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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爱情是过高的估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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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颜在卫生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一动不动,如行尸走肉,他发现自己瘦了好些,眼眶都凹陷了不少,而且颧骨变高了,黑眼圈变大了。
惊讶于这副面貌,栗颜得出一个结论:我在快速老去。
一旁的人上厕所洗了手,也往镜子里看了看他,之后出了卫生间。
栗颜出门,坐在了一包间的大圆桌上,今天是庆贺房季爻成功将股份从他妈妈手里抢来的庆功宴,功臣就是袁总,他就坐在栗颜的旁边。
袁总喝酒的时候老往栗颜脸上看,也看出点儿不妥,关心问他:“怎么了,和季爻吵架了?不会是因为我那个提议吧,那我还真的罪该万死了,罚杯酒来。”
栗颜给他倒酒,见他喝完后还要罚,就又给他倒酒。
袁总喝完三杯酒后求他原谅,一副酒桌上说的话根本不重要的做派。
栗颜没有表情,只说:“袁总爱开玩笑,不过谢谢你最后还是帮了我们家季爻。”
“我也有得赚,算是一个好的投资。”
栗颜看袁总还盯着自己的脸看,摸了摸:“是不是没以前好看了?”
“憔悴不少。”
栗颜瞪了眼在外面打电话说房季爻,猛地灌了一杯酒。
“季爻不是你的归属。”
袁总瞧着外头打电话的房季爻突然说了那么句话。
栗颜擦了嘴角的酒渍,抬眼。
“这阵子他焦头烂额,等回到以前他如鱼得水的生活以后,你就知道他的性格里,根本没有停下或者,长久这一说。你看…”
栗颜顺袁总的手看过去,是一个人带着一个人介绍给了房季爻,那人就是那天房季爻手机上那白嫩嫩的男子,至少比他年轻个8岁。
袁总说的话,有着过来人的语气,他也该是过来人,年龄足以支撑起他话里的可靠性,再加上他和房季爻处于同一种环境,他们身处同一瞭望塔。
袁总说:“弗洛伊德告诫我们,爱情是过高的估计,也就是说,如果你看到的是爱物的本来面目,你是不会去爱它的。就好像人们把一个孩子的出生描绘的那么美好,是生命,是创造生命,是伟大,是奇迹,但是你进妇科看见了产妇的生产,美好会被暴力的撕裂血腥所代替。”
栗颜垂了眼,盯着地上自己的鞋,是双回力运动鞋。
袁总目光在栗颜脸上转了转,把最后的话说完:“如果你觉得,季爻身上存在爱情这种东西的话…”
“你说,”栗颜把头抬起,直面这个不知道出于好心还是歹意的袁总问,“人得谈多少次恋爱,才能找到爱情?”
袁总哈哈一笑,接着喝酒,打着哈哈:“爱情是什么?别问我,我不知道。”
房季爻回到酒桌,对于帮助过他的伙伴和同事一一敬了酒,里头说着太多苦尽甘来的言辞,最后敬到了袁总,袁总回应完,敬到了栗颜。
栗颜站起身,喝了那杯酒,有点儿不适,捂了嘴,慌忙忍住那种呕吐感。
因为他听见他说:“也谢谢你。”
栗颜就捂着嘴去看这么一桌子的人,皱了眉,心里有个声音在责怪他:就不该来,这里不该有你的位置。
可这个人觉得你该坐在这里,你和他们同等,都是在他人生的转折点帮他度过难关的伙伴、朋友、同事…
我原本该只是他朋友,栗颜对那个声音说。
那个声音在好远的地方回他说:对啊,痴心妄想的朋友。
房季爻拍了他的背关心问他:“喝多了?要不要紧?”
栗颜摇摇头。
“要不,我找人先送你回去?”
“嗯…”
栗颜下车后就站在楼底下看了那栋楼半天,看了眼裤兜里的钥匙,房季爻家不用钥匙,密码锁,钥匙只能是他那间小屋的。
于是转身打了车,回自己家去了。
他站在客厅,也不开灯,没了窗帘,外头的灯也能把屋子照亮不少。
他看着空无一物的客厅,中间是那本书,书上放着那颗糖,他就坐过去,盯着那糖半天,剥开往嘴里放。
他怕自己的口腔快速把糖给化了,就咬在上下牙齿之间,想那味道了,就又卷回口腔,一点一点去回味这种再普通不过的甜味。
这甜味带他看见的,是山川的秀美,云海的肆意,疾风的劲吹,还有雪天坐在洞口将雪装满水桶的“绿色石头”。
栗颜抬头去看窗户外带进来的微光,仿佛看见那个遥远的石头,落了半身的雪,然后转头跟他说:“下雪了。”
电话响了响,房季爻发来一个消息:今天还有事,晚点回,你好好休息。
栗颜想起那张照片那个人,回他个消息:哦。
他从柜子里抱了棉被出来往地上一铺,杨起好些灰尘,才发现好久没回家,四周都落了灰。
可他懒,不会像于铭那样赶快收拾这些灰,他躺那棉被上嘟囔:“灰咋了,这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穷讲究,我与灰同睡!”
可惜灰的味道和大山里泥土的味道是那么的天差地别,他努力用他的想象力,让自己置身与云山之间,就那么睡着了。
手机半夜里响了,他当作梦里山林里陌生人的高歌。
“是山歌。”他嘻嘻笑说。
大叔却说:“这座山有不少宝藏。”
“有金矿?”
头被打了一打:“是春笋、松茸、山耳、还有山药,还有数不清的野花。”
于是他听着那些山歌感慨:“春天来了呀。”
不过他还是被手机吵醒了,外头天已经大亮,电话接起来发现搬家公司的人都快到楼底下,问要不要他们搬运,要的话得加钱。
什么东西那么多,搬进屋还需要花500多?直到栗颜看到那一车的家具和牛皮纸包装好的一幅幅画。
之所以他知道那些方框是画,因为于铭的工作室全是这种材质和形状,堆了半屋子,需要售卖的,就用牛皮纸包好,麻绳捆紧。
唐知野拿来的画也堆了他书房的半屋子,当然他书房才15平,和于铭的画室没法儿比。
栗颜笑了笑,以前说于铭是调酒界的画家,那么唐知野该当是画家里的植物学家?嗯,应该说,是植物学家里的画家才对。
栗颜按照唐知野搬来的家具,一一招呼搬家工人放在了自己觉得合适的地方,之后给了搬家费,再拍了照发给唐知野。
消息说:你这是搬家吧,从老家把什么都搬来了?
消息还是没回他,栗颜把手机揣回兜里,破天荒想着该把家里的灰擦一擦。
他把书柜先擦干净,然后找着写了“书”字的纸箱,把书一本一本往上摆。
摆的时候还顺便看看都是些什么书,有种通过书窥视看书之人癖好和思想的嫌疑。
大多是关于植物的书,光讲叶绿素就有十几本,他有了兴趣,帕子往地上一扔,自己盘腿在地上开始翻看。
时间可能过去了好些栗颜都没能察觉,因为这本书不是科普带图的那种书,里头的字读起来晦涩难懂,但是强着精神看了三分之一。
他有个习惯,不管什么书不看完三分之一你是不知道这本书自己能不能再往下读的。
所以这本书看完三分之一,已经从接收这些家具的时间2点到了傍晚6点。
他打算把这些书全都摆好,然后去吃个饭,再继续收拾,看到唐知野说他爸爸小时候买给他看的那本《植物学通信》。
想起当时谈论起“UFO”的神奇感受,又没忍住开始翻,一翻又是三分之一,还行,他想他能看完,结果到了晚上8点,他的书柜还是没能摆完。
这时候房季爻出现在他门口。
栗颜把书看完的那一瞬间,被门口那暗色的影子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栗颜看了眼手机:“睡着了。”
房季爻上前看他家里一地的纸箱和一些家具,笑问他:“打算搬回来住了?”
栗颜起身把书继续往书家上摆,吩咐他:“来帮忙。”
房季爻并不打算帮忙,栗颜就自己收拾,而后开始摆放别的家具,居然有一个很像他和于铭一起买的五斗柜,不过这个带脚,他先前买的不带。
他在想:这个知野,是不是误会了这个家有多大了?他在山上有没有说过这家一室一厅带个十五平的书房?还有,他难不成以为这家家徒四壁,为什么把柜子也搬了来。
柜子里也都空空如也啊。
栗颜抽开第一格抽屉,发现里头一张纸,上头写着:柜子里该放压花,劳烦你收拾。
他就又去找写着压花的箱子,拆开后第一时间就觉得养眼,压花做得精致,他以前去博物馆就爱看这些花的标本,花褪去颜色后,是它们的生长出来的万般姿态。
“季爻,”栗颜招呼他过来一起欣赏,“你看,花儿。”
房季爻蹲在他左边,去看那些已经失去颜色的花,之后把视线一直放在栗颜脸上,再往眼睛里去看,想从上头看出些端倪,一直不接他电话的端倪。
栗颜好像忘了自己该生气,或者说忘了要去质问对方:你昨天哪儿去了!和那个人昨天玩儿挺好啊,你当我傻瓜吗?之类的话。
他把压花举起来,想和他一起鉴赏:“七夜一枝花~”
之后凑近了去看介绍,念出口:“百合科,重楼属,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株植物一支茎,茎上只有一轮叶,在轮生叶顶生着黄绿色花一朵…”
“对了,”栗颜起身去书架,拿了那本《植物学通讯》又坐回去,“你看,我刚刚看的,雄蕊6个,有时仅为3个,花被具6瓣或裂片6片,果皮三角状,具有三小室。就是百合科的特征。而且百合科的大多数成员,都没有花萼…就像郁金香…嗯?花萼你不知道,就是这里…对,你看…”
栗颜似乎对那些压花爱不释手,一张一张接着看,鼠尾草、黄连、袋果草、鹅掌草、人字果、六叶律…
不知道过了多久,栗颜还在激动当中,冲着房季爻:“是不是太好看了,每一张的姿态都好不同,会上瘾。”
“是谁的东西?”房季爻还是没了耐心,“为什么搬到你家了?”
“唐知野,我那个侄子,考上琴城植物学的研究生,我妈妈让我照顾他来着。”
“住一起照顾他?”
“本来是那么想的,我还想说重拾我当攻的魅力,把他攥在我身边永远陪着我的,尽管是侄子,但是我掐指算过了,根本就是旁到不能再旁的亲戚关系,不过…我现在不想了那么做了。”
房季爻手紧了紧:“为什么不想了?”
“我以前说于铭像棵树,是因为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站在大学里落满了雪,就像旁边的榉树,而他的生活方式也一步一印,缓慢又坚定,很像树…”
栗颜把那些压花小心翼翼的堆到合适的厚度,往五斗柜里装。
“现在觉得,知野更像棵树,工作起来一定很深沉,可以毫不费力地集中精神,像呼吸一样自由。俗世的欲望也好,嘈杂也好,都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影响,是那样平静清澈。”
房季爻站起身,点了支烟,往窗口靠过去。
栗颜还在收拾,告诉房季爻:“这样的人,还是不要被我打扰了吧。不过,说是让我照顾,我好像也没什么能照顾他的,他懂那么多,行动力又强,在山上可都是他一直照顾我,还救过我好几次。”
房季爻往窗户外吐烟,神色复杂。
“房子给他住好了。”
栗颜把第二层抽屉拉开,继续往里装着压花,收拾完了以后,房季爻烟也抽完了,刚开口说:“栗颜…”
栗颜拉着他出门:“吃饭去吧,我一天没吃饭了,我今天特别特别想吃火锅,卤煮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