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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桃花源的旗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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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颜把自己的花裤衩洗干净栓在了他的探路棍上,并且将木棍插在了帐篷外的泥土地里,等风一阵一阵将它吹干。
大叔盯着他那花裤衩半天,似笑非笑不说话。
栗颜居然说:“如果我俩也跟那俩男子一样在这个地方建造一个桃花源,这可以当作我们桃花源的旗帜。”
大叔不敢相信他的耳朵听到了什么内容,把眼眶睁了睁。
“你看嘛,我的裤裤上的印花全是热带的绿叶和蓝色的云,非常符合我们的追求。”
大叔眼眶又张大了些。
“云山之处,我们的桃花源就叫这个。”栗颜想了想,“嗯,老周的酒吧叫云山之远,我们的桃花源叫云山之处,虽然我取名没什么现象力,好在符合彼此的气质。”
大叔把目光从他脸上掠过,去看那那裤衩上头的印花,再回他一个眼神,往他脑袋去看,轮到他想把栗颜的脑袋扒开好看看他脑袋里都装了什么。
栗颜瞧见他的目光,不以为耻:“怎么,不合适?”
大叔收回目光,只说:“你放火堆旁边烘烤干得快一点。”
栗颜一听,一副“你说得有道理”的大彻大悟,把裤衩当作烤肉在火上烤,结果距离没把握好,他的裤衩被火舌吃了进去,烧得面目全非。
“……”
大叔忍着笑:“啊,遭了,你桃花源的旗帜是遭遇了什么不得了的兵燹,还没直起就已经遭到了焚毁。”
栗颜把面目全非的裤衩扔火堆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转移话题:“怎么没见你洗内裤?你是野人,一个月不换都可以吗?”
“一次性内裤洗它干嘛?”
“真浪费。”
大叔不说话,眼珠子往天上去看,表情奇怪,一种:我为什么跟他在这里讲内裤讲半天?的面目瞧着天空的灰蓝色渐渐消失。
之后盯着火堆里的火花,发起了呆,不知道想起什么,眉目渐渐惆怅。
栗颜又问他:“今天不画云吗?”
大叔回了神:“今天的云都属于你,我没怎么看。”
“早上那么漂亮难得的云彩你也看了呀,就在我旁边看的。”
“那种的看过太多,画过。”
“哦,那…我帮你画我看见的。”
大叔迟疑几秒,把本子递给他:“要什么颜色?”
“嗯…”栗颜回想今天看过的云朵,“白色蓝色就行了,今天路上所见的云就是那么白,蓝天就是那么蓝,再没别的颜色了。”
大叔拿出他的矿物粉颜料,挑了青金石和白色云母,在颜料盘里分别倒上了胶液,用手指在那调和。
栗颜恍然:“你手指那么粗躁,难不成是调矿物颜料的原因?”
大叔拿手指看了看,栗颜凑过去,盯着那沾染了颜料的粗燥指尖:“我猜对了,用手调颜料可真费手指,再加上你野人的生活,肯定不懂得保养,你用不用护手霜的?”
“…不用…”
“有机会我送你一箱护手霜,我认识个批发商,他们家的东西又便宜又好用,我离家以前,我妈妈的手和脚就是我给她擦的,后来和于铭住一起了,他的手都是我给他擦的。所以说,老说我懒,可我对我爱的人已经算得上是尽心尽力,这该算我的优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我最不懒的时候。”
大叔把调和好的颜料递给他,毛笔也递给他,又盯回火堆,目光稍显呆滞。
栗颜专心在纸上复盘他今天见到的云朵,没去关注大叔此时忧郁的心情。
他首先在纸中央用白色描了个大锤头,围绕着大锤头画了高脚杯、羊咩咩放屁、一只眼睛,上面嵌着长长的眼睫毛、似桃心的屁股…
“卧槽!”栗颜惊呼,“怎么画成了游乐园?”
“游乐园?”
大叔好奇去看那本子上的图案,就见今天一路上听栗颜形容的云朵在纸上塞得满满当当,却非常有透视感,笔触硬朗,像极了形形色色的建筑,让你还会去猜想那些建筑里头都能玩些什么游戏,充分提起了人的好奇心。
“确实,加上一座大门,再写上几个大字,就像一座游乐园。”
“哈!”栗颜灵机一动,“就叫云山之处!旗帜没了,我把我们的桃花源建在纸上也是一种境界,每一座建筑之间架起云桥…”
说着就开始画起了大门,背景涂上了天青石染料,画完等待胶液干的期间,栗颜发现一个问题:“不对呢…”
“怎么了?”
“你画的云都比我的有颗粒感,里面加了不止矿石粉吗?”
大叔没加思索,问他:“你的手也是擦护手霜才那么嫩吗?就跟豆腐一样,还不是老豆腐。”
栗颜拿毛笔的手左右翻转去看:“我倒是没故意去擦,很有可能我给我妈妈和于铭擦的时候顺带也就滋润了也说不准,嘿嘿,不是老豆腐,是豆腐花?”
“麻婆豆腐。”
“嗯?”
“红烧应该也不错。”
“……”
“啊…如果是红烧,该是红烧猪蹄。”
“不是,虽然我吃你的用你的,你也不用这么羞辱我吧?我的手十个有十个都说好看,居然说它是猪蹄?那你就是内含我是一只猪了?意思就是说我好吃懒做只会叫唤呗。这是在山上,要是回琴城,我可以请你吃饭喝酒玩乐,费用我全包,直到你满意为止!”
哼,我还可以给你介绍个超强的攻,让你怀疑自己作为受的存在是那么的合理!
还好栗颜嘴上再没把门的还是及时把门关上了,不然这句话放出去真的很有可能被扔了。
“你是想说我小气呢还是想说你大方?”
大叔继续逗他。
“一个意思啊。”
“噗~”
“你笑什么?”
“我和你,被什么逻辑绑上了吗?你我是磁铁?正反两级,一个小气一个就非得是大方?”
“我是说,你不能那么欺负我。”
“今天火锅是不是你吃得多?”
“那怎么了?你同意了的。”
“那是你听话的奖励。”
“什么意思?”
“欺负你就该是你给我照顾你的回报。”
栗颜脑子在运转,半晌后:“我听话,你就奖励我吃的。你给我吃的,我得以被欺负为代价…我是不是吃着亏呢。”
“你怎么好像还觉得自己还有得选吗?”
“……”
栗颜瞪了瞪眼,把画本扔他腿上,去帐篷里打算睡觉。
大叔把本子上胡乱画的游乐园看了看,拿手摩挲画在当中的大锤头,猜想:这,玩儿的应该是大钟摆。
摸到羊咩咩放屁,笑着想了想:骑羊比赛还是羊形跷跷板?或者是旋转木羊?转起来的时候全是放屁声。
一路一路这么摩挲下去,想下去,就像玩完了所有的游乐设施,不自觉笑说:“孩子气。”又呢喃,“云山之处。”好一会儿又说,“我们的桃花源…”
栗颜说是回了帐篷,其实是躲在帐篷里悄悄拿眼睛去偷看大叔,还支着耳朵去听他的细语。
当他听到“孩子气”的时候,又想起来于铭老说他长不大的那些话。
听大叔说“云山之处”的时候无不得意与自己给桃花源取的名字。
再听到“我们的桃花源”这几个字,脸色微怔,他怀疑自己是否说错了话。
心想:我说的是,我们的桃花源?
之后在脑中浮现出所谓桃花源该有的东西,想了半天,还是觉得不太现实,想起那俩男子逃离现代都市的决心,他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什么耕田种地一日三餐,遥望山水云海,什么劈材喂马,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什么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牧歌,什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一段时间还行,一辈子,那得多累啊。
就光自己本性里“懒”这个字就很不适合去小小的乌托邦生活,不管是两个人的乌托邦还是一群人的乌托邦,里面可容纳不了懒人的存在,只有城市能兼容,包括其他各色人群。
城市还有无法比拟的生活便利,光是快速洗热水澡上干净的厕所这俩项,他就已经可以和桃花源的生活说声再见了。
桃花源,只能是想象的存在。
就像于铭为了生计,画的那些美好的风景画,购买它们的人,全都将自己心里的“桃花源”定制在了画布上,之后花钱买回家挂在了墙上。
大叔进帐篷来躺下准备睡觉,见栗颜一副端坐思考重大事情的面目,侧头看了那么一眼,去看帐篷顶,也一副思考着重大事情的神色。
几分钟后,栗颜先说了话:“于铭画过一幅画,一潭碧绿的湖水,满地粉色的桃花,是个客人在网上订购的,说是她以前梦里梦到过的地方,你猜卖了多少钱?”
“多少?”
“100块。”
“是卖亏了还是赚了?”
“嗯?”栗颜诧异,“100块的画还能赚了?大叔你画的画没卖过?”
“没有…”
“原来你不是靠卖画为生的啊?我跟你说吧,简直亏死了啊,于铭是个傻的,用水彩随便画画或许还能赚几块钱,他用油画颜料,明明知道油画颜料有多贵!”
“既然赚不到钱,那后来他还接单吗?”
“我帮他接嘛,可我把价格标得特别高,一年也没个人定,谁会花一万块买一幅名气不大的画家画的油画挂墙上?赚不到钱还不如不画。他其实是想赚钱跟我一起还房贷,毕竟他家里因为他不听话给他断了粮,自己打工赚的钱全花在买画材上了…”
“怎么了?”
大叔见他话说一半,将本来目视帐篷顶端的视线移到他脸上。
“这么说来…这房子他说给我…好像也没亏到哪儿去啊,首付60万他给了一半,剩下的贷款…”栗颜恍然,“都他妈是我还的!”
大叔又去看帐篷顶。
“啊——”
栗颜往隔离垫上一趴,一副冤大头的气愤:“最亏的原来还是我…五年的感情,就值了个三十万,被欺骗后的创伤,三十万就能弥补了吗?也太他妈不值钱了!”
说罢又要哭,大叔视线不变,却把手臂伸直,手指尖离栗颜十厘米远。
栗颜见自己旁边多了个臂膀,不客气往那臂弯里一钻,当作一枕头将声音闷在里头:“我才是个傻的呀…”
此时大叔说:“两个人的桃花源,其实是有的,就算云山之处不适合懒人,在便利的城市里拥有一所小小的空间,将其打扮成两个人想要的样子,就是桃花源。”
“嗯?你心里的桃花源,是什么样的?”
“我想将那空间,塞满了我喜欢的植物,而我爱的人…”
“怎么样?”
大叔臂弯弯了弯,手去握栗颜肩头,目视过去,将话藏拙在里头,做出了一副:不得多说的内容瞧着他的眼睛。
栗颜眨了眨眼,他没有读心术,读不懂大叔眼睛里所含的内容和向往,就只愣愣地望着,凝视过去,没几分钟,大叔眼珠子一转,把头一偏,手掌揉了他的头发,没了精神:“睡吧,晚了。”
“哦…”
栗颜从大叔那臂弯出来,展开自己的睡袋,拉上拉链后去想:大叔说的桃花源,不就是家吗?
那照这样说,和于铭那五年,过的就是所谓桃花源的生活了?
那不得了,原来桃花源也可以是镜花水月,虚幻且骗人的玩意儿,不值一提更不值得向往。
我啊,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自己很有可能一个人孤独终老的重大问题来得好,我得找一个爱我一辈子不会中途变卦的人,对了,心里不能藏着白月光,只能装着我。
可是,这种人到哪儿去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