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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杀青 ...

  •   *杀青梗平行世界,全员命运全改,只保留性格,介意勿入*

      在本不该下雪的五月,西弗勒斯·斯内普躺在喝饱了血水的地面上。他阖上双眼,脑中浮想联翩。

      有那么一刻,他似乎真的体会到了死亡带来的寒冷——那种寒冷并不刺痛,也并非是从外界渗入的。相反地,它由胸腔中的某处向外生发,伴着越来越和缓的心跳,生出种由衷的麻木来。

      西弗勒斯屏住呼吸时,也渐渐地、被这种麻木迷住了。可不一会儿,便另有一种近乎于愤怒的火焰开始燃烧。它将死亡的凉意点燃,又乘着冬日的风,践踏花园中每一颗莠草,直至飞向远方,彻底燎原。

      他隐约感到,不能就这样结局。

      当西弗勒斯在空洞而黑暗的尖叫棚屋皱起眉,眉心挤出一道、他的妻子所厌恶的悬针纹时,一盏刺眼的灯也亮了起来。

      他听见熟悉的打板声,密集而细碎的脚步由远及近,迅速将他给包围起来。他听见话语声一浪接着一浪,却都像是异国语言般,走不进西弗勒斯的意识里。他懒散地抬起眼皮,以一个将死之人该有的姿态……

      可他睁开眼,见到的却是罗南·马聚里耶的那张肥胖而红润的脸,他凑得那么近,像极了一颗浮在空中的巨型红苹果。

      西弗勒斯感到荒谬。当他扶着墙跟站起来,接二连三的爆炸声传来,滑稽的彩带在眼前纷纷落下,而鼓掌声与彩带一样不整齐……剧组的小演员从两件翠绿的巫师袍间钻出来,他笑着,露出可坏了半颗的门牙,向西弗勒斯怀里塞了一大捧鲜花。

      某种荒唐的感觉更甚。

      “杀青大吉。”

      直到棚屋内的白炽灯全部亮起,一盏接着一盏,从这头点亮到那头,像黑天渐渐亮起的明星。屋内充斥着太多星光,拥挤得如同白昼一般,西弗勒斯·斯内普用手挡住眼前,才渐渐地回想起来,一切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我就说、你可以。”莉莉·波特站在麻瓜的摄像机旁,过分的激动使得她有些哽咽。而她的丈夫在一旁,面色颇为郑重,朝着西弗勒斯微笑致意。

      西弗勒斯不确定地点点头,与此同时,散发着甜味的血浆顺着脖颈流进衬衣里。他捏着领口试图擦干净,却将难受的感觉又一次放大,活着的概念变得更加清晰。

      似乎所有人都在庆祝他的最后一场表演完美结束,而他却在心里悄悄嘲笑自己——居然将真情实感投入到了一场戏剧里。

      他听到罗南导演和周围的人还在絮絮叨叨地讲着些什么,依旧有些模糊不清。他被簇拥着拍过一张合照过后,那些语言终于不再像外国语了,却依旧走不进他心里。西弗勒斯皱着眉,点着头,一路闯出包裹着的人群。

      “这简直是浪费时间。”

      “怎么会呢,西弗?”莉莉当即反驳到,“想想吧,将有多少人因此认识你。”

      “他们将因此认识一个自作聪明的悲剧,并认为名为西弗勒斯·斯内普的那个巫师……”他在棚屋的边缘站定,缓缓转过身,“本就该是这样的命运。”

      “我劝你别想这么多,”莉莉摇摇头,眼角挤出几道笑纹,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波特夫妇在十几年前就丧命了,留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哈利在人世间,这不是更不祥吗?说实在的,几年前,我跟詹姆斯对这样的剧情安排是极其抗拒的,毕竟角色用的可都是我们的真名……”

      西弗勒斯听朋友在一边分享心得,心中并没有好受多少。或许是死亡的概念太过让人沉浸了,导致他以为,在某个世界的某个时刻,自己真真切切地经历过死亡。

      “不是说好明天才拍你最后的戏份?但幸好我们今天来了,”詹姆斯从后面赶上来,“那这样看来,哈利得明天才能杀青了——我们明天再请一次假,可行吗?”他问莉莉。

      “当然可行。要是莱克特不批假,我干脆不干了——”莉莉甩甩手,看起来是那样无所谓,“哦,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别叫哈利看见我们……”他们低声密谋着,如何给杀青的儿子一个惊喜。

      西弗勒斯不想听,默默地走开了。可他还是被波特夫妇追上,又被迫同意了他们的、一起去看看西里斯·布莱克的提议。

      “我不是提过吗,詹姆斯跟我说,他们三个几年前大吵了一架,闹得可凶了,几乎永远不会原谅彼此的那种。”三人绕开那三个孩子的拍摄场地,漫步在霍格沃茨城堡外的石子路上,莉莉的声音断断续续,“贝拉特里克斯性格坏得要命,但她居然服软了,就在那场杀了西里斯的戏份过后,这倒是稀奇。”

      所以那两个布莱克勉为其难地回到霍格沃茨,庆祝另一个布莱克的杀青。

      霍格沃茨礼堂的另一片场内,正排演着大战的另一出戏。贝拉特里克斯在餐桌上走来走去,她跟编剧争执着什么,仿佛对自己的杀青一幕处处都不满意。马尔福夫妇在她附近坐着,却并未出谋划策,只思忖着自己的结局。

      礼堂最外围的两条长椅上,挤满了假期却没回家的学生,他们中的绝大多数都并非无家可归,而是特意留下来的,只为了提前观看那么几段情节。甚至有些孩子,身上还带着父母的命令——他们当真爱上了巫师出演的巫师电影。

      贝拉特里克斯·布莱克的激情演讲还在继续,而波特夫妇已顺着拍摄外围,摸排到了西里斯与雷古勒斯的位置,后者对他们的出现显得毫不惊讶。而另一边,在见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却也算作朋友的人之前,西弗勒斯注意到了礼堂正中央的“已逝”的校长——

      邓布利多盘里的那块火腿已经凉透了,因为“伏地魔”始终正坐在他旁边的一张宽大椅子里,和他洽谈黑魔法的合理运用问题。顺带一提,汤姆·里德尔先生认为“伏地魔”这个称号响亮极了,于是决定后半生都使用这个名字。

      格兰芬多最能闯祸的那对韦斯莱长大了,却始终没甩开闯祸的习惯。他们把一块儿不知名的东西投到乌姆里奇的杯子里,葡萄酒中蒸腾出紫色的烟雾,在金杯上空结成个四不像的怪物。

      “怎么回事,弗雷德?我们失败了——”

      “抱歉女士,我们想给你变只洛丽丝夫人那样的漂亮猫咪出来的,真的。但这杯酒的味道因此变得好多了,请你尝尝吧——”

      等乌姆里奇被救酸得五官都皱起来时,那两个红发韦斯莱已经逃之夭夭了。

      西弗勒斯不禁感到有些快意,随即又在想起她奉魔法部命令来做教育视察的那段日子时,升起一阵恶寒。他收回目光,正看见一张演员休息用的躺椅里,躺着一个西里斯·布莱克。卢平夫妇则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商讨他们刚刚结束的最后一场戏份。

      “你在这呢?看看谁来了——”

      “我在这呢。哦……”西里斯将脸上盖着的书本挪开,“伟大的、名垂青史的斯内普教授来了。”他轻笑一声,语气有些欠揍。

      近二十年过去了,西弗勒斯却还是本能地不爱听他说话。但不爱听归不爱听,他还是喜欢出言讥讽的感觉。更进一步,他喜欢与布莱克相互讽刺,而最终获胜的总是他自己的感觉。

      “为什么西娅不来演呢?”莉莉的语气像是惋惜,却更有畅想的意味,“那故事就更有意思了。我都不用想就知道,她绝对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可能超过你,西弗——她们怎么还没来呢?”

      “在剧场。”西弗勒斯的回答略有些心虚。

      他特意为了避开米斯切尔的“观赏”,才和罗南商议,将最后一场表演改到今天。他想,要是米斯切尔和西娅笑着在摄像机后看他表演,他一定想象不出死亡的感觉。

      而且她们的笑一定是不同的。西娅的笑充斥着崇拜和温暖,而米斯切尔则“不怀好意”——是她怂恿西弗勒斯签下合同的,他曾怀疑她根本不在乎什么“专属于巫师的宏伟巨作”,而只是想看看他在镜头下是什么样子。

      不然,她干嘛不自己出演呢?

      直接将西弗勒斯·斯内普这个,他极端本色出演的角色换成米斯切尔·罗尔,剧情走向不会有一丁点儿不同的。毕竟他们两个只是单纯站在那而,就像是照镜子一样。

      “哦,你没敢告诉她们。”西里斯挑眉,颇为戏谑。

      西弗勒斯并不想回答,干脆将半个身子都别了过去。而雷古勒斯显然比哥哥和善多了,他主动解围:

      “什么剧目来着?”

      “罗密欧与朱丽叶。”

      “但你最好再等一会儿,因为西娅看完会来的,她肯定和你说了?”莉莉说,“她不知道你今天杀青,但我们约好一起来接哈利的。正好她过来——”

      “是么?”西弗勒斯扯出的笑有些复杂,但终归是某种嘲讽和嫉妒居多,“如果她和我说了,那你们就绝不会约好了。”

      “你得接受恋爱自由——”

      “她肯定会来的。”西里斯坐起来,姿势怪异地伸了个懒腰,声音依旧懒洋洋的,“阿尔温跟德拉莫尔夫人也在剧场呢,他们看完就一起过来——你没法阻止喽。”他脸上有种幼稚的幸灾乐祸。

      “罗尔教授也来吗?”卢平在一旁询问,“我要跟她商量下学期换课的事。”

      “我想,她肯定不来的,演出结束总得让人休息休息。”莉莉回答道。

      “原来她是演员吗?”卢平的表情有些惊讶。

      “可不是嘛,他们都是演员。”莉莉朝西弗勒斯抬了抬下巴,“演得好极了。”

      去往剧场的路上,西弗勒斯脑海中只剩“演得好极了”这么一句话。他心中有种新鲜的自豪感,与其说是新鲜的,倒不如说是怀旧的——他年轻时经常能感受到这种情绪,现在却不怎么跟它碰面了。

      “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我感觉到的爱情正是这么一种东西,可是我并不喜爱这一种爱情。你不会笑我吗?”

      当西弗勒斯推开剧场一侧的门,走廊里的白光短暂照亮观众席外侧的几个座位时,愁眉苦脸的罗密欧恰好念到这一句。他顺着台阶向上走,直至走到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他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紧接着、便自然而然地被舞台上的白光吸引了。他的背后没有落地窗与刺眼的阳光,而台上的演员却溶在白光里——不知为什么,西弗勒斯突然想到这么一件事。

      他只是端坐着,坐好了,思考着米斯切尔究竟会出现在哪里。

      他看见,花园包裹的低矮阳台上,茱丽叶顶着虚妄的月光,对她的爱人倾吐衷心:

      “你爱我吗?我知道你一定会说‘是的’;我也一定会相信你的话;可是也许你起的誓只是一个谎,人家说,对于恋人们的寒盟背信,天神是置之一笑的……俊秀的蒙太古啊,我真是太痴心了,所以也许你会觉得我的举动有点轻浮,可是相信我,朋友,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的忠心远胜过那些善于矜持作态的人。”

      他看见,在阳台的下方,罗密欧的左手触碰到本不能触碰到的云。

      “你还没有把你的爱情的忠实的盟誓跟我交换。”

      “在你没有要求以前,我已经把我的爱给你了;可是我倒愿意重新给你。”

      “你要把它收回去吗?为什么呢,爱人?”

      “为了表示我的慷慨,我要把它重新给你,可是我只愿意要我已有的东西:我的慷慨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你的越多,我自己也越是富有,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

      原来受人喜爱的爱情,是这样一种东西。

      “我在你们正在伤心的时候来此求婚,实在是太冒昧了。晚安,伯母;请您替我像令媛致意。”熟悉的声音在台上响起,西弗勒斯不由得一愣。他几乎忘了故事中这位向主角求婚的年轻伯爵名叫帕里斯,他只一心将他当做米斯切尔。

      他看着米斯切尔与朱丽叶在修道院的布景里对峙,胸口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米斯切尔”对着他的爱妻说:“可怜的人儿!眼泪已经毁损了你的美貌。”

      “眼泪并没有得到多大的胜利;因为我这副容貌在没有被眼泪毁损以前,已经够丑了。”茱丽叶顽强地抬着头。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诽谤你的美貌。”

      “这不是诽谤,伯爵,这是实在的话,我当着我自己的脸说的。”

      “你的脸是我的,你不该侮辱它。”

      “也许是的,因为它不是我自己的……”

      西弗勒斯从那一刻便开始思考,米斯切尔选择这个角色究竟有何用意。可直到“米斯切尔”被罗密欧的剑刺死,在灰色的舞台上闭上了双眼,直到剧目彻底结束,灯光亮起来,而谢幕的舞台暗下去时,答案还是没能在头脑中生成。

      这一艰难的思考,甚至影响了西弗勒斯对戏剧本身的考量。他一心疑惑着这一问题,于是连本身的结局都弃之不顾了。

      米斯切尔踩着高跟鞋从后台走出来时,暖黄色的光线在她头顶滑了过去,等候室亮起的白炽灯光打过来,带着些蓝色。黑色卷发已经被放回了肩上,她极为自然地将挎包换到左边,抽出空闲的手臂挽住西弗勒斯。

      “恭喜啊,斯内普先生。”她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随即扯着他的胳膊,试图向外走去。这一举动很快便遭到了阻拦,因为她挽着的人像块石头,动也不动地坐在沙发里。

      “或许您该静坐在这,等候一下您与我共同的孩子,”西弗勒斯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难道您如此聪慧却不这么认为吗,罗尔小姐?”

      “要是我能因此得到更大的好处,我当然会这么做——你吃错药了吧?”米斯切尔转回身来,掐着他的脸左右观看,“我劝你别总是什么事都想管一管,好像你自己没事可做似的?”

      “我的确无事可做。”

      “哼,是啊,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所有戏份都完结了。”米斯切尔在灯光下笑着,雾蓝色的眼中有个水晶球似的倒影,“别以为能瞒得住我,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

      “卢平要找你换课。”

      “是么,我可不换。让他找你换不就得了,”米斯切尔自顾自地朝门口走去,在按下门把手的同时,又回头对他说,“反正你闲下来也没事可做。”

      在麻瓜们的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太阳差一点落下去。天上下起了小雨夹雪,而西弗勒斯感觉旁边的人有些生气。但他没去管,因为他对于两人合伙瞒着他的事情更为生气——瞒着他去给波特那小子庆祝杀青。

      “如果你还有那么点儿仅存的良知,就不难发现,西奥多西娅被你惯坏了。”

      “那和我的良知有什么关系?斯内普,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话,下次别说了。”

      话音刚落,一辆红色的双层巴士缓缓驶入车站。米斯切尔对着他轻笑一声,便不声不响地上了车。两人并肩而坐,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但周遭的环却不像他们似的安静:巴士上充斥着人们的低语,发动机在脚下轰鸣,硬币在钱箱里叮叮咚咚。

      米斯切尔将头靠在车窗玻璃上,细细的雨丝斜打在外面,勾成不连贯的丝线。西弗勒斯看过去,车窗在颠簸中的、“咯哒咯哒”的响声却比视觉先一步到来。他盯着妻子耳畔不断抖动的发丝,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疑惑——

      她是怎样忍受的?

      这困惑的程度与帕里斯的问题不相上下。车行了好几站,西弗勒斯才主动而又不情愿地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演这个角色。”

      “我大多数时候挺喜欢这儿的。”

      她说的“这儿”是麻瓜世界,而且几乎是与他同时开口。于是西弗勒斯以为,米斯切尔不会再回答自己的问题了,但这次他居然以为错了。

      “你不觉得这个角色很适合我吗,只是性别不一致罢了。”她看着窗外,说话的语气像是个肯定句,“我已经快四十了,够演好朱丽叶的母亲的年龄,难道还要去凑个主角热闹,演朱丽叶吗?”

      想起临走前,那个饰演朱丽叶的女孩将鲜花交到米斯切尔手里时的、脸上的红晕,西弗勒斯虽然觉得哪里有些怪异,却还是暂时同意了这句话。但他同时也认为:

      “你可以去演那个第三幕就在决斗里死掉的,毕竟脾气暴躁的茂丘西奥更适合你。”他这样想的,却没说出来。

      但他随即就发现了米斯切尔话中的怪异:这并非是年龄的问题,帕里斯也是为年轻伯爵,而不是什么上了年纪的人。

      “你不觉得他说话挺像老博克吗?演着怪好玩的。”米斯切尔靠着窗笑,莫名笑得很开心,“听说他前些天把自己摔个半死——他活得可够久了,这次终于是离死不远了,可怜。”她的话里听不出丝毫可怜。

      “哦……”

      查林十字路84号对面是家咖啡店,那里只出售一种浓缩咖啡,装在小巧的意式咖啡杯里。那种咖啡的杯壁很厚,杯柄也不足以套进一根手指,它的面上是纯净的白,没有任何装饰,和今晚伦敦的夜幕一般。

      街上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白色的雪花消失了,灯光却被越下越大的雨吹得飘摇不定。咖啡店中漾着橘黄色的光,类似苦杏仁的气味一股股向外飘。雨滴的脚步声落在伞面上,匆匆忙忙。

      西弗勒斯的皮鞋跟米斯切尔的高跟鞋在桌下碰到了一起,不知对面的人是否想到了跟自己一样的事情,但她笑了。他不知她是否想起了那场赌气似的婚姻,是否记起来某种幼稚的情人关系。

      近二十年过去了。

      “知道吗,妮妮祝你生日快乐。”她说着,眼神瞥向街上避雨奔走的人群。

      经她这样一提醒,西弗勒斯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往常他是不会忘的,因为西娅总能在这天做出些新鲜的尝试,那些尝试有的叫人喜悦,有的则叫人忧愁。但电影的结尾让他太过沉浸,叫他几乎忘了有这么一件事。

      对于一对夫妻来说,二十年足以消磨掉所有相处中的不自在,但对于米斯切尔来说,她似乎更愿意保留某种不自在。于是西弗勒斯有些想嘲笑她借他人之口的行为,却又在说出口前将话咽了回去。

      “生日快乐。”他说得自然又直白,就是对妻子最好的“嘲讽”。

      “我倒不觉得你是真心祝福,”米斯切尔话音里绕着弯子,“毕竟在这么一天里,你的确无事可做。”

      所以她为了这么些小事而动怒,当真像是脾气暴躁的茂丘西奥。

      “如果我的理解没出错,米斯切尔,这至少是句祝福。”雨小了些,西弗勒斯向椅子上靠去,“而从您那里我除了正直的教诲,找不到什么祝福。”他刻意将“正直的教诲”咬得极重。

      对面的人却毫不在意地笑出了声,她欢快地答道:“当然!你是个聪明的学生,明白我的职责所在。”

      街对面的书店换了盏更亮的灯,不少从前跟书籍毫不沾边的人在这个雨夜,不得不与文字产生了些联系。街道上的人走了大半,剩下的人们当中,也只剩西弗勒斯与米斯切尔最为悠闲。

      在店员礼貌地告知即将打烊前,米斯切尔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怀表。西弗勒斯对店员点点头,隐约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果不其然,在接住店员递来的黑色折叠伞以前,他的妻子抢先一步拦下,微笑着摆摆手。

      她施了个无声咒,拉着他走近小雨里,而将店员的好意留在了店中。西弗勒斯猜,先前在那跟他们背对背坐着的两队情侣或许也会如此,因为他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笑闹声,伴着被雨淋到的惊呼。

      他还听见些什么呢,他听见紧贴着自己身侧的米斯切尔小声说:“那几个倒霉的孩子要感冒了。”话里有种西里斯·布莱克式的幸灾乐祸。

      除非他们也是巫师,会施展防水咒,这可能吗?西弗勒斯以为根本不可能。但他们早晚会知道有巫师这档事的存在,等罗南的电影做完了,这事就算得上人尽皆知了。

      麻瓜们(首先是身后那四个淋雨的孩子)一定认为巫师世界好极了,但他们可能不知道——西弗勒斯看向米斯切尔,她正用那双不像太阳的眼睛欣赏着麻瓜世界的黑夜。

      他们可能不知道,巫师觉得“这儿”大多数时候都挺好的。

      在西弗勒斯思考着这些的时候,米斯切尔突然拉着他停下了。他下意识地、颇为警惕地回头看向那四个年轻人,却发现他们的脸上尽是和善的笑。回看米斯切尔,她弯着的眼中戏谑居多。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而他妻子下一刻的举动,就将这种预感给证实了。

      “我的天才,按照顺序踩总不会弄错吧,嗯?”

      她的话语和着年轻人的起哄声一起传入耳中,低头看着地上那些标着数字的金色脚印,西弗勒斯感觉很不好。“麻瓜弄出的无聊玩意儿”,他只能在心里咒骂,却任由米斯切尔扶着他的肩膀。

      要不是对面的人显得万般乐意,他一定掉头便走。

      他们并非从未跳过舞,可那是在家中,只有一个西娅窝在沙发里作为观众。如今背上多了整整八双眼睛,让他无所适从。

      “转过去、转,右脚往后撤,诶!”

      一段简短的舞步中,米斯切尔的声音从未停过,就像西弗勒斯踩上她鞋尖的动作一样。她一会儿懊恼,一会儿无奈,直到西弗勒斯硬着头皮将最后一个脚印踩完,她突然扶着他的肩膀大笑出声。

      那四个年轻人也终于放肆地闹作一团,并不顾西弗勒斯的脸上有些泛红。他以为,米斯切尔终究是有良知了一次,她拉着他离开,将雨里的舞台留给了倒霉的孩子们。

      “你做什么了?”看着她收起的魔杖,他问。

      “给他们施了个防水咒。”米斯切尔说得含糊,随后的话语倒是很清晰,“我知道那老头儿为什么把裙子送给你了。”

      “为什么?”

      “你的舞步跳得跟他的塞西莉娅一样烂。”

      傍晚已然过去,伦敦的街头越发寂静。雨已全部从天上回到了地面,再无坠落的痕迹。寒风又在这时吹起来,穿街走巷冻得人头脑发木。两人每走过一条泛着水光的小路,身后便留下一串涟漪。

      他们走了许久,直到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为什么而走——就好像他们真的无事可做。米斯切尔又装作不在意地看了眼怀表,随后在路灯下将西弗勒斯拦住了。

      西弗勒斯立即向四处查看,以为又有什么麻瓜弄得、倒霉的、无聊的玩意儿勾起了妻子的兴趣。但他看来看去,发现附近能令米斯切尔提起兴趣的,也只剩了个自己而已。

      她靠在他的胸前,说话时突出一团白雾。西弗勒斯自然地将她回抱住,确实在不愿意听到她说的话——

      “你知道我们回家会看到什么。”

      在听到这话之前,他心中并未有猜测,但米斯切尔这么说了,他便直接猜到了——他们会看到西娅领着一群亲朋好友聚在家中,藏在没开灯的房间里,等待着两人出现,送上一份类似于惊吓的惊喜。

      “我们不能让她失望,是吧?其实有时候跟他们待在一起……还算有意思。”

      诚然,西弗勒斯同意前半句,也同意后半句,但他也的确不想见到那么一群人。并非是他对西里斯、阿尔温、卢修斯和贝拉特里克斯或者是其他的谁有多大意见,他只是不愿意一下见到那么多人。那让他感到心烦,仿佛胸口少了团火,憋屈得难受。

      “我根本就不想回去。”米斯切尔将他的左手从背后抓住,往他手心里放了些什么。她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几个金加隆碰撞着,发出比巴士钱箱中的硬币更为悦耳的声音,“生日快乐。陪我去霍格莫德走走吧。”

      她声音闷闷的,而西弗勒斯沉默片刻,嗯了一声。

      他回想起三年级时,他跟着某人走密道去霍格莫德。那时的他没明白,米斯切尔为什么要在他的手心放几个金加隆。也没明白,莉莉为什么在同一天里买了两份生日礼物。

      但近二十年过去了,西弗勒斯·斯内普明白了许多。

      他们一言不发地朝前走着,默契地都未再提、也并未真的去霍格莫德。他们会漫步到下一个借口,直到米斯切尔又掏出怀表来观看时间,那时他们便会找个角落,用魔法把自己带回家去。

      但在那之前,西弗勒斯有一件尚未明白的事情。他问米斯切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尾到底讲了什么。

      “当死亡不幸成为检验真爱和理想的最高尺度时,有一对恋人义无反顾。”寒风呼啸里,她说得那样轻飘飘的。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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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祝阅读愉快~祝我们的魔法世界越来越好~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