消息的，宋霁当时和她在一起。
　　同一个咖啡厅，仅仅一面隔板之隔，林知予听到父亲的情-人与自己母亲交谈的全部内容，对方的诉求很简单——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上位的打算，但儿子已经十四岁了，孩子怎么都是无辜的。
　　她话音未落，林知予已经听不下去了，绕过隔板，一杯加冰美式完完全全淋到了女人身上。

　　宋霁并没有阻拦，这是林知予的家事，纵然关系再好，她也不方便插手。

　　但也没有完全不插手。
　　那边林知予单向输出的火热，宋霁找到店长，麻烦他把店内的不算多的顾客暂时请出去，然后放下了一张黑卡。
　　林知予的家庭如果被传出小三找上正室夫人，求收留这样的抓马戏码，林知予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大概率也会付诸东流。

　　思及此，宋霁不禁牙疼——为什么男人永远管不好自己的下半身？
　　多了一根东西，对智力的损伤这么严重吗？

　　她默默靠在咖啡店的门口，兴致不大地听着那边三个女人的争论，眸光不自觉打量起了那位找上门的情-人，总觉得有些眼熟——
　　女人当时35岁，但保养的不比对面林知予母亲差，脸只有巴掌大，皮肤紧致白皙，年轻时大概也是清纯无辜的长相。
　　如今也亦然，咖啡淋了一身，看起来也不觉得狼狈，满是梨花带雨的凄美劲儿。

　　林知予长相明艳英气，性格也不遑多让，她护着自己母亲，对着女人便是一通输出，女人也不着急还嘴，等到林知予说累了，刚拿起水杯的时候，女人才抬起眼，缓缓开口道：“你倒也不用这样说话。我是小三，但有错的只有我吗？我当时也只是一个刚刚入行工作的小玩意儿，谁不想出头，就算我有心勾-引了，你爸要是不上钩，我今天不也站不到这里吗？”

　　“你他爹的……”

　　“林大小姐您倒也不用着急，我一开始就说了，我没想登堂入室，但我儿子是你爸亲生的，也就是你的亲弟弟——啊！”

　　女人话音未落，有一杯水泼了上去，林知予已经不想骂人了，她想动手，一直围观的宋霁看着女人倔强的脸，终于想起来了：“你之前是演员吧？”

　　林知予放下了手，望向宋霁。

　　宋霁没有看她，而是淡然盯着女人：“江影，是吧。”
　　“演过一个古装剧的女二号，那个剧当年还挺有名，演完那个角色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你了，我当时看了那个剧，讲实话，还蛮喜欢你饰演的那个角色。”
　　尽管，现在她已经忘了江影饰演的角色叫什么名字，装扮如何——不过只是场面话而已。

　　现在的主要问题不是小三找上门，而是在公共场合，小三找上了门。

　　宋霁在提醒林知予。
　　林知予纵然生气，却也明白宋霁是什么意思——她无疑是看不上江影的，更看不上她嘴里说的那个所谓的便宜弟弟，江影也不笨，她要是在私下找到林家，她的诉求不会有任何人管，她的人身安全都会是一个未知数，但公共场合不一样，只要她豁得出去。

　　林知予深吸了口气，把杯子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

　　宋霁拿起手边桌子上的纸巾，上前攥住了江影的手腕，把纸巾硬生生塞到了她手中。
　　“处理一下吧，初中现在还没有放寒假吧，这个时间，你儿子应该放学了吧？”

　　江影眼神慌乱了一瞬。
　　宋霁轻笑了声，语调平稳地问道：“你儿子叫什么名字还不知道呢，你这么辛苦想要他‘认祖归宗’，总要告诉一下名字吧？”

　　江影防备地看着宋霁，她不傻，明白宋霁是什么意思。
　　她怎么会回答，尽管这件事从她找上林知予母亲那一刻起，就不会在继续深埋在黑暗之下。
　　但愚蠢的女人啊，她能做什么呢？

　　宋霁望着江影落荒而逃地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林知予当然不会让这件事这样算了，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了，她便能知道这个人是谁。

　　宋霁收到林知予发给自己的江确全部信息那天，好巧不巧，是大年初二。

　　林知予的意思不言而喻，江影自从生下江确后，便没有再回过自己娘家，这几年母子俩相依为命的富得流油。
　　如果江影不这么贪心，他们会继续富得流油下去，江影能当这么多年情-人，必然不会是只有皮囊的傻子。

　　林知予问宋霁，一起吗？

　　这件事的对错很显然，但对错不重要，怎样把损失降到最低才重要，林知予的父亲不会不知道女儿的所作所为，林知予依然能在今天给宋霁发来这条邀约，便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男人们是极其精明的生物。
　　对于把他们主导的矛盾转嫁给女人身上，天赋异禀。

　　宋霁其实对这样的戏码兴趣不大，但，她看了眼正在客厅里侃大山的亲戚们，回了个“好”。

　　陈昀到宋家拜年的时候，宋霁已经和林知予到了江影家。

　　江确当时不在家，林知予并不是一个人到的，她还带了五六个一身腱子肉的男人，架势很足，算不上正派——江影说她要报警。
　　林知予无所谓地轻笑了声，说，你大可以试试。

　　宋霁环视了一圈房子的装潢，跟风的欧亚风。
　　如果不是当初自带的风格，那这位前流量女演员的品味，还着实接地气。

　　她没心情在这看林知予单方面碾压，转身拍了两下林知予的肩膀。
　　林知予向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

　　宋霁了然，转身出了门。

　　她刚点上烟，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长相稚嫩但已经能看出美人底子的少年站在门口，循声看向了她。

　　——这就是那位江确了吧？宋霁心下想。

　　长得和江影还真是像。
　　这是宋霁对江确的第一印象。

　　她不认同江影说的那句“孩子是无辜的”，江确如今住的房子，是当地地段最好、房价最高的房产之一；他上的学校，也是当地最好的学校，教他的老师亦然，也是最优秀的老师。
　　林父不可谓不重视这个唯一的儿子。

　　他在未来一定会认回这个儿子，以各种方式让他在那本族谱上有名字，只是江影太着急了。

　　林母和林父的婚姻本就名存实亡，林母不在乎林父究竟爱谁，她在乎的事，林夫人的名字是不是自己，林知予是不是唯一的名正言顺的骨血。

　　江影这一通闹，无疑是把自己推向了火坑。

　　宋霁不加掩饰地望着站在门口的少年，她的视线太过直白，少年无法忽视，转头看向她的瞬间，宋霁轻吐云雾，融在了寒冬凌冽的北风中。

　　“不建议你现在进去送死。”宋霁淡淡说，江确垂在两边的手骤然握紧，嘴巴张了张，不过宋霁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宋霁移开视线，熄灭了烟，无所谓道：“你要是愿意，也无所谓。”

　　说罢，她的手机响了，是陈昀。

　　“阿姨说你出去了。”
　　“嗯，”宋霁忽然有点后悔熄灭了那根烟，“和林知予在一起。”

　　“需要我去接你吗？”陈昀问。
　　宋霁最终还是松开了口袋里攥着烟盒的手，淡漠回道：“不用，一会儿忙完我和林知予一起吃饭。回来这么久了，我们俩还没一起吃顿饭。”
　　“家里那帮人挺烦人的。”

　　江确似乎听到电话那边的人轻笑了声，声线温柔宠溺：“是挺烦人的，那你和林知予好好玩，这边我帮你应付着。”
　　“好。”宋霁回道。

　　电话挂断后，江确和她讲了第一句话：“男朋友？”

　　宋霁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像是没有听见。
　　可这里一片寂静，只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紧闭的门打开的瞬间，宋霁转身走向了过去，林知予的表情轻松了不少，小跑着搂住了宋霁的肩膀。
　　江确不是傻子，见状默默躲到了林知予看不到的地方。

　　“解决了？”
　　林知予点了点头：“放心，我没动手，也没砸东西，这件事说到底，我爸也是过错方，但我妈这个受害人都没觉得委屈，我这些年又是妥妥的受益方，没道理放下饭碗骂爹，这次过来就是帮我妈送几句话，让她老实点，至于我爸准备怎么处理，他自己办吧。”
　　宋霁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林知予生长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她是既得利益者，别人可以对她的父母，对她的父亲喊打喊杀，但她不能。

　　宋霁看来，五个人都算不上无辜，但是林知予是她的朋友。
　　江影，这个不完全无辜却也不算多聪明的女人，之后大概会老实了。

　　林知予有些可惜地说：“就是有点遗憾，没见着我那便宜弟弟真人。”

　　宋霁无所谓地说：“人都一个样，两只眼一个鼻子一张嘴，男人下面多了个玩意儿，那个玩意也没什么大的区别。”
　　林知予被她的话逗笑了，调侃道：“你这说的好像你见过除了陈昀之外的一样，怎么背着陈昀出了个墙？”

　　宋霁失笑：“没有，”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暂时还没有这个兴趣。”
　　林知予不依不饶：“暂时没有，那就是以后会有的意思了~”

　　宋霁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