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结》長石

26、第 26 章

　　“柳师弟。”

　　“……”柳清歌收回手，片片碎石从门上掉落，落了满地尘埃。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挑起眼皮，道：“掌门师兄。”

　　岳清源观察他的脸色，见他又是一副明明有气却忍着不说的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打算还是先不追究沈清秋和他之间的事了，便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看看有没有伤着。”

　　毕竟刚才那声巨响也着实吓了他一跳，就算是铜墙铁壁，也是会有伤的。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看柳清歌的手臂。

　　柳清歌躲得慢了一步，手上的红肿被岳清源看进眼里，当即就拧紧眉头，严肃道：“不要动！”

　　出于对掌门的下意识服从，柳清歌停顿一秒，紧接着那只手被握住。

　　岳清源轻轻捧着那只手，看着上面已经发青的有些地方，恼怒道：“师弟，你怎么就不会爱惜自己一点？”

　　柳清歌不咸不淡道：“打门和打沈清秋，二选一。”

　　“……”岳清源无奈，手上施着疗愈的术法，嘴上还在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两个就真的那么水火不容么？我听清秋说他想同你交好……”

　　岳清源说这些，无非是想让柳清歌有所触。他很清楚柳清歌这个人虽然表面上是冷了点，但对于别人主动的示好，并不会选择无视，反而能给予回应。

　　岳清源甚至做好了听他一声别扭的冷笑的准备，但他话音一落，面前的人却突然一僵，紧握的拳头收紧，脉络青筋暴起。

　　柳清歌有些咬牙切齿的声音问道：“他当真是这么说的？”

　　“……是这么说。”岳清源道。

　　柳清歌神色变幻多样，岳清源正以为他又要臭着脸，这人却忽然挑起嘴角，笑了声：“他还真是……做的够全。”

　　这还是他为数不多的在讨论沈清秋时笑出来，还不是嘲笑，可谓百年难得一见，也真是……怪瘆人的。

　　岳清源深觉越来越难摸清这些师弟们的想法了，但还是问道：“你和清秋，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清歌眼神闪了一下，片刻后道：“没什么，只不过……掌门，我有一事相求。”

　　“嗯？”岳清源好奇他难得有事求助，道：“是什么？”

　　“就是……”

　　他一边说一边抬头看着面前那屏从他关门起就不断扑闪的蓝光，边缘冒出丝丝红光，饱含威胁地不停跳动。

　　他不自觉眯了眯眼，磨了磨后槽牙，道：“我想寻一个道侣。”

　　“什么——————”

　　大门外。

　　沈清秋仍在演武场门口来回踱步，一把折扇闲闲摇着，惹来过路的百战峰弟子频频张望。

　　沈清秋被这些目光盯得脸烧得慌，几次想抬脚离开，但脑中偏偏有个声音在拉扯着他，叫他驻足，让他停下等候。

　　而且……沈清秋第不知道多少次抬头看向那篇铁门，心想，万一他们等下就出来了呢……

　　依靠着这种虚无的信念，沈清秋又撑过了几道投来的视线，就在他脸色越来越差，几乎要骂起人时，一直等候着的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吱——”

　　沈清秋霎时回头，那扇门也随着他的转身逐渐愈开愈大，直至足以从门缝中走出两个人。

　　他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紧接着抬起眼观察起半日未见的某人……似乎也没什么变化。

　　如果除去那层皮囊下他自以为掩藏得很好的疲惫的话。

　　沈清秋皱眉。

　　柳清歌早就注意到他在看着自己，但却是一个眼神都不想分给他，自顾自地和岳清源确定着事情。

　　于是直到柳清歌走到沈清秋面前，两人都没有对视过哪怕半秒。

　　沈清秋脸色顿黑，心情像是蒙了一层雾，特别是等到他听岳清源小心翼翼地问柳清歌“确定好了吗”“不如……”一类模糊不清的话，便没来由地心头一跳，脱口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人便同时收声，柳清歌将目光投向岳清源。

　　岳清源顶着两人如火如灼的目光，朝沈清秋开口：“清秋，柳师弟方才同我说一件事……是和清静峰有关的。”

　　“什么？”

　　岳清源略显尴尬道：“他说要同清静峰联姻。”

　　沈清秋一怔，似乎没理解他话中含义，道：“什么意思？”

　　“意思是从你弟子里挑一个出来同我百战峰弟子结为道侣。”柳清歌突然出声道。

　　沈清秋目光立刻转向他，问道：“为什么？”

　　柳清歌仍旧是低垂着眼，道：“这也算是一种关系上的‘接近’。”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一旁的岳清源听不出他们话中音，沈清秋却是一清二楚。

　　两峰弟子联姻，各家师尊为人师为人父，也算是半个亲家，关系上的确是有所牵连。

　　这本是个万全之策，既能互相接近彼此，又不会使两方生厌，可以说是个打得不错的算盘。

　　沈清秋却冷笑一声，道：“我不同意。”

　　柳清歌猛地抬头看他：“为什么？”

　　沈清秋便睁眼说瞎话：“清静峰没有适龄女弟子。”

　　“我记得有个叫宁婴婴的。”柳清歌道。

　　“她心有所属，柳师弟还是另寻罢。”沈清秋笑道：“我们做师尊的，说什么也不好强迫人家小姑娘，是吧？”

　　柳清歌沉默，似乎再无言以对。

　　正当沈清秋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就听那人启唇道：“男弟子和男弟子……也不是不行。”

　　沈清秋倏地抬头，岳清源也有些惊讶地转头看他。

　　柳清歌又继续道：“龙阳之好，本也不是什么可耻之事。”

　　三人沉默，沈清秋忽然“哼”一声，摇摇手中折扇，道：“是不可耻，但……有谁好呢？”

　　柳清歌道：“总会有的。”

　　沈清秋道：“但愿如此。”

　　两人又嘴上斗了几句，不多时有弟子来通报，说是有人找掌门有事，岳清源这才离去。走时还特地嘱咐他们和气些。

　　柳清歌敷衍地应了声，而沈清秋等人一走，直接就把人扯进了角落里。

　　“放手！”柳清歌挥开抓着他手臂的手。

　　没了禁制束缚，沈清秋不敢贸然跟柳清歌硬碰硬，只好乖乖松手。

　　但他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柳清歌脸上，似乎要把这人刻进瞳中，只不过他自己没发现。

　　柳清歌觉得自己仿佛被禽兽盯上的一头猎物，浑身上下都在释放着想离开的信号，硬着头皮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很多问题。”沈清秋想再进几步，柳清歌却用乘鸾剑柄抵住他腹部。

　　他只好保持着半人的距离，质问他道：“为什么躲我？”

　　“我躲你？”柳清歌仿佛听了个笑话，道：“我用得着躲你？”

　　沈清秋盯着他的睫毛，道：“你不敢看我，宁愿去毁演武场也不来和我打一场，甚至还要岳……掌门来传话——这不是躲我，是什么？”

　　柳清歌眼皮一颤，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我恶心你。”

　　“就因为我亲了你？”沈清秋一语中的，“但我看你那天被我亲的也挺舒服的。”

　　“沈清秋！”柳清歌怒不可遏，抽出乘鸾逼退沈清秋。

　　沈清秋避开剑锋，看他又生气了，实在是不想就这么不欢而散，便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你那联姻，是真心的？”

　　柳清歌粗喘了几声，平缓了呼吸后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如果不起作用呢？”
　　“总得试一试。”

　　沈清秋“呵”了一声，道：“柳师弟，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忘了，你们百战峰的弟子恨我们恨得要死，你觉得，会有人像同我清静峰联姻吗？”

　　柳清歌似乎早就预料过这个问题，并不慌张，回道：“如果没有，我去。”

　　“你？”沈清秋冷下脸色，“你要同谁结为道侣？”

　　“反正不是你，都行。”

　　沈清秋没想到他宁愿做出贡献至此，都不愿和他扯上一丝一缕的关系，顿时一阵无名的郁火从心底升起。

　　他道：“但我说过了，清静峰没有适龄女弟子。”

　　“龙阳也未免不可。”柳清歌道。

　　“你方才还说恶心。”沈清秋提醒他。

　　“那是因为是你。”柳清歌不忘补刀：“别人都行，唯独你，让我觉得恶心。”

　　这话说的太过伤人，柳清歌说出口的一瞬间也有些后悔自己话是不是说得太过了。

　　但沈清秋却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样子，仿佛并没受到多大影响。

　　“呵。”沈清秋笑道，似乎还有些遗憾，“那真是可惜了，清静峰的人，全都是我这样的。”

　　说罢，他朝柳清歌探过身子。

　　柳清歌一惊，手上乘鸾转过一半，腕部忽然一麻，乘鸾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当啷”脆响——沈清秋不知什么时候卸掉了他半边手的力气。

　　“沈清秋！”柳清歌急得叫出声，沈清秋却将手指按在那双薄唇上示意他小点声。

　　“柳清歌。”他说，“你还不如跟了我算了。”

　　随后，他朝着那片记忆中的温软低头。

　　起初柳清歌还企图挣扎，一拳一拳用力朝沈清秋打去，却根本止不住这人蛮不讲理的行径。

　　后来……是没力气打了。

　　他的手抓着身后的墙壁防止自己滑下去，沈清秋却将他的手揽过，放在他身上，示意他可以抓着自己。

　　于是在那个偏僻的暗处，两人背着喧闹，不知不觉，藤蔓般缠绕。

　　阳光正好，一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在角落里，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