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上巳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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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十格格在□□的瀛台岛上缓步，望着不远处的翔鸾阁，那延绵的十多间屋子与紫禁城不尽相同，在皇家庭园中显露几分秀色。今天是三月初三，按照汉人的礼法是上巳节，听母妃和我提起过汉人有在上巳节踏青的习惯，而且很多女孩子的笄礼都在这一天举行。如果我在母妃的故乡，今年或者明年也就是举行笄礼的时节了。
“沁玥，谢谢你陪我出来走走！”十格格温和地看向我。
“客气什么，是我应该谢你，没你相邀我还不知道紫禁城还有这么秀丽之处。”我淡淡一笑，被周围的水景深深吸引。这几天一直闷在翊坤宫，想起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暴怒的神色就黯然不已。我也渐渐感觉到三阿哥眼神中浓厚的深沉意味以及其间的几许了然。春天已经临近，但是我却日益如履薄冰。眉头一皱，心情不禁黯然。
“沁玥，这两天你的脸色也很苍白，是不是身体不好？”十格格关心道。
“呵呵，都说祸害活千年，我的身子骨好得连我自己都吃惊呢！”我脸上在笑，心里却有化不开的迷雾。
“你啊，就是没个正经。沁玥，你在蒙古过上巳节吗？”
“一天到晚在草原，满眼所见都是青草，根本就不需要专门拣个日子踏青！不过听母妃提起过，在古时候上巳节是女儿家可以随意出游的日子。好似王羲之《兰亭集序》里的‘流觞曲水’指的就是上巳节。”
“骏马骄行踏落花，垂鞭直指五云车。美人一笑褰珠箔，遥指红楼是妾家。”十格格轻声背诵李太白《陌上美人》一诗，我一愣，露出一脸贼相：“好哇，堂堂皇格格居然背诵这样的淫诗！难不成，我们十格格也思春了？”“沁玥，你这个臭丫头！”十格格满脸不依不饶，挥起粉拳做势要打我。顿时两人嘻嘻哈哈地追打起来。
河边垂柳的嫩芽在微风中拂动，翔鸾阁边的海棠花在春日里显得分外娇媚。草长莺飞的时节，和煦的春风抚过我的脸，多日的阴霾似乎一扫而去。嗅着泥土芳香的气息，我强烈地想念起乌珠穆沁。现在家乡的草原应该已经呈现一片初绿了吧，再过一个月，该开满黄色的、紫色的野花了。
“好美！”十格格抬起头，一阵惊呼。我随之抬头，发现我们已经来到海棠花林下，密密麻麻的淡粉色花朵织在头顶，一阵风来，落英缤纷。“没想到花瓣下的雨这么美！”我伸出手想接住那些凋落的花瓣。两个人一时傻傻地看向不断陨落的海棠花，心里盛满浓浓的凄美之感。
“两位海棠仙子看了这许久，脖子不酸吗？”闲闲的声音飘了过来，我愣愣回脸，隔着不断飘飞的海棠花雨看见胤祥似笑非笑的脸。今天他穿着一身湖蓝的长褂，淡蓝的坎肩与身边的湖水一般颜色。我有些发怔地看着他英气的脸庞，在一片落英中，竟有他不是凡人的错觉。胤祥见我这样，轻轻一笑，眼中一闪而过一种溺毙人的温柔。
“给十三阿哥请安！”十格格盈盈福倒，我随即给他请安。
“一家兄妹的无需多礼！”胤祥潇洒的一挥手，“怎么十格格和沁玥格格有此雅兴到瀛台赏花？”胤祥倚在一边的石栏杆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听沁玥提起今日是上巳节，所以也起了兴致来踏青。加之今日着实风和日丽，觉得也该出来走走。”十格格低头答道。虽然他们都是皇上的孩子，但是这男女有别，胤祥的圣眷又远在十格格之上，因此按理十格格还是姐姐，却要如此谨慎做答。
胤祥淡淡一笑：“上巳节在京城似乎并不是很热闹，不过以前随父皇去江南倒感觉山野之间家家户户都出行踏青，非常隆重。”
我几乎要皱着眉头看他了，感觉非常不喜欢他说话的那种闲淡口气。胤祥嘴边漾起一丝笑意，“对了，十格格，我刚才好像听见你的侍女在寻你。是不是和她们走散了？”十格格和我相视愕然，这才发现身边的侍女都不见了，可能是刚才嬉戏的时候跑得快了点，大家走散了。
“十格格，你的侍女似乎在瀛台岛的另一边寻你呢！”我们低身一福，赶紧要走。“沁玥格格，锦儿似乎往涵元殿方向寻你去了。”身后胤祥的声音仍然不冷不热的，但是我浑身一震。“沁玥，那你先往涵元殿去吧，我们等下在涵元门碰头！”十格格叮嘱一句就快步走远了。深深吸口气，我缓缓转身，胤祥的脸上涌起奸计得逞的坏笑。
咬着嘴唇看向他，又好气又好笑，脸部肌肉撕扯着，想必表情怪透了。突然瞥见他额头的一抹青紫，心里一紧，心痛地看着他。胤祥缓缓走近，轻轻一拉把我带到海棠花林深处。顿时跌入他的怀抱，闻到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我低着头紧紧靠着他，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本来我还真以为你这个人说假话也脸不红、心不跳，现在看来，做了坏事你还是会心跳得很哦！”轻轻一笑，手掌按向他左胸膛，感觉到手心的震动。
“我心跳得快是因为看见了你！终于找到机会和你独处了！”胤祥的声音很低沉，“沁玥，我很想你！”
我抬眼看向他的额头，眉头皱了起来。拿起手帕小心地擦了一番，“痛不痛？”
“看见你啊，什么病痛都没有了！”胤祥握住我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心里一麻，脸慢慢地红了起来。胤祥的眼中盛满如春水一般的温柔，更紧地抱住我。
“那天吓坏了吧？”胤祥轻轻拍着我的背，好像哄小孩一样。
“下次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揪住他的衣襟哀求道。虽然在蒙古，男人习惯用武力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看见他和十四阿哥针锋相对我却不寒而栗。胤祥沉默了，我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直直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中翻腾着一丝怒意，下巴倔强地僵着。我伸手抚摸他的脸，想抚平他脸上的所有僵硬与不悦。胤祥眼波一闪，有些感动地看着我，紧紧捧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了！我会尽量避着十四弟的。”我甜甜一笑，仰头快速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
胤祥一惊，慢慢脸上闪现促黠的神气，“沁玥，这好像是你第一次主动亲我？”
脸上烫烫的，局促地扭着手中的绢帕，心里破口大骂这臭小子不厚道。头顶响起一阵低笑，胤祥猛地打横抱起我，在一片花雨中转圈。感觉到一阵头晕，紧紧用手搂住他的脖子。顿时一切都看不清了，只感受到胤祥眼中春水一般的柔和以及跳动其中的喜悦光芒。我抬头在他耳边轻轻说，“我喜欢你！”胤祥身子一僵，停下步伐，定定看着我。我舒服地窝在他怀里，笑得很娇媚。眼前一黑，胤祥唇上的火热刹时淹没我，我不自觉地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完全沉沦在他的气息之中。海棠花似乎都看得不好意思了，加紧飘落，几乎想把我们覆盖起来。
“沁玥，你真好！有你在身边真好！”胤祥的额头抵住我的额头，满足地叹了口气。
“如果你再不放开我，让十格格他们看见我们这副模样，那我们两个都好不了了！”我吐吐舌头，虽然舍不得放开胤祥，但是却不想继续惹麻烦了。
胤祥深深叹了口气，有些不情不愿地把我放了下来。他深深看了我几眼，伸手把我头发上的花瓣轻轻挑了下来。随后他在袖袋中掏出一根花形的簪子，轻柔地别到我的发髻上。“上巳节，我们沁玥长大了，要行笄礼了！记住哦，带了我的簪子，就被我定下了，以后可不许再随便对着别的男人笑了！”胤祥装出一副凶相，朝我龇牙咧嘴的。
我噗哧一笑，假意四处嗅嗅。“今天谁在吃饺子啊，好大的醋味哦！”不等胤祥回答，快步跑开，笑声在这一片海棠花下播撒开来。回头望去，胤祥仍愣愣地站在树下，脸上的温柔让我浑身一颤。朝他嫣然一笑，满意地看到他眼中的痴然……
“沁玥！”十格格轻声唤我。
“啊？”我顿时回神，脸有些红了。十格格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我，看得我有些局促起来。“怎么啦？我脸上可没什么黄金屋，不用这么仔细看吧！”我勉强说笑道。
“沁玥，十三阿哥很喜欢你是不是？”十格格犹豫了半晌，迟疑道。
我一惊抬头，心里揣度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沁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感觉十三阿哥今天是特意分开我们而已。”十格格拉起我的手，有些急迫地说。
我心里暗叹一声，早就知道宫里没有糊涂人，只是没有想到报应来得这么快。“十格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我温柔地看着她，心里却有点打不定主意。
“沁玥，我在宫里日子长了，别的没有学会，但是看人脸色的功夫倒是学了八成。”十格格别转脸去幽幽地说。我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脸，心里不禁忐忑。“沁玥，庆隆舞那天，太子说对你有心时，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的表情都很古怪，从那天起我就留了心。看了几次，我想我没有猜错！”十格格回脸定定看着我，脸上几乎露出一种悲悯的表情。
我一震，咬紧牙关，默然无语。“沁玥，在深宫中，爱情根本就是一种奢望。我的兄弟们，他们是皇上的儿子，是迟早要担当大任的，所以他们的爱恨都纠缠着别的东西，显得不那么纯粹。”十格格说得如此坦白，我倒是一怔。这些道理赤温叔叔早就说透，但是一个皇格格能够如此坦诚说明宫中生活的险恶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沁玥，你冰雪聪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应该明白。阿哥的婚事都是皇上亲指的，这是天命。或者说，婚姻是我们宫里的孩子最大的不自由。本来你蒙古郡主的身份是完全可以成为皇子福晋，可惜你是三阿哥的表妹，太子也明着表明对你留了心，种种一切，已经使得你不再适合留在十三阿哥或者十四阿哥的身边，你的爱会给他们带来麻烦。”十格格怜悯地看着我，眼中的悲凄让我感觉到她对我的关心。
“其他的我都明白，我只是不清楚三阿哥和这事怎么扯上关系呢？”三阿哥一向视我为亲妹，我想不出他为什么会成为一种阻碍。
“怎么说呢，我的兄弟们并不是铁板一块。沁玥，就拿那两个阿哥来说吧，十三阿哥和四阿哥亲睦些，十四阿哥却是和八阿哥他们更亲。三阿哥是众皇子中最潜心学术之人，平日也不刻意结交阿哥，如果你嫁给十三阿哥或十四阿哥，那岂不是会形同三阿哥也归属其中一方？”我彷佛被人兜脸抽了一巴掌，浑身冰冷起来。
“沁玥，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兴风作浪，而是真的希望你好！”十格格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是颇有才情之人，皇上也很宠他们两个，本来，嫁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幸福的。但是现在的情势明摆着，如果他们娶你，你会失去自由，被这巍峨的宫殿关到死。而他们则可能面对太子及另外一个兄弟的敌视，日子也不会好过……”
我怔怔看向十格格，眼中洋溢起浓浓的感激。“谢谢你，十格格，如果不是真的把我当亲人，你根本不会冒着风险点评自己的兄弟！但是，交出去的心，我如何收得回来？”
十格格脸色一黯，轻轻叹了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十格格，我知道宫里的生活充满险滩，这样我就更不愿意我深爱之人独自面对这些，我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至少我会一直站在他身后支持他，即使他在外伤痕累累，我也要用自己的爱抚平他所有的不快乐！可能这根本无法达成，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但是不试过又怎么知道不可能呢？”我咬着牙，想说服十格格，更希望说服自己。
十格格脸上彭湃着各种情绪，最后她握着我的手定定地说：“沁玥，你是个坚强的人，希望你能改变自己和你所爱之人的命运。我虽能力微薄，但是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我的眼眶有些湿润，拉着十格格的手，心情激荡，但是心底深处却涌起新的忧愁与不安……
锦儿打着灯笼走在面前，我们从西五所出来沿着长长的甬道向北往翊坤宫走去。一阵夜风吹来，抚动我的发丝，我摸摸头上胤祥为我戴上的发簪，心里悲喜交集。灯笼的光芒一顿，锦儿呆呆站住了。我抬眼，十四阿哥阴郁的脸色在火光下跳动。心里一紧，我咬紧牙关看向他。
“十四阿哥吉祥！”我和锦儿盈盈一福，低头看着他的身影渐渐向我压了过来。
手臂一紧，我被他带到路边阴暗的小边门。锦儿一声低呼，赶紧熄灭了灯笼，站在离我们五步之外四下张望。
手臂痛得很，我有些紧张地抬头看十四阿哥，在月光下，他脸上的黯然让我心里涌满愧疚。“小玥，为什么不理我？为什么我让小福子带了那么多话你却一句不回？小玥！”十四阿哥的声音低沉。我无言以对，感觉到十四阿哥目光中渐渐凝固的冰冷。
“小玥，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十四阿哥的声音里几乎有一种哀求。
我浑身一颤，看着他脸上的痛苦，心里有种伤痛慢慢弥散，但是我的脑海却坚定地响起赤温叔叔的话：“有时候在感情的漩涡里，犹豫和善良才是真正的残忍！”我努力控制住自己想安慰他的念头。
“对不起！”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嘶哑过。
十四阿哥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他的双眸涌动着深不见底的情绪波涛，我用了自己最大的勇气坦然看向他的眼睛，心里泛起浓浓的歉疚和怜惜。是我伤害了他，是我用自己的无知放纵了他的情感，最终我却如此残忍地彻底把伤口剖开，现在，我几乎听得到他心里滴血的声音。
“小玥，你今天累了是吗？我改天再找你吧！”在我的目光下，十四阿哥有些不自然起来，勉强笑着对我轻松道。看到他惨淡的笑容我的心更加不好受，此时此刻如果他暴跳如雷可能我还会应付得更好些，面对他比泣颜更加苍白的笑意，我恨不得能以死向他谢罪。
“对不起！”我的眼泪缓缓滑下，心里所有的抱歉瞬间把我淹没。脑中回想起自结识以来他对我的种种好，身为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皇子，他做到了他能想到的最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疯狂地呢喃道，真希望他能恶狠狠地打我一耳光，这样可能我就能更加坚强地面对他的黯然。
“小玥，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只是累了！”十四阿哥心疼地拿出一块帕子轻轻给我擦眼泪，他的脸色平静，目光中没有更多的情绪显露。但是他的平和反而让我全身冰冷。
“锦儿，好好送格格回翊坤宫，天气虽然回暖，你也不能让格格穿得这么少啊！”十四阿哥口气渐渐严厉，手柔柔地抚摸我的臂膀。我浑身一震，他的目光如此深沉，深沉得我从中再也找不到那个在围场笑得如此爽朗的男孩。
“十四阿哥……”我茫然地看着他，心开始收缩。
“说过了，叫我胤禵！”十四阿哥口气轻柔，但是里面有种不容置疑的坚持和风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我顿时噤口，脸色青白起来。“好了，早些休息！听说你今天去踏青了，走这么久肯定累了！”十四阿哥摸摸我的头发，直直看向我的脖子，“我给你的那个蝴蝶项链呢，记住，以后每天都要戴着！”言罢，他铁青的脸色挤出一个笑容，转身往甬道而去。
“十四阿哥，我……”我急切地想把话说清楚。十四阿哥霍然转头，脸上的表情彻底吓坏了我，我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沁玥，你只是迷路了。我说过，每次迷路就喊我的名字，我会牵着你的手帮你找到正确的路！”十四阿哥努力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眼中闪现出一种几乎可以杀人的寒光。我咬紧牙关，有些发抖地看着那张似乎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的脸。十四阿哥决然回头，再也没有转身。
我攥着自己的衣服，努力想控制自己的颤抖。“格格！”锦儿面色青白地朝向我。我几乎是绝望地看着她，心里百味横陈。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上巳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