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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不知道谁先提起的自家孩子的青春期问题,姜淑云又打开了话匣子:“哎哟这我真的有话讲,余灿这姑娘真的是……让她学车吧,她给我考个摩托车驾驶证。女孩子家家的,净做些这样张扬的事情,哪有女孩子的样子哦。”

      余灿这回听见了,但注意力很快就被服务生新端上来的一蟹三吃吸引,在闻到香味的时候,眼里甚至顷刻间有了光。

      “灿灿。”
      余少峰也有些受不了孩子这样不理人的态度,这回直接当着孟家人的面压低声调。
      “你该长大了,不能总是这么任性。一个季度之内,把国内的驾照考下来,爸爸给你换辆车,听话。”

      饶是付闻樱也觉得这话听着难受,笑着缓和气氛:“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灿灿是成年人,也有自己的想法,她是最了解自己的,随她去吧。”
      姜淑云叹气,再看向女儿时,依然有些恨铁不成钢:“这孩子哪里知道是非,只看得到自己的世界,那是愚昧和封闭。这姑娘从小就这样,我们说过无数次了,都没用。罢了罢了,再说也是浪费。”

      那瞬间,孟宴臣精准捕捉到了余灿眼里泛起的笑意,在她目光投来的同时,朝着她的方向稍稍倾斜了自己的杯子,随后将杯子里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余灿脸上依然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明白了孟宴臣的意思,指腹在杯肚上轻轻滑过,也痛快地喝完。

      他全程滴酒未沾,而余灿面前的那瓶干白几乎是被她一个人喝完,在长辈们边吃边聊的过程中,她相当自在,也根本不在乎他们聊的是插花还是高尔夫,只是安安静静解决自己的晚饭。
      孟宴臣时刻注意着长辈们之间的对话,很好地保持着餐桌礼仪的同时,还能在他们把话茬扔过来的时候稳稳接住。

      虽然他对花艺懂得不多,但平时多少看过父母家前后花园里的漂亮月季,稍微了解点,不至于没话聊。
      至于高尔夫,那完全就是他的舒适区,燕城最大的高尔夫球场三年以来的老鹰球记录保持者都是他。

      孟怀瑾以前就教过他,在会议室里谈不下来的生意,可以拿到高尔夫球场上去谈。
      在这样空旷的场合,人的心情是放松的,神经也会变得松弛,聊些紧张话题不会有太大影响——甚至能达到微妙的平衡效果,所以有很多人就享受在这样的场合里操控大额资金流动。
      直到现在,孟宴臣都履行得很好。

      结束这场越到后面越尴尬的饭局,余少峰夫妇俩还要去和商务伙伴吃个夜宵,余灿懒得再陪,在酒店门口目送他们坐进早早就等在原地的商务车。
      至于这边的孟怀瑾夫妇,他们夫妻俩打算去散步消食,也简单嘱咐孟宴臣几句之后就离开。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站在风里,孟宴臣才终于察觉到身边的余灿轻松了些,转身和她一同去车库。

      孟宴臣的大劳和余灿的川崎相隔不远,但在余灿准备跟他道别的时候,孟宴臣叫住了她。
      “余灿,你喝了酒,或许路上不安全。最近路上查得严,要是被拦下来,后面会有些麻烦。”他此时的语气和那天在会议上截然不同,现在明显温和得多。“我送你吧。”
      闻言,余灿转过身,总算说了今天见到孟宴臣之后的第二句话:“也是……我打车吧,再找人过来把我的车送回去。”
      孟宴臣一听就知道她肯定没关注他刚刚最后一句说了什么,有些无奈,但还是重复了一遍:“我可以送你。”

      她愣了愣,看着他的目光很迷茫,似乎在费力理解他说的那句话。
      不过这样的思考时间并不长,她还是顿顿地点了头,轻声道谢之后,钻进大劳的副驾驶,拉好安全带就开始打电话找人拖车。

      余灿家在江边,正好和孟宴臣家小区隔江相望,但都离餐厅不近。
      等她挂电话,车里便陷入一片死寂,甚至安静得有点诡异。

      孟宴臣趁等红灯的时间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确认她只是在盯着前方放空,稍微放下心:“今天这场饭局安排得很突然,我收到消息的时候还在接待纽约来的客户,所以晚了些。”
      意料之中的,余灿始终没出声,甚至连个语气词都没有。

      孟宴臣回想起当初余灿在会议室离跟他“拍桌”的画面,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她那时的声音,和现在这副安静模样形成了相当强烈的反差。

      他不确定余灿是不是因为这场饭局上父母说的话而心情不好才选择沉默,也不愿意随便揣测别人的想法,还是直接问出口:“你私下不喜欢说话吗?”
      “他们要我保持安静。”余灿扬起嘴角。“但其实我现在很累,不想说话是因为没力气了,本来这个点我已经躺在家里的沙发上休息了,但现在我还有至少半小时才到家,这种认知让我同时感觉到了生理和心理的疲惫。”

      孟宴臣自然把“他们”理解成了她的父母,再结合她这样的反差与今天长辈说的那些话,他实在很难站在绝对的中立立场上。

      “你和家里的关系……是我看到的那样吗?”
      “眼见不一定为实,但有些事,确实如你所见。”
      孟宴臣顿时沉默。

      他好像能明白当初余灿说“报复”的原因了。

      如果从小就过着这样的生活,情绪上确实会产生扭曲,进而导致内心迸发出“我不属于这里”“我有我自己的乌托邦”的强烈情绪。
      至少,他在这方面与余灿有着一定程度的共鸣,因为他好像也是这么过来的。

      他从小就要学习各式各样的礼仪,被纷杂的条框约束起来,如若做得不好或者让父母不满意,那他便是家里甚至整个国坤的“罪人”。
      巨大的压力会在无形之中一次次毁掉他作为孩童的自尊,随后等待他的便是卧室房门被反锁、昆虫图鉴被收缴、五花八门的课程被增加,以及平时最敬爱的家人眼里的冷漠。

      都说孩童不记事,但偏偏是童年的阴影带给人的影响最大。

      余灿和他一样早早出国留学,选的不一定是最喜欢的专业,但别无他法,无形的牢笼依然牢牢困着他们。
      遥远的距离并不代表矛盾的和解,有时候反而会愈演愈烈,进而形成强大的阴影,并影响人的一生。

      无法预先决定的出身,恰恰预示着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来与自己和解的人生。
      他是如此,余灿亦是。

      余灿住的小区安保很严格,孟宴臣的车牌没预先登记,连门都无法靠近,只得临时停在路边。
      “谢谢孟董,接下来我会全心投入工作,争取尽早取得最好的结果。”
      在她松开安全带并准备下车之际,孟宴臣叫住了她:“余灿。”
      她应声回头。

      街边的路灯是冷光,透过挡风玻璃照进没开灯的车里,平添一丝寒气。
      为了参加今晚的饭局,孟宴臣匆忙结束了客户那边的事情赶来,那身夹银线的正装来不及换,光影在他眼镜的金边镜腿上流转开来,在他脸上落下浅浅的光晕。而他每次眨眼,似乎都会像刷子一般扫落更多细碎的阴影。
      大概是之前为了做元数据而测试了大量人骨数据的缘故,余灿的视线先一步停在他的颌骨线上。
      冷光在他脸上完成分割,而下颌线更好地将他的面部与脖颈划开,明暗交错间,余灿看向他的眼睛。

      “我有一个或许会比较私人——或者冒昧——的问题。”

      孟宴臣的左手手腕自然地搭在方向盘上,腕上那块上月才到的江诗丹顿在冷光下更加熠熠生辉,任何微小的腕部动作变化,都能让光影在表蒙上自由流转。
      他似乎很纠结,没多久就重新握住了方向盘,手指逐渐发力,指关节紧跟着发白。

      “我看过你的资料,对你的过往经历稍有了解,但是我想知道……”他顿了顿,也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除了加州和宾州,你在其他州长时间待过吗?”

      他原本不是个特别相信直觉的人,但每次他见到余灿,他的直觉都会给他的大脑反馈“曾经见过”这样的信息,他很难不注意。

      余灿愣了愣,视线忽闪:“没有。”

      孟宴臣曾经在刚升职为国坤行政层的时候去学了点心理学,能通过人的微表情和动作稍微判断出心理状态。
      比如现在,余灿忽闪的视线和她下意识拢在一起的手臂,都表明她进入了自我防御状态。
      而在这样的状态下,他不可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但也足够说明这其中发生过什么。

      他不想逼她,所以只是点点头:“好,谢谢,我知道了。晚安。”
      余灿的视线没再往他身上去半分,匆忙下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今天非常感谢,孟董晚安。”

      晚风卷起她才剪了几个小时的短发,吹起又落下,她来不及全部捋顺,往小区去的脚步越来越快,似乎想逃离。
      她也自然没看见孟宴臣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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