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6、常有欲，以观其徼

　　“行了别吓唬他了。”还是人善心暖的不有看不下去了，他圈住马上失智的吴欲知，抱婴儿一样把他揽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我们本体各异，进化各有不同。因为人类的手用处很大，形体优美，所以在神经机的作用下变成了人类的模样。你可以简单的理解为我们带了个面具。”
　　他指着自己手上的黑色表盘，“这就是003所在星球发明的神经机，它收录了宇宙内几乎所有文明的语言并能实时传译，包括那些直接用脑电波交流的也能捕捉翻译。还有一些其他的功能我也说不上来，但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不有的手很大，也很暖，让他想到了老首长总是用粗糙的手心呼噜着他的脸，像素未谋面的父亲一样。他鼻头有点酸，“那你们收到的低频求救信号是Alex发的？”
　　“不是。”003恢复了人类的身体，他面无表情，却大幅度扭着僵硬的脖子，画面委实惊悚，“是一种叫鲸鱼的哺乳动物发的。”
　　吴欲知有点迷茫，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像是一种灭绝了百年的动物。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Alex，才反应过来陪他多年的战友已经牺牲，虽然是个电子脑，但对它还是无可避免的产生了感情。
　　“哦说起你的AI朋友，”朴若谷指着他旁边桌上的白色杯子，“这是它程序自杀前央求我们一定要给你的，说是对你很重要。”
　　吴欲知眨了两下眼，泪无端的就滑了下来。像是晴天白日的急雨，没给任何人准备的余地。人类的整体覆灭于他而言不过是震惊，宛如一道雷在脚边炸开，渗人得很。但Alex的离开却是一场毛毛雨，雨滴又小又细，但是绵绵不绝，缠人得很。稍不注意，就淋湿了全身，直叫人在心底发起了大洪水。
　　他先是无声无息的，瘪着嘴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狗，后来看见床旁边的狗娃娃，嘴弯成了月牙状，正冲着他笑，他脑子里的一根弦儿一下子断了，悲伤直接泛滥成灾冲破了喉咙。他开始恸哭。
　　他的泪使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不有只能把他圈得更紧；朴若谷左右徘徊，在脑子里用神经机搜索地球人悲伤该怎么办；阿水甚至想要不然来个动物表演，听说猎奇的地球人喜欢这种形式。只有003不为所动，他懂得悲伤，只是觉得悲伤无用。
　　“已锁定4878.01星球的位置，目前距离我们9096光年。根据扫描和测算结果，此星球被某种科技力量隐藏，并无任何生命体活动迹象，危险系数较高，不建议前往。”吴欲知的耳边响起了一道和Alex极为相似的男音，就连声调也如出一辙。他震惊地止住了抽噎，抬头张望，却发现其他人一副大喜过望的模样，他才意识到这应该是所谓的神经机的作用。
　　“你的AI朋友程序自杀前把所有数据资料和信息都传输给了我们，”朴若谷走到窗前，和003并肩而立，“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问，但我想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去验证到底是不是所谓的神一手创造了我们，又一手摧毁了我们。所以，我真诚地邀请你和我们一起踏上旅途。”他们身后，浩瀚的太空正蠢蠢欲动，像是张开的怪物巨口。而他和003，则和两颗抵住怪物嘴唇的牙签无异。渺小到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尘埃都充满了巨大的勇气。
　　吴欲知点点头。
　　废话他又不是傻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谁知道拒绝之后会不会被大卸八块。

　　吴欲知简单的冲了个澡，热水兜头淋下的时候，他恍惚有种还在联盟的错觉。这里的环境太好了，好到简直和地球一模一样，甚至更上一层楼。热水，淋浴间，沐浴露，硬木板的床，柔软的枕头，热茶，黑咖啡······要不是亲眼见着003化成了那一滩不可名状的东西，他真以为这是联盟新出的什么鬼测试。
　　房门感应到他的体温会自动打开。他走出房间，视野更宽阔了。一切都是白花花的，亮得刺眼，使他眼底都泛起了酸水，走廊纤尘不染，简直像个生化实验室。两边的房门上各自挂着几人的动态相片，他转过身，和自己不太文雅的睡姿打了个照面。
　　哥的帅气形象啊······吴欲知搔了搔眉尾，在没人看见的角落试图遮住自己的红脸蛋儿。
　　他慢慢走到楼梯口前，看见上下各一条路，这证明飞船很大，至少三层。但他有些踌躇，不知道该上还是下。
　　“我们在上面，下面是储物间。”003 的声音在他耳边诈响，吴欲知被吓得原地蹦了个高。他捂住着自己怦怦狂跳的心脏，怒气冲冲地准备找罪魁祸首算账。
　　刚一上楼，朴若谷就端着一碗臭气熏熏的东西堵住了他，“系统检索到你们地球人都爱吃这个叫什么泡面的东西，我特意做给你吃的，快尝尝！”
　　吴欲知连着后退两步，但又不敢明目张胆拂了他的好意，只得屏住了呼吸，抻着脖子小心翼翼地看碗里那和成泥一样的东西，他甚至贴心的点缀了两片香菜叶，希求达到色香味俱全的效果。
　　“呕······”吴欲知两眼一翻，自己怎么不死在那场爆炸中。
　　003似乎也不能忍受那味道，疾步走来端走了那一盆臭东西，还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刻两个本不对付的青年忽然产生了一种似有若无的战友情。
　　“先吃点垫一下你脆弱的身体，我们大概还有40分钟地球时就要到目的地了。”回来的003扔给他一袋东西，里面是面包牛奶和坚果，“那是从你飞船上带过来的，你的AI朋友说你需要这些。”
　　吴欲知捧着它，忽然就没了胃口。
　　003瞟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我劝你最好吃掉，你们人类脆弱的身体需要这些能量用以维持基本的生物功能，否则我们救回来的就是一滩软泥。”
　　吴欲知的火‘噌’一下上来了，他怒目圆睁，额角上跳动的血管有如一只随时要越狱的野兽，他攥着袋子的手越抓越紧，爆起的青筋似乎下一秒就要招呼到003脸上。
　　“你们人类的冲动情绪往往会带来无法预估的附加后果，所以你确定你要打我吗？”003依然在忙着手头上的事情，他头不抬眼不睁，甚至语气也平淡如常。吴欲知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他当真怒了，他今天要是不把这条小青鱼干死，他就不配为人！
　　“别冲动！”就在吴欲知暴冲上去的当口，朴若谷缠住了他的腰，将他紧紧抱住。“003本体是处理信息速度极快的超导体，他不是情感淡漠也不是有意羞辱，他只是在情绪发起的瞬间便将它当成有害信息处理了而已。”
　　超······导体？吴欲知想：我现在死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