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后花园》苏守中

10、福兮，祸之所伏（三）

　　“呦呵，”吴欲知鼓掌，这机关设置的，跟地球如出一辙。
　　阿水用力地吸了几下鼻子，眼中的惊惧慢慢消散，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但是没人能懂其中的含义。她垂下肩膀，生气地瘪瘪嘴，忽然抓起绳子，拽着几人朝门内跑去。
　　几人跑得那叫一个七零八落，大门在他们进去的瞬间就关闭了。惨白的灯轰然亮起，惊魂未定之际，他们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你们来了。”
　　“卧槽！”吴欲知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手往后撤，空阒良久，骤然恢复的听觉像是从背后冒出来的鬼一样吓人。
　　“我在这里······”不有的声音在角落再次响起，阿水尖长的狼耳动了动，她俯身四肢着地，在起跳的瞬间用利爪割断了绳子。
　　终于找到了不有，就连惯常冷漠的003都喜出望外。他抓起不有的手检查神经机和他的身体，问道：“你怎么进来的？你没发现我们走散了吗？”
　　不有摇摇头，似有千言万语却一言难尽。吴欲知发觉他满脸疲态，双腿竟微微颤抖，他担忧地上前，却被朴若谷拦下。他从包里拿出补给递给吴欲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受伤了吗？”
　　不有垂头靠在墙壁上，汗水如雨般坠落，砸在003头上。他手一抖，呼吸都窒了一下。
　　“我没事，”察觉到003情绪的细微变化，不有温柔地笑了笑，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大手掌覆上003的头顶，轻轻摸着，因为无力却还要掌控力道，他的手臂抖如糠筛，但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就是有点累。”他终于支撑不住，像落叶一样靠着墙壁缓缓坠下，几人大惊，阿水当下就哭出了声。
　　“有补充剂吗？”他抬起眼，从中留下两行血泪。
　　吴欲知伸出的手愣在半空，瞳孔瞬间收紧，他倒吸一口凉气，惊惧地说不出来话。
　　倒是朴若谷比较冷静，他半跪到不有身旁，从腹部间的食物袋中取出微缩管，插到不有身上，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擦掉他的血，生怕力道大了他就会消失。
　　不有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像是藏了个风箱一样呼啦哗啦的。众人沉默不语，建筑内干燥温热，和大雪覆盖的室外天壤之别。几人围坐在不有身边，一副一个也不能少的架势。
　　吴欲知瞧瞧泪痕还未干的阿水，又看看一脸急切的003，向朴若谷小声问道：“我还以为你们高级外星人都是没啥感情的生物呢，尤其是那小青，那003，看着就一副绝情寡义的模样，而且你不是说他处理情绪信息的速度极快吗，怎么这会还没处理完？”
　　朴若谷看着他近在眼前的面庞，蓦地想到了他猫毛一样软的发，热气开始在心底翻腾，他咽了下口水，匆忙转移视线，说道：“这不正好证明了003感情的深厚吗？“
　　“啊？”吴欲知皱着眉瞪大了眼，像歪脖儿的小狗似的。
　　朴若谷到底是没忍住，伸手快速在他头上呼噜了一把，“有脏东西。”他掩住嘴角的笑，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有啊，流浪于各个星球，他曾经的家园在百万年前因战争原因消失于牧夫黑洞。因为流离失所，他的两个孩子也都夭折了，所以他对我们很宠爱。时间久了，再怎么以逻辑为主体的生物也都会产生点儿感情的。”
　　吴欲知心一沉，难怪初次见面这大块头就能毫无保留的对他好：“他星球的其他人呢？也像地球人一样消失了？”
　　“那倒没有，”不有又用完了一管补充剂，但人却没丝毫转醒的迹象，“战胜星球一直阻碍他族人重建家园，甚至赶尽杀绝。几百万年过去了，他还活着的族人寥寥无几，又因为外貌特征，生活也难以为继······”
　　吴欲知看向沉睡的不有，地球人的皮囊下看不出半点从前的影子。他自嘲地笑笑，明明文化相异，以貌取人的底色却是所有生物的通病。人类以高级自居，外星人也以高级自居，所有东西各有所长，却被划分三六九等，傲慢戴着面具，是大厦将倾的前戏。
　　他叹了口气，继续问道：“那他的复仇对象也是什么阿······魅星人？”
　　“嗯······”朴若谷迟疑地点点头，“他自己其实也不太确定，毕竟过去太久了。幼时他听族中老人提起过神创世的秘闻，以及他们拥有毁天灭地的本领，长虫一样的身躯和分开的舌头······”
　　吴欲知一惊，心脏登时狂跳，脑子像是程序出错一样，有关神创世的壁画争先恐后地涌现，刘爱琳教授的言辞也开始叫嚣，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艰涩地问道：“那你和003呢？怎么惹到阿魅星人了？”
　　闻言，久坐不动像雕像一样的003有了反应，他刚要开口，不有醒了。
　　“你怎么样？”阿水扑到他怀里，带着哭腔问道。
　　不有拍着她的后背，语出惊人，“我好了，但是这里有怪物。”
　　吴欲知震惊地呛了一口口水，咳到脸红脖子粗，不有也震惊地看着他，不懂他反应为什么这么大，他颤悠悠地伸出小指，朝着大门嗫嚅道：“怪物，在外面······”
　　朴若谷一下子想起光洁雪地上的微痕，但他满心不解。痕迹清浅，那怪物体型必然很小，即便成群结队，又怎能把体力很好的不有逼成这样？
　　不有似乎很冷，他打了个冷颤，继续说道：“我开路时，发现雪上有很微弱的波痕，起初我以为是自己眼花，又继续走了一段，但这痕迹却不降反多。”
　　“发现这一情况后，我立刻想跟你们说，这时才发现你们不见了，然后我张口大叫，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音。”
　　“我···”不有闭上双眼，但周身的颤抖却泄露着恐惧的内心：“我再次转身时，就发现我面前站着一个庞然大物，正俯身用探照灯一样的双眼盯着我······”
　　“我拔腿就跑，企图逃离怪物的视线，却没想到···”不有惊魂未定地咽下一大口口水，眉头也隆成了山丘，“那怪物有数不清的双脚，我无论跑到哪里，都能被一脚踢回它面前。终年白雪和大雾使它视觉退化，加强了听觉，它站在原地不动，就能俯听八方。”
　　几人默契的同时打了个哆嗦，吴欲知瞬间领悟那微痕从何而来：“那这么说，雪地上那些也只是它万千足趾爬行过留下的痕迹？”
　　“虽然不太确定，但我觉得应该是······”不有微阖双眸，沉浸在回忆中继续说道：“它好像把我当成了玩具，没有直接杀死我，而是反复折磨我，直到把我折磨地精疲力竭。最后它终于腻了，张开大口直冲我来······”
　　陨灭面前，众生平等，宇宙尚沿着不变的轨迹持续变化，更遑论渺小的个体。不有惊慌失措，却在身处死亡边缘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意志，他依托强大的念力负隅顽抗，与死亡对峙。他疲软的双脚在那刹间像是装上了弹簧，雷动的心脏比鼓点还稠密，大脑却清晰的异常，在那生死一刻，准确判断出他未曾尝试过的路线，瞄准方向不要命似的狂奔。
　　好在他命不该绝，他奇迹般的一头撞进了这座建筑物中。大门轰然关闭的那刻，也把那反应迟钝慢了半拍的怪物阻在了外头。
　　气氛低沉，空气中像是弥漫着落叶颓败的味道，与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觉让几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身陨的同胞，于是情绪就像过山车一样势不可挡地朝下坠去。朴若谷敏锐地嗅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柔声说道：“我们真幸运啊！不有大难不死，我们和怪物擦肩而过，这是值得庆祝的事情诶！”
　　他拍了拍旁边吴欲知的肩膀，但那人只是应付一笑，他见言语无效，就张开大手朝着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奔去，好一顿揉搓。
　　正在沉思的吴欲知猝不及防被偷了家，他实打实愣了好一会，直到感觉有噼里啪啦的静电声响起才回神，他也双手齐上，向偷袭者腰间进发。
　　朴若谷这颗高级文明孕育下的种子，历来都是脑内狂欢高潮，从来没体验过□□带来的愉悦，这冷不丁被人摸了痒痒肉，身体瞬间像被过了电一样，从皮肤一路电到心里，闭合的脑内大门瞬间大敞四开，003惊讶地望向他，眼神里都是迷惘。
　　他止不住地发笑，身上也出了一层薄汗，笑到最后浑身疲软，欲拒还迎地推着进犯者的手臂。吴欲知见好就收，扶着他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死气沉沉的气氛终于鸣金收兵，让轻松愉悦冒出了头。
　　“不闹了啊，说正事。”吴欲知深吸了几口气，轻轻拍打了朴若谷后背几下，好像在警告似的，“咱们得马上出发了。躲进来后我一直监测自己的体征报告，我发现远离大雾后，指标全部趋于正常，所以雾气中可能含有未知毒素，影响了我们的听觉视觉。”他目光在室内扫视了一圈后说道：“这座建筑物严丝合缝，丝毫不受毒雾影响，恐怕与外面相比，危险过之而无不及。”
　　“你说得对。”不有应和道，他树干一样粗的手臂撑在墙上，庞大的身子借着力摇摇欲坠地站了起来，凭借流浪多年的经验，他知道危险正躲在暗处，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