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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乐与饵,过客止(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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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枪放桌子上干什么?”阿水一走进控制室,就看见粒子枪当当正正地置于桌面上,她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枪管,见003毫无怒色,便大着胆子把枪转向自己细细打量起来。
“老师是在粒子枪里留了信息吧?”朴若谷瞟了眼玩兴大发的阿水,明察秋毫地说道。
003对此没有一丝惊讶,对他的成竹在胸安之若素,吴欲知坐在他旁边,冲他轻轻鼓了鼓掌,朴若谷颔首,却含笑挑了下眉,有些羞赧的傲然。
“好了,言归正传啊。”003拍了拍桌子,置物架上登时飞来一个黑色盒子,他的手指在盒子边缘处轻轻一划,那盒子就像开花一样从中间缓缓打开了,近乎透明的芯片如花蕊般立在盒子正中央,静静旋转着。
“闲言少叙,大家还记的4878.01地图上的第四颗星球——Li星吗?”003问道。
“记得,”不有指着芯片,“所以老师留下的信息是关于Li星的?”
“对,简言之,老师认为樊日聂星是人造的培养皿,但造物者不一定是阿魅星,根据他的调查,Li星可能有造物者的线索,所以建议我们去调查,这与4878.01星地图的信息不谋而合。”
朴若谷背靠在椅背上,手却搭在桌面上敲着,笃笃的声音像钟摆一样有规律地响着,他盯着花白的桌子,幽幽说道:“怎么确定不是阿魅星所为的?我们一路走来,所有的星球和证据都和阿魅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仅凭你老师的一句话就将其否定,那是否也证明,长久以来我们的调查方法完全错误,我们恨错了对象?”
站在桌前的003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能感受到朴若谷释放出的莫名的敌意,那人虽然低着头,露出的一小截颈子却是粉红的,垂在鼻前的刘海儿被喷出的鼻息来回荡着,他明明没在看他,003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压迫感,如厚实的乌云般翻滚而来。朴若谷的情绪一向稳定,生死存亡之际也面不改色,却独在谈及阿魅星时色变,好像背负着比血海深仇还要沉重的包袱。他瞟了眼吴欲知,终于理解他为什么难过了,他好像从来不曾认识面具之下真正的朴若谷。
几乎是瞬间,朴若谷就察觉到了不妥,他的眼皮突突跳着,牵连着下巴也在不住抖动,他难耐地动了动身子,把手缩到了桌下,在阴影下狠狠捏着,他先是轻笑了两声,旋即微微抬头,朝003看去:“我情绪激动了,理解也产生了偏差,对不起。我不应该把讨论樊日聂星造物者是谁的问题扩大到整个调查方向上,两者有着根本性差异。老师传达的信息与4978.01星地图的信息不谋而合,这既不能否认阿魅星是我们的仇敌,也不能证明仇敌另有其人。”
说完,他对003灿灿一笑:“对吧?”
控制室内鬼静静的,犹如高门大院的午后,阳光都穿不透茂密的竹林,朴若谷的目光很罕见,像猎豹一样带有侵略性,灼灼地盯着003,虽然他笑意盈盈,003却发了一身的汗,他低下了头,勉为其难地上下移动着。
不有和坐在他对面的吴欲知对望着,二人神色宁静,眼波却汹涌澎湃,室内暗潮涌动,淹得他们差点喘不过气。即便想闭目塞听,但他们也必须承认,朴若谷在有意引导他们的调查。吴欲知和不有不着地痕迹地换了个姿势,几乎同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去Li星?”
003恍如隔世的啊了一声,他扭了下身子,旋即又回正,近乎慌乱地说道:“那个,先了解一下Li星,我想除了吴欲知,大家多少都听过Li星的传闻。”
“啊?”阿水一下就放下了粒子枪,她瞪着大眼睛,搜肠刮肚半天也一无所获,抱怨道:“我也不知道啊,你是不是把我忘了。”
003低头浅笑了下,她无辜的眼神,近乎撒娇的语调,于这冰冻般的气氛中犹如一道暖阳,热烘烘的,他终于抓回了纷乱的思绪,定了下心神,摇头说道:“Li星大家确实很陌生,那Le星大家应该很耳熟吧?”
“哇哦。”闻言,阿水暧昧不明地笑了起来,“那真是太熟悉了。”
不有不自然地清了两声嗓子,朝舱顶望去,吴欲知不明所以,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一圈后一无所获,他转过头,却见朴若谷老神在在地抱臂坐着,双目紧闭,似在小憩,他捋了把头发,抓心挠肝地吼道:“赶紧说啊,急死人了!”
“也没什么,Li星就是Le星,我们接下来的目的地,就是全宇宙最放纵的星球,科技发不发达不知道,但一定有男男女女在公然做运动。”
“真的吗!”阿水兴奋地一跃而起,把旁边装深沉的不有吓了一跳,“我早就听过这个星球的传闻了,但我一直以为这个星球消失了,没想到还存在啊!”
“额对······只是,只是改名了。”003被阿水的热情吓了一跳,他万万没想到她对传宗接代这种事儿这么感兴趣。不有斜眼瞧着她,因为不敢置信,所以不敢直视,“那什么,你知道那个星球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啊!”她太兴奋了,她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去到传说中业已消失的星球,以至于她一下子跃到了椅子上,蹲在上面左左右右地晃着,眼睛灿若明星,颊边被两团红云笼罩。
吴欲知和小孩心态的阿水完全不同,003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他的脑中就已经自动描绘出淫靡的图画了,他的脸也像阿水一样红了起来,体内一股热流翻滚,他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同时身体往后朝椅背靠去,裸露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朴若谷,他朝他清清凉凉地看了一眼,登时就把吴欲知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心中那点儿旖旎之情也化成了涓涓细流,随着毛孔排出,他不自然地摸了把下巴颏,问道:“所以这个星球为什么改名?”
“因为曾经发生过暴乱。”003言简意赅地说道。
“但是传言中Le星暴乱后因为星球污染严重,导致资源日渐短缺,没多久所有生物就都灭绝了,现在只是一个荒芜的星球啊。”阿水撑着椅子问道。
003笑着摇了摇头:“都是借口而已,事实是他们提高了其他星球进入的门槛,不再像以前一样来者不拒。”
“哦,走高端服务路线。”吴欲知总结道。
“可以这么说,”啪的一声,003没捏住芯片落到了桌上,微弱的声音在缄默的人群中掀起了巨大的波浪,一瞬间所有人都朝他看了过来,“现在只有少数几个星球是被允许登陆的,SE星就是其中之一。”
“所以你也去过?”不有不假思索地问道,说完才发觉不妥,但为时已晚,003已经涨红了脸面,恨不得变成一缕晚霞飞走。
他连忙摆手澄清:“没没我没去过,在翻资料之前我甚至不知道SE星有这个权利,可能因为我的等级还不够。”
“哦他的意思是他等级如果够了他就去了。”吴欲知抱着臂膀,极快速地接了一句,因为表情过于严肃,导致阿水信以为真,她的兴奋瞬间偃旗息鼓,霜打了茄子似的朝003望去。
003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溪边的鹅卵石,湍急的溪水溅到上面,圈出一片深色,就是他此刻看着吴欲知的眼神,幽深晦暗,寒意凛凛:“你信不信我可以立刻把你扔出飞船。”
“信,”吴欲知从善如流地点头,拧着眉头一脸的高深莫测,“对不起,请您继续。”他不是不想继续打趣几句,实在是碍于朴若谷的权威,这人通过心电感应骂了他两句,情绪之激愤让他着实害怕。
003对朴若谷投以感激的一瞥,他把芯片重新放回盒中,盒子自动合上了盖子,他活动了下站僵的腿,拉开椅子坐下后说道:“根据我翻到的记录,SE星去Li星只是为了考察,考察课题包括但不限于Li星的生态环境和人文科学,但考察内容属于机密,我无权查看。Li星目前在另一个高科技星球的管辖内,所以对飞船的管控非常严格,其余的我也无能为力了,大家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其实他知道Li星就是Le星已经有段时间了,最初的兴奋因为获取不到任何有效资料而消失殆尽,他陷入了和先前一样的困境中,时间久了,他也就没有把这个消息宣之于口的心了。SE星数据库中保存着恒河沙数的星球考察记录,不是所有资料他都有权查看,很多正在考察中或资料不完善的,都会被负责人锁住,起初他也以为Li星的情况属于此,但他在樊日聂星的经历和老师留下的芯片让他产生了怀疑,或许一夕之间毁灭的SE星,是因为查到了Li星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被消灭的。
朴若谷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唤醒了正在发呆的003:“我有个问题,Li星暴乱到底是因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改名的?”
“这两个问题,目前都没有确切的定论,或许星球间流传的一些故事能参考一下。”
几人齐刷刷地朝阿水看去,阿水有些茫然,除了吴欲知,其他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传闻,她单纯的心思想不通他们的用意,索性不想了,一本正经地说道:“传说啊,他们是因为和某个星球联手去攻打另一个星球,然后失败了,Le星也就没了,但是这个传闻的精彩之处在前面,讲Le星如何招待呜呜呜······”
“停停停!”不有紧忙捂上她的嘴,手动截断了她的话茬,“前面不重要。各个星球流传的版本不尽相同,所以想先听你的版本。”
阿水气鼓鼓地拂开他的手,噘着嘴瞪了不有一眼,不有讪讪一笑,说道:“其实我听到的版本和阿水的大差不差,没什么新意,阿谷呢?”
朴若谷沉吟片刻,缓缓摇了摇头:“好像各个星球的版本都差不多,而且重要信息全部被隐藏了,Le星是和哪个星球合作,那个星球的下场如何,他们想要攻打的星球和日后管辖他们的是否是同一个都不得而知。”
“所以说了半天,一点有效信息都没有啊。”吴欲知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
“有收获,最起码能证明Li星上有人,有活人。”不有说,随后他缩了下肩膀,眼神也向下瞟去,脊背却像是竖起的扁担似的挺得笔直,整个人极其的不自然,他时不时的看看003和阿水,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朴若谷察觉到他的异样,曲起的手指又在桌上敲起来,他打量着不有,只见他眼神躲闪,坐立不安,老树皮一样的皮肤上看不出任何变化,唯有颜色较浅的耳朵尖露出点红,和他身边兴高采烈的阿水简直形成了两个世界,他收回手,对阿水说道:“阿水,武器库有狼星的某种植物,据说有助于恢复体力,我看不有这两天休息不太好,你能帮他去找找吗?毕竟我们谁也没有你熟悉。”
“啊不有你怎么了?”阿水立刻紧张起来,她掰着不有的肩头将他转过来,不有果真如朴若谷所言,汗如雨下,心跳如雷,神情委顿,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不有眼神黯淡,全然无光了,她的心立时疼起来,不等不有回答,就如穿云箭一样跳下椅子,往武器库奔去。
室内静悄悄的,几人屏气凝神半晌,确认阿水真的走远后,朴若谷才朝不有点了点头:“有什么话可以现在说了。”
“我去过改名之后的Li星。”不有不好意思地扭了下身体,身上的汗一层层往下淌,如果不是为了大家,他真的想永远尘封这段记忆,“其实我去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Li星,直到刚才我才想起来。”
“那你是怎么去的?”003问道。
不有干笑了两声,宛如风漫过枯草一般:“当然是非法进入的,其实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具体什么时间已经记不得了,应该是我在当星际掮客前,我和一些星球的高级官员做灰色交易,在某一次交易之后,我在不知道哪个星球上的飞船仓库里睡着了,醒来就在Li星了。”
一滴汗从他额头滑到鼻尖,落在桌面上,小小的水珠被摔得粉身碎骨,他抬手擦了把汗,濡湿的掌心和汗混合,像一根根无形的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透他的皮肤,他咽了口唾液,艰难地说道:“那个地方,阶层明显,身为奴隶,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必须承受任何上等人的凌辱,不分场合,不分时间。街上随处可见上层人像牵着宠物一样牵着他的奴隶,随时可以在大街上运动,如果某个上等人看中了另一个人的奴隶,那他们可以一起运动。”
他闭上了眼睛,好像这样就能躲避现实:“我去的那天,街上得有数百人在做群体运动,好多奴隶都在流血,各种工具层出不穷,我看见有些人甚至把奴隶分而食之,而其他人似乎都已司空见惯。那场景,比樊日聂星还惨烈。”说完,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尽管存在于记忆中的画面因为年月已经罩上了一层雾气般朦胧,但仍对他造成了海啸般的冲击。
“我有一个问题,”吴欲知正襟危坐,眉头深锁,“Li星人的外表,和人类一样?”
不有愣了一下,他缓缓抬头望向吴欲知,脸上的表情如冰面一样裂开,他去Li星时和朴若谷003还不认识,没有获得这副人类外貌的身体,而今记忆重现,经吴欲知一提醒,他才发觉自己在潜移默化中,把人类外形当成了理所应当,仿佛任何外星人都应该是两条胳膊两条腿,而排斥着其他的可能性,不知不觉中,他犯了以己为中心的错误,他揉搓着骨节,应声道:“对,和你,一模一样。”
几人倒吸一口凉气,一路上他们所过之处,智慧生物外形都和人类有着异曲同工之处,这不得不让他们怀疑地球人在这其中扮演的角色,人类和这些星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地球人一夕之间的消失绝对有更深层的缘由。
其实在潜意识层面,吴欲知早已模模糊糊地想到,只是他不愿面对,一直在自欺欺人。自然灾害不会使人类在旦夕之间消失,大规模杀伤武器也会留下痕迹,因为核战地球的生态环境遭到严重破坏,已不适合外星人移民,所以能在瞬间教全人类消失的,必然是掌握极高科技的星球,它们不肯放过渺小的人类,其中势必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理由。或许,有少数人类如神话中触犯了天条的神仙一样,不小心窥探到了宇宙的天机,但罪不至此,何以让全人类为此陪葬呢?
“所以我建议不要带阿水去,我怕对她造成伤害。”不有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都受不了Li星的残暴,更何况是一个未经人事的孩子。樊日聂星的同类相食带给人的痛楚至多是扎进血肉里的针头,教人惊惧害怕,遍体生寒,但离心脏还有着一段的距离,而Li星对人则是情感层面上的全面打击,它们把羞耻当做奖牌,用强迫、凌辱、欺压等一切手段,攻击同类最脆弱的器官,彻底摧毁下位者的心理防线,让同类从身到心,彻底的沦为牲畜。它们收集别人的苦痛而后展览,摇旗呐喊着:你生来如此。
003摆弄着小盒子,眼睛却发着直,盒底与桌面摩擦发出小而尖的滋滋声,活像被掐了脖子的人奋力挤出的声音,吴欲知揉了两把眉心,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推开椅子大步走到他身边,大手一挥将盒子挥到了别处,几人都被吓了一跳,齐刷刷朝他看去,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不带她去,必须跟她讲明白,由她自己选择,我们关起门来替人家决定算什么?真把自己当成阿水的哥哥了?”
他两手一摊:“拜托,我们是战友,不是家庭小作坊。”他从朴若谷把阿水支走就开始生气,及至不有提出那个问题,情到浓处时,客观理性变成了水底石,时时被涛涛河水冲刷而不能见天日,想要河水瞬间干涸固然是不现实的,但总得有人冒险钻入河底把它们取出来,不至于最后被磨得失去了棱角。
“是不是得先问问阿水她认为哪个身份居于首要,母星复仇者,还是你们的妹妹?要是妹妹,那就当我放屁,要是复仇者,那你们以后就别再放没味的屁,没意思。”
“那你呢,”003靠到椅背上,抱起手臂,话虽然是对吴欲知说的,眼睛却看着朴若谷,“你把阿谷摆在什么位置上?”
朴若谷目光倏地一紧,额上顷刻间就出了一层的薄汗,心跳也擂鼓般的躁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又或者害怕什么,头一次,他产生了想要逃离的念头。吴欲知绕到朴若谷身后,眉头紧锁,似乎这是一个难以回答的伦理问题,003耐心等了一会,补充道:“当□□人,你还让他和你一起出生入死,不是太铁石心肠?当成战友,那为什么不等大功告成以后再在一起?”
“哈?”吴欲知瞪圆了眼,微张的唇瓣里露出一小点黑洞,好像下一秒就能吐出个莲花,他目光垂到朴若谷的发旋上,看着茂密头发中那一点零星的白,无奈地说:“你是单线程脑子吗?非黑即白的,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人就是个多面体,跟什么人相处用什么身份,当一个人在另一个人面前拥有多重身份的时候,他妈的得看是什么场合,什么场合决定什么身份。就他妈比如你和阿谷都要死了,但是你情况更危及,我选择阿谷爱人的身份先救他,置你于不顾,我还是人吗?很多身份并行不悖,这就像那个DNA形状似的,根本是难解难分,拆开就分崩离析了。我是让你们尊重阿水的选择,不是选择一个抛弃另一个。”
说完,他好像好不解气,跑到003身后照着他的椅子腿踹了一脚:“不是长成个人形就是人了,你还有得学。情感是堪比宇宙般最复杂幽微的东西,是非黑白是一体的,是像水一样流动的,我们要做到的,是在当下场合中选择最不违背良善本心的做法。追根溯源,你们的良善是想要阿水好,那是开诚布公的谈好还是自作主张好,你们自己选。”
他像是累极了,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流出了点泪花,胸口郁结的一团气也在他伸了个懒腰后消散,明明是关于Li星的讨论,最后竟然上升到人为处事的方法,这种枯燥的议题让他找到了久违的睡意,他扫视了一眼低着头的不有和003,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剩下的我就不参与了,登陆时间定好了通知我就行,我得回去睡觉了,好困。”
他的腿刚迈出去两步,朴若谷紧跟着站了起来,因为速度太快,椅子擦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他扯着衣襟下摆,说道:“还有别的Li星情报吗?”
003和不有都摇了摇头,他说道:“那我也走了,你们商量登陆时间吧,我都可以。”
说完不等003答应,他就大步流星,先于吴欲知一步离开了控制室,吴欲知面色深沉起来,脚下却轻快地跟了上去,及至转弯处,不等他叫住朴若谷,那人却先行停下了。朴若谷被包裹在四面花白的墙壁中,投在地上的一小点零星的黑影仿佛花里生出的小虫儿,让人意外如此美丽的事物里竟会生出肮脏,他低沉而干涩的声音越过他略微佝偻的脊背传来:“我确实有很多秘密,但是我现在不方便说也不想说,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我慢慢跟你说好不好?”
声音轻轻慢慢的,像是傍晚的日头,含着告别的凄苦,吴欲知的心蓦地一疼,重重地答道:“好,一言为定。”他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就连地面上的影子,也消失的无影无踪,洁白无瑕的走廊上,仿佛他的身影从来没出现过。
登陆日期定为地球时间的48小时后,在这期间吴欲知没见过任何一个人,朴若谷明显反常低落的情绪使得他也郁郁寡欢,更要命的是他不知道朴若谷的症结所在,他不愿说,他只能疑神疑鬼,疑到最后又把自己绕进去了。越了解他,就越觉得朴若谷是一座繁花似锦的孤岛,他随和温柔,包罗万象,却仿佛能随时沉到海底。他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瞧着,心痛着,他的“美丽”使他相形见绌,他的“沉没”使他自责愧疚。他不懂,爱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吗。
Li星在距离它不算遥远的卫星上设立了岗哨站,003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了通行证,吴欲知磨磨蹭蹭地走进控制室,一进门就看到去全副武装的阿水站在窗前,头抵在玻璃上,手扒在两边的墙壁上,全神贯注地盯着下面。不有极无奈地说:“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阿水像是没听到一样,压根没回他,反倒是吴欲知多嘴说了一句:“她就是想第一时间看见而已。”
阿水听到他的声音,猛地转过身来,朝他兴高采烈地蹦来,两臂一伸就圈住他的脖子,抱着他的同时两脚还在不住地蹦跶:“吴欲知,谢谢你!”
吴欲知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僵着,窗外掠过的层层云雾昭示着出他们正在降落,离这个禽兽不如的世界只剩一步之遥了,他不想知道003和不有是怎么和阿水说的,但见她依然是这样的期待和开心,他忽然有点后悔。同理心本就是稀缺的玩意,他闭了闭眼,他好像总是高估人性。
不有走来拉走了阿水,吴欲知不易察觉的叹了口气,一回头,正好和003冰凉的目光对上,那人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而后又一语未发地转了回去,仿佛是在无声的斥责他。他知道003捕捉到了那一点零星的懊悔,但事已至此,他也别无他法。
朴若谷温凉的手攀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擦着,柔软的指腹像是小猫爪子般,抚得他心里直痒痒,令他的焦躁不安顷刻烟消云散,他缠住朴若谷的手指,拉着他往窗前走去。
及至窗前他刚一低头,便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卧槽,飞船已经下降到能看见Li星的城市了,和他的想象完全不同,Li星的建筑竟然是五颜六色的,像糖果一般,就连建筑物的外形都像是他读过的前文明童话书里的描述:房子像蘑菇一样,圆圆的屋顶上立着一个圆圆的烟囱,错落有致的排列开来,颜色不一的房顶上停着叫不出名字的鸟儿,鸟儿之上架着一座彩虹桥,桥上时不时地便会洒下晶莹的糖果······
他内心一震,之所以记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无比向往这样的环境,地球太贫瘠了,连绿色都是奢侈,黑灰才是他世界的主旋律。他实在不愿把这梦幻般的场景和不有口中的腌臜关联在一起,他情愿他是记错了。
但事与愿违,飞船刚接近地面,就看见米黄色的街道上,奴隶们拴在类似消防栓的柱子上,男女老少,高矮胖瘦,外形各异,唯有一副麻木空洞的神情相同,好像是一副灵魂碎成了片,被塞进了不同的人偶之中。所有人都□□,上等人们或席地而坐,或凭栏眺望,或进行运动,每个人好像都以脚下有一个匍匐的奴隶为傲。
阿水呆愣愣地扒着玻璃,兴奋已荡然无存,及至亲眼所见,她才明白不有对她的良苦用心,视觉的冲击力远不及对思想的冲击,当人的自由意志被剥夺,尊严沦为阶下囚,私密处变成展览品,人的一切属性都被物化,成为市场上待价而沽的商品,那和一团烂肉有什么区别?
愤怒如滔天洪水般袭来,她被卷走了,几乎不能呼吸,鼻腔里弥漫着辛辣的痛楚,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理智如困兽般在徒劳的挣扎,于波涛骇浪中,她冒出了一个念头:她要让Li星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