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出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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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四十三年，秋弥。
“沁玥，你是我看见过的最美的新娘！”其其格帮我试着新娘装，明天，我就要在皇上和父王的亲送之下嫁给喀尔喀土谢图汗部扎萨克多罗郡王世子多尔济。皇上本来根本就不愿意我这么早出阁，但是最近西北军情又有些紧张，多尔济又多次上表，皇上特意让内务府把今年的秋弥略提前，使得我能在夏末嫁人。太医说，我的身体仍然不能经历风雪，所以，新婚之期只能定在秋弥前后。
我静静看着其其格，她嫁人已一年多，目前正怀着身孕，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妩媚的少妇。“其其格，你看上去真幸福！”我淡淡一笑。
“你放心，你也会幸福的。多尔济军功赫赫，而且熟读了不少汉人的书，你和他很般配！再说了，我和成衮扎布可都在你身边，他敢对你不好，我让成衮扎布揍他！”其其格一拍胸脯，说起丈夫很自豪的样子。
我紧紧握着其其格的手，心下感慨。“萨仁，我一直觉得亏欠你。当年如果不是巴尔斯王子，我的丈夫……”其其格的眼圈红了。
我心里一颤，伤痕累累的灵魂在痛苦地呻吟。“其其格，那都是命！看见你今日这么开心，我觉得巴尔斯没有做错。他是我们乌珠穆沁的骄傲！”其其格感动地拥着我。
“好了，我的王妃，小心肚子里的小世子！”我勉强一笑，让身边的丫头扶其其格坐下。我回脸愣愣地看着镜中盛装的自己，明天我就要在围场所有满蒙贵族的祝福下嫁人，皇上为了我的婚事操了不少心，传令一定要办一个最隆重的草原婚礼。而且因为我是皇格格，又是乌珠穆沁的公主，我的婚礼满蒙礼节揉杂，礼部和内务府的人已经快被逼疯了。
“沁玥！”萋卉掀起门帘走进帐篷。她是我满洲婚礼的送亲人。
“萋卉！”我欣喜地看着她。萋卉穿着一身淡红色的旗装，仍然那么清丽可人。
“你好漂亮！这一身蒙古嫁衣真是合适！你看上去真的艳光四射！”萋卉很仔细地打量我半天，和身边的嬷嬷讨论我的发饰。“沁玥，等下你再试试咱们满洲礼服。呵呵，明天可有你累的了，早上是蒙古式的送亲、迎亲，晚上又得换上旗装按满洲礼节走一遍。这皇阿玛可疼你疼得显眼啊！”萋卉笑道。成亲一年，萋卉的笑容越来越沉稳。
我淡淡一笑，“我倒是没什么，到时候你们就有得辛苦了！”其其格和萋卉兀自开始争论我该再加哪些配饰。我心里空荡荡的，在首饰盒里看见胤祥于前年上巳节在一片海棠花雨下送给我的发簪，心里锐痛起来。一边，一只玉蝴蝶静静地躺着。每当在黑夜中默默想起这两年来的所有遭际，我觉得最对不起的人反而是十四阿哥。至少我与胤祥还有短暂的快乐，还有三生三世的誓言，但是十四阿哥却没有等到我哪怕一句温柔的话。心里叹息了一声，我默默戴上那只玉蝴蝶。
“沁玥，你早点睡！这一年来，你的身体时好时坏，病根一直没有去干净，明天又眼瞅着累人，你可千万养足精神！”萋卉为我铺床。今晚，她和其其格都陪我一起睡，陪我度过临嫁之前的忐忑。
草原上的虫儿在鸣叫，身边传来其其格平稳的呼吸。我盯着床幔，没有一丝睡意。
“沁玥，你睡了吗？”萋卉低声道。我在黑暗中拉住她的手，没有作声。
“沁玥，你也别担心，皇上已经下旨，因你身体不好，成亲之后你仍回京居住。皇上已经赐你公主府邸，以后，你每年至少要有半年在京城啊！”萋卉柔声道。
我在黑暗中苦笑，如果可能，我希望终生都不要回京城了。“呵呵，高兴了吧，这样我就能时常来找你玩了！”我装出安心的语调。
“是啊，胤祥公务繁忙，总是不在府里，有你在京城，我估计不会这么寂寞了！”萋卉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我心里一顿，急切道：“十三哥对你不好？”
“那倒没有，他是一个温柔的丈夫，对我很细心！”萋卉急急辩解。我一时无语。萋卉沉默良久，缓缓道：“胤祥有一个非常珍惜的荷包，他唯一一次对我生气就是我有一次想扯开看荷包里到底装着什么。后来，我反而留了心，一次乘他洗浴，我偷偷拿了那个荷包细看。”我的心沉了下去，手冰冷起来。萋卉认得那个墨盒！
萋卉更紧地握着我的手，有些颤抖。“沁玥，对不起，现在想起来，当日我对你太残忍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和胤祥……”萋卉的声音哽咽了。
我心里叹了口气，搂住萋卉。“萋卉，你不要误会，我和十三哥之间没有什么。你是他的妻子，是他终生唯一所爱。当局者迷，我在一边看得很清楚。你对他的深情，他完全感受到了。你和他之间的默契，是任何人都无法达到的！”我的胸口似乎从来没有跳动过那颗心脏，我完全麻木。
“沁玥，你知道吗，胤祥一个人在书房的时候会一脸悲伤地看着荷包。那份深情震撼了我。刚开始，我恨过、怨过，怨你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一切。但是冷静下来，我觉得你好可怜，也好坚强，你用自己的方式成全了胤祥，也成全了我。”萋卉泣不成声。即使再麻木，听到萋卉的低泣也不禁哀伤起来。我紧紧抱着萋卉，“萋卉，年少时的我们永远无法知道自己到底真正应该珍惜的是谁。我看得出来，胤祥喜欢你，你要好好守护他，你们会很幸福的！”
萋卉反手抱住我，泪水打湿了我的睡衣。“沁玥……”
“萋卉，你曾经说过打不过我，也说不过我，但是难道你想连丈夫心中最重要的位置也让给我吗？”萋卉身子一僵，“你想得美！”
我轻笑起来，“萋卉，胤祥是你的，我抢不过你！”萋卉鼻音浓重地笑了起来。“萋卉，好好照顾胤祥，他现在只是一叶障目罢了，最终他会知道谁才是心中挚爱。”心出人意料地剧烈颤抖起来，我闭上眼睛，感觉冰凉的泪水狠狠滑破平静的面颊。
艳阳高照，我穿着耀眼的红色礼服走进主帐。我头顶的发髻已经盘起，上面带了名贵的珠宝。梳头额济特意没有把我剩下的头发编成辫子，根据乌珠穆沁的古礼，父王要给临嫁的女儿梳头。
“沁玥，你是朕见过的最美的新娘！”皇上眼中感慨，一边，父王已经双眼湿润。我平静地笑着，静静侧向皇上跪下。心扑腾起来，我正对上胤祥的目光。他面无表情，异常平静地看着盛装的我。十四阿哥看到我脖子上的蝴蝶，眼眶一红，别转了脸，手微微发抖。
皇上持玉梳走到跟前，轻轻为我梳头。“郁郁青青，长过千寻！”皇上口中说着吉祥话。父王接过梳子，默默给我梳头，“乌珠穆，要时常回家看看老父。”眼泪终于缓缓滑下，我平静的面具裂开了一道口子。胤祥虚弱地闭上眼睛，脸色苍白。
梳头额济上前把我剩下的头发编成两条辫子，带上镶满珠宝的辫套。我起身，再次向皇上和父王叩首，看到两位老人眼中的感慨。身边满洲的贵族和蒙古王公说起奉承话，夸耀我的美丽和皇上的隆恩。帐外，战鼓激越。
“沁玥，你先行祭天礼吧！毕竟是乌珠穆沁的公主，你们部族的古礼还是得全！”皇上缓缓道。两个陪嫁丫头上前，扶住我走向帐外。我们部族崇拜太阳，出嫁的公主都得向太阳祈福。祭坛至于公主湖畔的一个高崖上，这是整个木兰围场最高的山崖，下面，公主湖波光鳞鳞。
我静静走向祭坛，夏日的太阳也暖不了自己的身子。这祭坛离营帐只有不到一千米，对我而言却像一生。我和胤祥在公主湖畔结缘，一切的因果也将在原地终结。胤祥，公主湖见证了我们的情深似海，也亲眼目睹了我们的爱情走到尽头。你我之间的海誓山盟从此只能深深埋在心底，从今日起，我会尽最大的努力作他人的好妻子。但是我给的誓言不变，我们会再相逢。
我伸起双手，仰天对着耀眼的阳光。“天神，请您赐给我翅膀，让我再次飞翔吧！”草原起了微风，我的裙角轻轻飘荡，似乎是天神给我的回应。我淡淡一笑，缓缓转身，远处，皇阿玛和父王站在主营前静静看着我。他们身边好多人，胤祥和萋卉应该也在吧，十四阿哥和十四福晋也在吧。祝你们幸福！
突然主帐的人群骚动起来，父王似乎在凄厉地唤我。我有些不解。“扑哧！”胸口传来一阵剧痛，我愣愣地看着一只羽箭从自己的左胸穿过。心痛苦地收缩，我听得见它无言的呐喊。一时间，我根本无法思考，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沁玥！”“小玥！”一片惊叫传来，侍卫纷纷涌上。“先保护皇上！”营前响起一片喊叫，马蹄声激越。
“萨仁公主，策妄大汗喜欢你！”如蛇一般冰冷的眼睛盯着我，策妄帐下大将大策凌敦多手持弓箭、策马向我驰来。
“大汗说了，无论是生是死，都必须抢到人！”一小队漠西蒙古的兵马冲了过来。我脑中电闪火石一般，这策妄大汗是否喜欢我可不敢说，但是破坏这次结盟却是势在必得。
胸口剧痛，心跳渐渐弱了。我痛苦地捂住胸口，感受到胸前的一片湿润，鲜红的嫁衣被血浸透，红得分外妖异。不顾身边不断靠近的漠西兵马，我急切地看向主帐。那里乱成一团，皇上的怒吼，父王的气急败坏清晰传来。一队乌珠穆沁的兵马也开始朝我的方向驰来，但是，漠西蒙古的人离我更近。
“拦住两位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太危险了，你们不能过去！”主帐那边更乱了。
我牙关一咬，对不起，胤祥，虽然我想留住你我的回忆，但是这一箭已经穿胸，天神也救不了我。与其尸身再受辱，不若让我选择飞翔吧！
我咬紧牙关，反身跑去，奔向那悬崖。
“不要！”胤祥和十四阿哥凄厉的声音传来，我的眼泪随着步伐飞驰。对不起，对不起，请你们放手吧！
“抓住她！她可是重要的人质！”大策凌敦多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在他的马匹已经到跟前的一瞬，我纵身跳下悬崖，右手一紧，听得布帛破裂的声音，我的一个袖口被他扯碎。风声渐紧，在下坠中我看到他手持一片红布愣愣地看着我。
风的声音越来越凄厉，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情不自禁地伸平双手，心突然舒畅起来，我终于再次飞翔了。
“嘭—”一声巨响，我的身体一片锐痛，在“咕噜咕噜”的声音中，我沉入湖底。胤祥，我已经在公主湖边开始轻唱《乌云珊丹》了，你听见了吗？萋卉，请你一定拉住他，和他甜甜蜜蜜直到一百岁。但是等到下辈子，我绝对不会把胤祥让给你！
伤痕累累的心终于停止跳动，我微笑着沉睡到湖底。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出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