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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色相(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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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
到特定时节,环境、气温、日照雨水急剧变化,各种不可预测的因素蛰伏破出,诱发兽类对于生命延续的渴望,强制唤醒身体某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如同呼吸、进食、睡觉一样的本能。
交.配。
繁衍。
戴在游莲手上的扳指碰到云歇耳根,指腹按去下颔连接脖颈那块骨头上,轻轻摩挲。
他俯近耳边,刚说两个字,云歇断然否决了这种猜测。
无稽之谈。
她怎么可能被这种卑劣无耻的本能所支配。
脸被推得一侧,游莲丝毫不恼,轻笑:“是啊,怎么可能。但是云歇,你之前吃饭睡觉吗?”
云歇没应。
“很早之前尝过滋味,但太久了。”游莲替她答道,“你忘记了。”
怒意还是什么别的情绪,使得她脸上那片桃花开得更盛。游莲难以描摹欲望本身,但是他看到了欲望的颜色,在指腹下蔓延。
“这种就是不讲道理的。”游莲真心实意为她惋叹,“怎么办呢?”
云歇不信他有这好心,抓住他不安分的手要从脸上扯落,反被握住。被拒绝久了,他的动作娴熟无比,轻轻勾住她指缝,交错着指根相磨,像黏住的蛛丝。不如何用力,细细碎碎,但很粘手。
他轻声道:“躲是躲不掉的,我替你试过了。”
云歇掌心被挠得痒,游莲拇指戴的那圈格外硌手,格外凉,“你有什么混招?”
静默片刻,这期间,游莲一个个摸捏过云歇指尖,云歇疑心他要把她的指纹偷过去,较劲中,听到他问:“要尝一尝吗?”
云歇明知这是个圈套,仍是问:“尝什么?”
“色欲。”
他的声音又放得低而缓了,嚼弄在舌尖上,要耳鬓厮磨的距离才能听清,“你不尝尝它的滋味,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勘破它。”
云歇有些费解:“遁入空门的人难道也是欲望尝遍,才皈依的吗?”
“不。”游莲说,“但你不是。有谁值得你这样做呢?不如你立个庙,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皈依你好了。”
云歇并不信他的话,“不要胡说八道。”
游莲对此置之一笑:“我只是一番好心。口腹之欲你尝过了,你说一般。色欲呢,说不定你尝过之后,也会觉得不过如此。”
“不。”
遭此拒绝,游莲眼睛不暗反亮,像是窥到抓住云歇不自知的把柄,“所以,连你也觉得自己无法逃脱欲望的掌控吗?”
云歇不为他的花言巧语所动,手指摩擦出热度,越来越热,终于挣开,“明知道有陷阱,还往里头跳,以身犯险。你瞧我很蠢吗?”
两人一来一回,提给对方的问题都是无解。游莲退开,唇边仍挂着笑,云歇看他这笑,像是包糖的毒,美则美矣,实则吃下去定叫人肠穿肚烂。
他坐回地上,半幅衣袂连衣袖浸入斜门而入的一小滩灿灿金水里。
下颌垫在摇椅边沿的木条上,就在云歇触手可及处,游莲拿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带着她摸,道:“这样呢,会不会好很多?”
刚要推开的手指顿住,被又凉又滑的触感黏住,云歇目光下意识一落。
游莲问:“你在看什么?”
云歇拇指跟着目光往他唇角一按,疑道:“你涂了什么东西?”
游莲呼吸都轻了,不明所以:“涂了什——”声音被揉断。
没有,并没有搓下什么颜色,指腹干干净净。反倒是被她搓的那点唇角先是被揉得泛白,一松劲儿,血色涌上来,连旁边的皮肤都染上,红得更甚。
更扎眼了。
云歇解开心里放了好久的疑问就想抽手,没能抽回来,游莲一偏头,咬住她的指尖。
咬得不重,但那感觉怪异至极,尖齿内里是湿软,云歇下意识用力往外抽。游莲察觉,连忙松口,拿她手指看险些被齿尖刮到的那处,没有齿印,只微微起了点红。看上去真像是从他唇上蹭下来的颜色。
云歇不稀罕他的假好心,说:“你是狗吗?”
游莲好生无辜地瞪大了眼:“是你先摸我的。”
他这张脸长得真是可恨,分明底色昳丽狡猾,偏生眉眼线条画成那样的清而直,不掺杂一点紊乱褶痕,扮作无辜时,仿佛别人所作所为并非有他刻意为之的引诱。
所以他理直气壮地问:“你为什么要摸我?”
为什么?云歇理不清缘由,不想理。她将所有自制力用以抵抗周身火焚般的炽热,哪还有余力去思索那么多为什么?心随意动,行为意指便是。
而现在她觉得手上残余的、从他口中带出的那点湿软还附着指尖,怎么擦也擦不掉。始作俑者极其善解人意,替云歇擦,又起身过来抚她皱起的眉心。
他轻轻叹息:“我知道,都是它害的你。”
它指什么,这两天说过太多遍。尤其在昨晚,云歇声严色厉拒绝他后,今天风水就转到了她头上。莫怪报应这回事。
云歇宁愿是真被小风小雨吹得病倒这种极其丢脸的丑闻,也好过接受本能凌驾于顶。
但周身燥热告诉她,现实或许就是那样,卑劣,无耻。在她汲汲以求至高无上脱胎换骨后,骨子里仍扎有如此这般劣根性,仓促醒来,咧出毒牙,爬上她脊骨从颈后探头。
欲望。
她不能回头和它对视。
恰恰深知欲望不知餍足,云歇不会放开这个闸口。
哪怕眼前这人替她找尽理由。
“何况,就算是出家之人,现在离破色戒还差着好大一截呢。你只是看一看,摸一摸,又不做什么。”
“好比口腹之欲,只看不尝,不算破戒。”
衣领一紧,天地骤然一个翻转,游莲脊背重重砸上摇椅椅背。可怜的摇椅陡然承接住两个人的重量,吱嘎一声,发出不堪重负的惨叫,震得前后摇动不止。
措手不及,斜入屋檐内的阳光轰然砸落眼中。游莲微微眯起眼,看向坐在身上的人。
摇椅很窄,坐云歇一个人刚刚好。坐两个人,哪怕是叠着坐,也委实太过拥挤了。摇椅兀自摇晃不停,每一下往后,黑白两色衣裳堆叠出褶皱,每一下往前,都在将云歇往游莲的怀里推。
云歇撑住了,坐直起身,以身下人的腰胯为支点,才不理游莲为之拧眉变色。她抬手往他胸膛摁,眼睛逆光藏在阴影里:“说得那么镇定,你的心跳声都快吵聋我了。怎么,是怕我杀了你吗?”
游莲脊背撞痛,似是撞到了骨头,而后是麻涨,但抽紧的呼吸又不仅仅只是为此:“我承认。我在昨晚就承认了。”
“你呢?云歇。”他说,“虽然你不能允许我,但我不会同样残忍地对待你。”
云歇看着灿烂至极的金水涨满他的眼睛,推出浪潮。
“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看他略支起身,唇边被她揉出的红痕还没褪,声音半咽在舌尖上,“没关系,你哪里会想,都是它害的你,都是我害的你——”
不知道是真被高热烧坏了理智,还是被他的话蛊惑,抑或是他说的话太多太多,把她说昏头,云歇只想让他赶紧闭嘴。等云歇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低头,封住了他的唇。
呼吸有一刻静止,倏然回笼的理智拽住云歇往后退,一只手却摸爬到下颌边缘,捧住她的脸。
这只手捧住云歇更近地往前,轻柔而不容拒绝地,鼻尖狎昵地蹭过,随后,唇更紧地压上来,吃掉刚刚退开的一线之隔。
手指印与欲望毒牙相合,咬在云歇脖间,咬断了那点似是而非的清醒。
以云歇寥寥无几吃进口的东西的记忆,上一回,那桃子肉一嚼就出汁,又鲜又甜,香味塞了满口满鼻。这一回也是,属于他人的味道,刹那强势地侵占了口鼻,比桃子味更无孔不入。
对方的唇比桃子肉更软,冰凉凉挤在唇缝间,像是要把自己往她嘴里塞,又像是要把她叼回自己嘴里。不知道是太急切了,还是什么原因,有些不得章法。
但云歇喜欢这点凉,向他讨。
怀抱在她贴近时僵硬一瞬,继而狠狠收紧。
太近了,睁开眼也看不清什么,蒙蒙的一片,像是呼吸交互间晕出的热气朦胧成雾。还有喘息,被他咽进喉咙里的喘息滚得又重又急,一只手往云歇脑后摁,一只手沿着后颈滑下背脊,一寸寸揉过,箍着她后腰往怀里摁。
一切动作都很重,迫不及待,唇上力道就显得轻柔许多。
他说得那么老练,好似一个风月老手,但真正尝了,动作却很生。唇舌也很生。云歇之前没尝过,都能发觉。青涩得像树枝上挂的没熟的梅子。撬一撬,梅子就要瑟瑟绽破了皮。
真的又青又涩,无论是挪蹭掌着后脑勺的手指,还是落在唇上厮磨的亲吻。
摁在脑后腰上的力道没有松开过。
亲吻磨得一点凉意没有,起了火似的。云歇,耗没耐心,双手捧上游莲脸颊,张唇,舌尖撬进他的唇缝。他本来便对她不设防,全然坦露,一撬就开,真被云歇撬进去了,身体重重一震,勒在腰后的手臂环得更紧。
云歇无师自通,只管贪图那点凉意。而他则是最聪明的学生,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反客为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有谁管身下的摇椅承不承得住,也不管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摇摇晃晃,静止不到片刻又反复,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摇椅溺毙在一池春水里。
很凉,耐不住勾缠了一会儿也开始发热,尤其在他贪得无厌之后。太贪心了,云歇简直怀疑那条蛇钻进他口中,变成了他的,不然,怎么这么会缠人。
缠到,他口中的温度也被她身上的火焰烧着了。
云歇推开他,满地金晃晃的阳光,燥热的空气相形之下都变得微凉。唇上发烫,喉咙被蛇的尾巴缓缓勒紧,喘息不到片刻,又被不知餍足的人侧头追过来。
环着他耳根后颈的地方也在发烫,到处热腾腾一片。云歇手往下滑,循着凉意,滑入他的衣襟。
被她刺伤的伤口草草包扎着,略是粗糙的布料勾连一点清苦的药味。手指往下,隔着交错的布料,摸到光滑皮肉上几条结痂的细细痕迹。
是上次在床上被她抓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