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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4、第 1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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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很不高兴,离开的时候是黑脸的,他的离开对于剩下的人来说,气氛松快了很多,但依旧很凝结,尚霜坐在椅子上看着镇北侯和老夫人争吵,两人吵架的中心还是她,一个说不该放弃这样好的机会,另一个说没必要,吵得你来我往。
尚霜在发呆,这是她第一次见镇北侯,镇北侯的形象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虽说纪勋琨曾形容过他爹是个酒肉穿肚的无用男人,可是‘镇北侯’这三个字的称呼让她对镇北侯肃静,以前老镇北侯的传说一直流传,而镇北侯年轻时也打过很多战役,虽然比不得老镇北侯,也比不得他的儿子们,可无功也无过,到底还是守护边疆的将士,让尚霜总会镀一层光在镇北侯身上,在她印象中,也许不是光彩夺目的,可老英雄的光环还是在的。
偏偏这层光在贪婪的眼神中脱落了,镇北侯不过是贪婪而自私的人而已,这个认知让尚霜没了多余的念想。
“霜姐儿,你是怎么想的?”
“霜姐儿你想认祖归宗吗?高位置能触碰到的东西,可是一般人都不能想象的。”
两道光落在了尚霜身上,尚霜低头抿了抿嘴,“怎么认祖归宗?霜儿本就是尚家的儿女,哪需要认祖归宗。”
这个态度很明显了,镇北侯一脸恨铁不成钢,这个侄女是皇帝的女儿,那他们镇北侯也能够再次上一层楼了,镇北侯不用没落,偏偏这个侄女不上道,荣华富贵,权势多么好的东西,却被侄女一句尚家的儿女给拒绝了。
权势,多么美妙的东西,尚霜简直太蠢了。
“霜姐儿的意思你明白了吧,她要如此就这样吧。”
镇北侯显然是不同意的,“母亲既然知道皇帝针对我们镇北侯府了,为什么还不让霜姐儿认祖归宗?”
皇帝忌惮他们家,认祖归宗后有了霜姐儿的周旋能让皇帝亲近他们家,不用多猜忌,他们家也不用担忧着兵权被夺走,他当然知道母亲是忧心当年的事情,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霜姐儿是那次的产物,他们只能向前看,只能做更有利的事情。
“你真是越大越糊涂了?”老夫人咬咬牙,愤恨地看着镇北侯,“你父亲是怎么样的性子,我是怎么样的性子,怎么我们两人的好性子都没有传到你身上?”
他们夫妻两人都不是软弱圆滑之人,偏偏儿子是这么个人,当年成为将军,还是不迫不得已,被她打压上去的,幸好她儿子的儿子有中用的,不然她百年之后也没有脸见老头子了,隔代亲,隔代亲,六郎这孩子是个好苗子,有当年老头子的风范,未来必定会成为一位有力的大将,只是上头压着,他们难以出头,除非换一位主,换一位主......
“怎么糊涂了?母亲,儿子没有糊涂,如今陛下看咱们家不舒服,六郎胜了,陛下只会更加猜忌咱们家,六郎败了,那咱们家就是废物,指不定是一脚踹走了。”
老夫人坐在正位的左侧,她的手一直搭在椅子的扶手上,听了儿子的话,失望更加浓重了,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只有我在,你想都别想。”
“母亲,我才是当家的!”
这话有些牵强,镇北侯是有一个当家的名头,可那也是挂名的,真正的幕后是老夫人,前面做活的是纪勋琨,只是他一日在这上面,他就是当家的人。
“你在威胁我?”
老夫人不怒自威,目光冷淡地看着镇北侯,镇北侯在这样的目光之下心凉了好几节,他从小就怕母亲,后来大了母亲也不管他了,倏然被这样的目光一盯,过往的记忆起来了。
镇北侯嗫了嗫嘴巴,低下的脑袋一直没有抬起来,好久都没有发出声音,嘴巴张了又闭上,老夫人看他这般懦弱,心中越发下沉,这儿子一直不堪大用,当年战役都是她在背后指挥这才勉强打赢了,要是没她,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
“你儿子是个有孝心的,府中事物大半交给了他,未来所有事物总会到了他手上,他是个有主见的人,孝而不愚,你要是做了什么,等着他怎么折腾你吧。”老夫人再次张眼,手不断点着一旁的扶手,目光往镇北侯身上扫,好一会才呼出一口气,“你那些庶子,逃不了。”
镇北侯走后,老夫人乏力得很,身子缓缓地靠在了椅背上,浑浊的目光一直注视着镇北侯离开的方向,好一会才缓过劲,想起了一直安安静静的外孙女。
“好孩子,你受苦了。”她端正身子,“别把你舅舅的话放在心上,你要是不愿意,天皇老子来了都没用。”
“外祖母。”尚霜对镇北侯的印象一降再降,现在对对方没什么想说的了,“多谢外祖母。”
老夫人看着往自己身边挪的小姑娘,叹息道,“你母亲当年就很体贴,她是个好孩子,你也是个好孩子。”她知道这些事情不该和尚霜说,可她现在心口有些堵,没人诉说。
“好孩子啊,是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你舅舅这样的......罢了,懒得说他了,要是你愿意嫁给六郎,未来要是六郎欺负你,我为你做主。”
尚霜见老夫人又提及这话,便知道这事情是老夫人心中的刺,她想了想,“外祖母,是我和勋琨哥无缘,要是有缘到最后总会在一起的,外祖母,我是你的孙女,永远的孙女。”
老夫人听进去了,好一会她才应到,“好。”
镇北侯离皇宫很近,骑着马也就呲溜烟的事情,纪勋琨将皇帝送进了宫门口就告辞了,没有多停留一会,可皇帝不让他走,非得要离开前喊住了他,所以他从外面回来不仅仅带了一身风土,还带了一排排的丫鬟与太监,每个手上都捧着东西。
这都是皇帝单独赏赐给尚霜的,一大摞一大摞,丫鬟太监都站满了她的院子,个个面对着她,她压力有些大,转头向纪勋琨,说话结结巴巴的。
“这...这是给我的?”有些难以置信,“这些东西都是陛下给我的?”
明明她拒绝了,颜面做的很难看,陛下怎么还能舔着脸将东西给她?
老太监看着尚霜笑嘻嘻应到,“是,小姐,是陛下赏赐给您的。”他挥了挥手,底下的小太监就上前拿着礼单,“这些都是精致的物件,小姐喜欢就好了。”
老太监的目光始终落在尚霜脸上,好一会才满意地点点头,不亏是镇北侯二小姐的姑娘,当初他听着陛下找回了公主,他是很不赞同的,陛下当年的往事他也有参一脚,自然是知道事由,不用想这情况分两种情况,第一种是为了荣华富贵就回来了,另一种是不回来,前者好说,后者情况太多了,如今看着公主不像是心思沉沉模样,也许拒绝陛下是为了抬高身价,那还是能够接受的。
公主流落平民,这是不光彩的事情,陛下想要抹除这事情,同样也抹除强迫了纪二小姐的事情,可陛下不想放弃公主,当年陛下是想要用纪而小姐来拉拢镇北侯,对纪小姐也生出了别样的心思,那时候是真喜欢纪二小姐,偏偏纪二小姐是个不知风情的人,拒绝了陛下,这才想到了昏招,多年过去,陛下还是忘不了纪二小姐,知道有了个女儿,就一心想接人回来。
他作为从小跟在陛下身边的太监,自然是希望陛下好,要是接回一个惹事的主子,那指不定还要怎么折腾,而且他忧心这孩子心思被镇北侯的人给带坏了。
“多谢公公。”尚霜看了一眼纪勋琨,“双冬,赶紧给公公上一杯好茶去。”
秉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道理,她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这些好东西,收入囊中就是她的,钱财谁嫌少啊,虽然这钱财是有哄她的意味。
“多谢。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等人走了,纪勋琨挪动了脚移到尚霜身边,目光落到了那些来往的婢女身上。
“你胆子很大啊。”从震惊到平静,他用了几息的时间就调整了,尚霜怎么想的他理解,只是,“你就不怕陛下的怒火吗?”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深知其意,且不说远的,就论眼下,皇帝为了排除异己,杀了多少忠臣,砍了多少忠言直谏的将员,直到没有人再敢说,留下了满堂甜言蜜语的官员,事事顺着皇帝,这寒了多少忠臣的心。
如今皇帝心心念念与这个流落在外的公主修复关系,现在皇帝还能好言好语,那是因为喜欢尚霜,尚霜的性子底子不是温和的,等这份耐心耗没了,那有的是人来替补,长得像的人总会有人奉上,他们的皇帝哪会在乎这些,只在乎这张脸以及温顺的性子。
可也就那张脸像了,性子没学到精髓,他们镇北侯最有特色的哪儿是那张脸,他们的特色是性格烈,哪怕是根子软的父亲,也能为国断双腿,哪怕是性格柔弱的二姑姑,也不曾屈服在当年还是皇子的陛下的身躯之下,后来被侮辱了,自觉没有脸面出走,为了孩子活下来,在尚家活得艰难,却没有提及身后的母族,用另个身份活下来。
他们镇北侯没有一个软柿子,不管是谁性子都烈,在敌人面前腰杆直得起,只取那张脸,着实是肤浅了。
“你放心,不会连累你们的。”
只是这话尚霜说得很虚,如今镇北侯已经放消息说她是表小姐,她的行为多少有代表镇北侯,要是做错了什么或者丢人了,那么镇北侯名声也连带,他们会说,镇北侯新认回来的表小姐品性不好啊什么的。
一想,她就有些后悔了,可要是没有镇北侯,她指不定在尚家这个泥潭子挣扎多久,尚老夫人没有消停过,一直打着她的主意,要是晚一点指不定给她许配了什么人家。
好像没办法不拖累镇北侯了,可一想到拖累镇北侯又是一笔债,她心累啊。
“抱歉。”尚霜看到纪勋琨的目光瑟缩了,“我会注意的。”
好像没办法不拖累镇北侯,那她就少惹事情。
纪勋琨沉痛地看着尚霜,“诶,怎么?成为了表小姐之后,端上大小姐的架势了?”
尚霜冲着纪勋琨笑了笑,笑不达底,纪勋琨是有意打开他们窘迫,想和以前一样打闹,只是以前再难回来,那时候哪里需要想那么多,只要权衡利弊就好了。
“是啊,我怎么样都有大小姐的派头不是?现在不是很好吗?”
纪勋琨眉头微微蹙了蹙,好一会才松开,“你不该是这样的,我知道你心中有心结,心结要解开。”
从他们退亲后,尚霜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他,之前太忙他虽有意识,可没有去修复,如今两人之间隔着山河,很多事情想说最后又变成简单的言。
罢了,跟着他未必是好的出路。
“勋琨哥,以后总会想明白的。”尚霜笑得风轻云淡,“对了,恭喜勋琨哥,即将抱得佳人归了。”
纪勋琨这段时间一直在参加各个宴会,见各个贵女,想来过些时候这人选会定下来了,对此,纪勋琨只是沉默,两人沉寂下来却有着奇怪的气氛在当中,说不清道不明。
“殿下想见你。”
“殿下?”
“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尚霜黝黑的目光射向纪勋琨,那眼神实在是太过明晃晃,纪勋琨赶忙摇手,打断了她的猜疑。
“镇北侯是为国为民的,不偏不倚。”说道这个,神情暗淡了很多,双手止不住的搓着衣服,那是他的习惯,要是有刀,他会不断地摸着刀面,可怕吓到了府中的女眷,他入府从不带刀柄,在府中硬生生地戒了,可哪怕是这样,眼中的戾气紧跟着最后的音节迸发,“镇北侯府的命也是命啊。”
这涉及到了一些隐晦的秘笈,纪勋琨不欲多说,只是一笔带过。
可就算不说,尚霜也大概猜到了,如今的镇北侯状况不好,虽然在外世人都叹息镇北侯英勇,保家卫国的将士,甚至还传出了要是没有了镇北侯,边疆早就失守,百姓们不安稳,国破家亡在眼前的谣言,这个谣言对镇北侯不利,本身皇帝就忌惮镇北侯功高盖主,做什么事情都打压着镇北侯,谣言一出,皇帝对镇北侯的忌惮抵达了顶峰,迟迟不让纪勋琨去战场,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也是压制着镇北侯,皇帝怕自己一松手,镇北侯的小崽子就脱离了他的掌控,肆意起来了。
可皇帝又能将纪勋琨留在京城多久呢?匈奴来势汹汹,都嚣张地来到了京城妄为,这次绑架,下次又会干什么?逼急了指不定会直接指向高位上的皇帝,到时候皇帝怎么应付,难道是将纪勋琨留在身边,解决这个麻烦,可边疆能守住吗?
当朝重文轻武,武将有,可数量有限,顶级的将才就镇北侯府,其他的都在镇北侯府之下,当如今战事起,竟然没人能够拦住匈奴。
所以纪勋琨能在京城有多久?
“太子殿下找我做什么?”
初秋的季节,风很大,不套上一件薄薄的披风有些冷的,尚霜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看着庭院那棵棵梧桐树发出沙沙的声音,焦黄卷缩的树叶承受不住风的重量,一片片淅淅沥沥地脱离,地上的叶子随着风又微微离开地面飘忽游走,像是迎接新来的落叶,然后它们接着随风游走,在这片巴掌大小的院子盘旋好不快活。
这样的天气适合拜访人家,可是为什么拜访她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人?哪怕是被认成了镇北侯的亲戚,那也是穷亲戚吧,如果是想打通一个别样的路线,比如是靠她拉拢镇北侯,那也是奇葩中的奇葩,就算她深得镇北侯的老夫人喜爱,可镇北侯的状况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这么一想,她有些瑟缩,太子是个合格的继承者,那么‘她与太子是亲兄妹’这么重要的事情,皇帝知道了,他不知道吗?她猜测太子知道,这是直觉。
不过除了拉拢还有另个状况,她算得上是私生女了吧,太子对她厌恶不难理解,可她就一个小人物,有必要打压吗?
“他想见见你这个妹妹。”
“担不起。”尚霜抿了抿嘴,“太子殿下怎么能和我这个商贾之辈相提并论,勋琨哥,那是太子殿下。”
看来就是来打压她的。
“勋琨哥,麻烦您了。”
尚霜的目光终于从落叶上离开了,她侧身看向纪勋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渗透出来,那是个扯皮的笑容,嘴角的皮往上撑开,形成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纪勋琨被尚霜的笑激出了一身的冷汗,尚霜的笑容太假了,“太子是没有恶意的。”
“没恶意?”尚霜终于将那骇人的笑容收回去了,“那为什么见我?”
“太子对你什么情绪,我不知道,但是这次不是什么坏事。”
当年那件事情是皇家的污点,太子有怨恨,那时候皇帝还是三皇子,为了权势而做了这样的事情,不择手段,说起来很丢人了,当年这事情没人知道,可在现在被暴露出来了,讨债的人还没打算讨债,皇帝却迫不及待地给身份地位,真不将皇后放在眼中。
太子讨厌尚霜,他甚至曾与纪勋琨抱怨,“你二姑姑当年发生这样的事情,应当是要告诉老镇北侯,老夫人的。”
太子不喜欢皇帝,对皇帝的所作所为不认同,这是他身边亲近的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他的政策与皇帝的政策不一样,两人的争执多了,可再怎么争执那都是他的老子,那是皇帝,他争不过。
这两年皇帝不喜欢镇北侯,又何尝喜欢过太子,太子对很多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睛了。
可如今的事情何其荒谬,强迫了那位风华绝代的纪二小姐,这是丑事,天大的丑事,偏偏皇帝还想要认下这个耻辱。
比起尚霜,他更加怨恨皇帝。
“皇帝惦记上你了,你现在想要逃也逃不掉,他不会气垒。”纪勋琨叹了一口气,“太子来,对你有好处。”
皇帝坐到了这个位置,天下想要什么东西得不到,只要他想,他都能得到,越是高位,越是听不得人家反驳,也越看不得人家忤逆他。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