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Caru

7、第 7 章

　　若将其形容为一件事，也不算准确。
　　毕竟从始至终发生的仅是一段静水微澜的对话。
　　“呼～结束了！迦勒底的训练室真好啊，连毛巾和饮水机都有准备！”白银剑士就着瓶子猛灌完一大口，开怀大笑着步出自动滑开的金属门。
　　“是。为了大家能够在模拟训练结束后及时擦干身体，补充水分，这方面一向都有注意！”走在后方的盾之从者已追上英灵级训练的强度，气息匀称地浅笑接话。
　　“我记得玛修第一次看到有这些的时候也很开心。乔尔乔斯先生还给你专程拍了作为礼装封面的《擦汗中！》照片，现在都放在灵基保管室里呢。”藤丸立香夹在两人中间，愉快地跟着打趣。
　　“……前、前辈！”眼镜少女脸颊飞红，“那时候……还不够稳重，让你见笑了。还请不要再提了！”
　　“是是。”对认真又天真的后辈一向点到即止，立香放她去往女从者专用更衣室，接着握拳挡住唇边笑意，“玛修还是老样子，过去多久都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她从最初就这样帅气了嘛。真了不起啊！”查理曼赞赏地一并注视远去的年轻盾兵，“不愧是拯救人理的Master的第一从者。”
　　“最开始我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新手Master呢。”立香摇摇头，“能走到这一步，是依靠玛修，还有迦勒底的大家和其他Servant们，很多很多人的支撑才做得到。”
　　“是吗……”查理曼将目光收回来，落在黑发男孩身上。不禁低声自语。“那，你和我差不多啊。”
　　初次踏上战场，以新手的身份开启冒险。与第一从者（御主）互相支持，外加更多英灵从旁协助，才抵达了某段旅途终点的——命运近似的两个人。如今相遇时依旧前路未卜，彼此却都经历过一番蜕变，重新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握住了对方的手。
　　这么一想……还挺开心的。骑士眯起眼睛笑了笑。
　　“……啊，我刚才说玛修不改变的，只是指她的性格。”没注意到查理曼那句低语，立香还在自顾自原本的话题，“实力上，她变强了，能越来越好地运用灵基外骨骼了，Servant的大家也都很喜欢那么努力的她。”
　　“嗯！说得是啊！”急忙拐回御主谈话的中心人物，脑子也就未多加思索。“要是卡尔大帝见到了玛修，”
　　随意散漫惯了，连给对方心理准备的导火索都欠奉。
　　“大概也会突然说出‘我想娶你为妻’之类的话吧——”
　　脱口而出一颗炸弹，直接引爆了整片雷区。
　　“？！？！！”
　　晴天霹雳。藤丸立香只觉得刚到嘴边的闲话都在那一瞬间凭空消失了。卡尔大帝？玛修？……妻子？！几个单词在耳中打转，重点落在最后的字眼上，刚经过训练还热气腾腾的身体陡然寒凉一片。
　　“等等？！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直想赶紧堵住对方的嘴，用这种他都不明白为何音调高了八度的大吼。眼前这位虽只是冒险者骑士查理曼，是和史实上的卡尔大帝分割开的侧面，但亦是互相了如指掌，本质上的……同一个人。
　　彼身为王，娶妻立后天经地义。欧洲之父萌生慕情爱意的目光，自然只会投向『女性』。
　　同理可知，查理曼也——
　　“…………。”
　　拳头垂在身侧，指甲陷入掌心。为什么……要亲口让自己想起这种事。
　　少年极端动摇的眼神直刺过来，外加不自然到破音的喊声，纵是查理曼也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压低眉毛，不知所措地挠挠下颌。
　　“啊……没事的没事的。”
　　情况混乱，他只能先顺毛再盘现状。向来和善的年轻御主少有这样失态的瞬间，那双蔚蓝眼睛闪烁不已的并非愤怒，只是更复杂。困惑、纠结、伤感、灰心，以及如同光照不进的水底一般，骤然沉淀成团的绝望。
　　原来如此。Master是真的很喜欢玛修。是那个吧，发现自己不足以与英雄和王者相提并论，生怕心仪的女孩被抢走的无力感？有够大意，居然说了如此不识趣的话。骑士上赶着亡羊补牢，殊不知根本是火上浇油：“那家伙不是会对别人的女人出手的类型……来着……”
　　后面的迟疑又是怎样？看上的女人不惜横刀夺爱吗。……说到底，不管是哪边的，都已经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了。
　　“抱歉，实在是听了觉得只有不安。而且查理就在这里不是吗。”
　　立香稍稍低头，勉强回到正常的语调。反应过激这一点上他心怀歉意，何况自己也没有资格让圣骑士帝应承任何事情。
　　“我吗？不不，绝对不会啦……！”
　　那就是杞人忧天了。查理曼垂下眼睛扪心自问，且再次笃定。作为骑士的剑之英灵，深藏心里的从来只有一个身影——善良真诚，不畏苦难，他最帅气的少年御主。眼下这个人正站在面前惶惶不安，一个普通的年轻男孩的恋爱困扰与忐忑，他自认终于清楚看见。
　　——即便这份恋心并非指向自己，这一事实又何其苦涩。
　　“放心吧，立香。我只是我，冒险骑士查理。我向你保证，你担心的事情是永远不会发生的。”
　　想表白的部分硬吞回去，查理曼扶住藤丸立香的肩膀，郑重其事向他承诺。
　　“……。”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手心麻木，胸口塞满铅块。这单纯的骑士哪懂他害怕什么。迦勒底不乏伉俪情深的组合，齐格鲁德与布伦希尔德，俄里翁与月神，龙马与阿龙小姐，凯撒与克娄巴特拉——作为大家共同的御主，藤丸立香也尊重英灵的恋爱自由。春风般的骑士喜欢帅气的人，飒爽的女性英灵比比皆是，这种标准放立香看来，几乎等于没有标准。
　　骑士的心爱，会是罗兰的安杰丽卡，崔斯坦的伊索德，迪尔姆德的格兰妮，兰斯洛特的桂妮薇儿。身为男性，他边都不沾。哪怕查理曼说过他是迦勒底最帅气的人，那也只是表达对御主的鼓励，对朋友的厚谊。
　　不可能对此毫无常识，理智必然也曾发出过提醒的声音。
　　……奈何那道惹他眷恋的光芒太耀眼，情窦初开的少年终究放弃抽身，将头埋向了听不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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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前位置：锡尔米姆一带>

　　“Master，怎么了？”
　　查理曼询问的声音好似从远方飘来，立香如梦方醒，意识到整个人陷入发呆状态已有好几分钟。他微微摇头表示无恙，重新把精力集中在眼前的景象上。
　　如是便好，他暗自思忖。那之后始终没机会和查理曼单独行动，看来大大咧咧的骑士早把那些微不足道的对话忘在脑后，还是那个热情活泼的好战友，忠诚可靠的Servant。
　　没有比这更好的。自欺欺人地将那份心情也打个死结置于脑后，回归正事。
　　“……那是城镇吗？”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处高大建物。
　　从复权界域南边一路向西，他们在护城河尽头大湖的岸边注意到了这片构成可疑的建筑群落。有刚落地时的前车之鉴，立香谨慎地拽紧了身边人的斗篷，生怕查理曼一个心血来潮又要去打探情报，然后撒手没。
　　……在封印状态下打群架约等于泥菩萨过江，届时令咒都不见得能赶上。
　　“不，看上去更像是塔台或者营寨之类的。”查理曼注意到御主的担忧，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针对敌方却措辞粗暴，“居然贴着复权界域的边缘造这种玩意，也太嚣张了啊混账家伙们。”
　　“是复仇界域的Caster干的？”立香吃惊不小，“他们不是刚被打回去么？”
　　“和袭击复权界域的军队未必是同一支。”查理曼半眯眼睛，借助英灵的目力探视，“而且这处营盘还在工事中，我看到搬材料进场的傀儡兵了。……嗯？”他蓦然扣紧立香的手腕，拖着他往岩壁角落蹲，“躲起来，Master！那边有情况。”
　　“诶诶？！”劳烦详细解说一下，凭人类的视力什么都看不清啊！立香急得伸长脖子，只能勉强望见远方不知何处飞来几颗紫色光点，——抑或说，砸来更为确切。一颗追一颗，落进繁忙作业中的营寨，紧接着便是硝烟四起，礼花炸开式闷响。现场动静怕是不小，但这个距离能听到的音量不过如此。
　　“……那是什么啊。”比他入眼更多细节的剑之英灵诧异地嘟囔，“煤油灯？”
　　很显然，不法建筑遭遇了出其不意的暴力拆迁。作案者还毫不客气地杀人灭口，一大半傀儡兵扑上来围追堵截，都被其切成了破铜烂铁。锐器、投掷爆/炸/物、外加具备牵制效果的魔力构筑的巨网，直接将剩下的从者和傀儡兵都扫荡开来，给那人制造恰到好处的空隙。一连串事故发生在弹指之间，当立香总算看懂发生什么的时候，那位恐怖分子已脱离了被拆毁大半的营盘，正冲着他俩的方向狂奔而来。
　　“啊！！”
　　相隔百米，六目相对，年轻的男性拆迁犯一秒捕捉到目击者二人，用意外高昂的声音喊了起来，旋即一转脚步，直奔迦勒底主从的藏身处。
　　“不好意思！能救救我吗！让我藏一下，拜托了！！”
　　嗯？嗯嗯？？藤丸立香还在懵怔中，对方已擅自做主一脑袋挤进来。他们正屈蹲在不足三平米的岩缝内侧，面前多塞一个，登时逼仄得紧。查理曼用后背挡住立香，狐疑地歪头打量不速之客。
　　俗话说人靠衣装，第一印象至关紧要。若是个铠甲加身的战士，或是气质粗俗的野蛮人，两人的警觉性大概会直接拉满，可这男青年的装束，实在过于……文雅，和无害。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菱格精致的灰背心，披风铺满考究的拼图纹路，肘弯里还兜着羊皮地图和尺子。若未曾亲眼目睹他肇事逃逸，那就纯纯一个风尘仆仆急着赶去上课的大学生。
　　然而气息不会说谎。……这是个英灵级Servant。
　　“你是谁啊？刚才破坏复仇界域的营……”
　　“嘘……！”竖起手指在唇边，那双黑白过于分明的眼睛紧张地瞟了瞟外侧，“先安静。等7分14秒就好！”
　　有必要这么精确吗？立香从查理曼肩头探出脸，仔细看清对面容貌。发型、发色、衣饰风格，以及给人一丝丝阴鸷感的视线，……无端眼熟，又一时想不起像谁。
　　追兵轰隆隆冲过岩洞口，无头苍蝇般兜了两个圈子后原路返回，吵吵嚷嚷地去收拾残局。似乎确实贴近立香印象中的七分钟，至于有没有再多14秒，他也不清楚。
　　“嗯，计算得刚刚好！”
　　大学生从者又兴致勃勃地自说自话，“就算中途添加变量，他们折返的时间也完全可以准确得出。这个精妙的方程式，回头我要记在……”
　　“喂！”莫名其妙成了包庇同伙的冒险骑士少有地心头不爽，开腔打断，“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呀啊，抱歉抱歉！一考虑数学的事情，就把周围忘记了。”银发的青年从者愣了一下，马上态度友好地回话，“初次见面，两位——嗯，我该说迦勒底的Master和Servant比较合适？”

　　整个岩洞里的气氛倏地绷紧。咎瓦尤斯从剑鞘滑出半寸，黑手套包裹的拇指不作声地抵住剑柄。
　　“等等，等等，别动手！我不是你们的敌人。”男从者慌了手脚，“开门见山地说吧，我是被这个特异点召唤而来，负责维持圣杯大战的秩序的调停者，职阶是Ruler。你们的情报，我在被召唤到这片土地的时候就知道了。”
　　“……什么？”立香从大气不敢喘的状态缓下来，“把迦勒底的情报告诉兰陵王和君士坦丁皇帝的人是你？”
　　“是的。”裁定者坦然承认，“公平起见，所有参加圣杯大战的界域之主都会获得同样的信息，所以复仇界域也知道哦。”
　　——果然还是先把这家伙打一顿吧？查理曼向立香眼神示意，立香则摇摇头指示他按兵不动，毕竟以现在的实力能不能打过还很难说——转而继续对话：“既然你知道我们是来消除这个特异点的，又说不是我们的敌人，那你到底站在哪边？是要成为我们的同伴吗？”
　　干脆利落，单刀直入。经历新宿特异点、不列颠异闻带和通古斯卡·圣域之后，对当地从者肚里的弯弯绕绕立香已经不打算一上来就试图分辨了。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少年乐天由命地想。
　　……更何况，当务之急是抓住这个消息灵通的把圣杯找出来！
　　“信不信由你，我可是『善』的伙伴哦。”Ruler说话时，手还在无意识地摆弄他那把机能复杂的尺子，“这里发生的一切，归根结底是争夺圣杯的混战，一方势力最终将收获所有圣杯。作为裁定者，我虽不能对任何一方的动机（Motivation）说三道四……”指尖在某个刻度停了停，“……这个以多欺少的局面也太恶劣了，简直就像校园聚众霸凌一样。实在没眼看呢！”
　　“的确是太逊了啊！”警惕归警惕，在对复仇界域的行径定性上查理曼倒是没有异议。
　　“综上所述，为了消除圣杯大战中的这种『恶』，我会暂时性地给复仇界域方增加一些干扰。”
　　自古Ruler多黑哨，这位更是连装一下都懒待做。光明正大地表达了站边倾向。
　　“炸毁他们的营盘也是因为这个？”立香恍然大悟。
　　“呀，被你看见啦。”他还一脸做好事被戳穿的难为情。“我从西边的界域过来，见到复仇界域派了支小队在这里安营扎寨。这可是三角形一条边的中点，兵家必争之地。若是不拔掉，两边的界域便会被他们彻底割裂，分头攻破。现在动一下手，至少能争取点时间出来吧？”
　　潜台词，等复仇界域再将此处修好，他便爱莫能助。其余的都要看两侧界域之主的临机应变。
　　“喂喂等一下！”查理曼急急抢话，“你说西边有界域？！”
　　“准确来讲，是即将落成。”这Ruler颇像个乐意为同学讲解疑难题目的高材生，几近有问必答。
　　“今天上午之前，那边的山里还只有几个散兵游勇，以及一群同样漫无目的跟着他们的幻灵级从者。我离开的时候，听说他们中间总算推举出一位愿意持有圣杯，以领主身份成立界域的英灵了。预测一下时间的话……”
　　涉及到算术，他益发沉迷解答，浑然不觉听话者的眼睛越睁越大，向他倾身过来。犹如预备捕猎的猫科动物。
　　“对了，这时候立刻动身，假设你们速度够快，还能赶得上参加正式昭告天下的典礼也说不定？”
　　话音未落，他就被人一左一右呼地揪住了披风。两张黑发蓝眸的年轻面孔猛然怼上来，异口同声——
　　““快点带路！！！””
　　“……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还真不客气啊你们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