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d-End Filling·死路填充》Caru

20、第 20 章

　　如果复仇界域挑这个时候进攻，自己恐怕连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吧。
　　清晨来临，天空泛白，窗帘遮蔽的室内还没进多少光线，晦暗朦胧，残留些许暧昧气息与热度。藤丸立香躺在查理曼怀里沉沉睡了半宿，再睁眼时意识与记忆急速恢复清明，无端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便是如此。
　　……这样看来，酩酊状态退去后居然没有头疼难受丧失思考能力之类的宿醉反应，徐福酱在制药方面好厉害。他晃晃脑袋，又想。
　　“哦，早啊Master！要起来了吗？”
　　右侧紧贴耳廓问好的声音活力满点。立香转过脸，对上骑士神采奕奕的笑颜。还没顾得上说话对方就凑近，嘴唇上啵唧落了个早安吻，一秒将他打回平时的纯情少年，双颊唰地泛起红晕。
　　复权界域持续整夜的盛筵落幕，不需要睡觉的从者们吃喝过瘾尽兴散去，又回到各自应属的岗位。可惜平凡人类之躯没那么经折腾，外加大量魔力都喂给了自家Servant，立香像条被挤干的皱皱巴巴的毛巾一样瘫在查理曼的臂弯里，眼皮仍蔫得直打架。
　　“查理，再让我睡五分钟……”
　　鼻音浓重，约莫是昨夜后段实在承受不住被做哭的后遗症。绝对没有存心要撒娇。
　　“…………赖床可不帅气哦？”
　　然而还是成功挠到某人心里痒处。查理曼微微蹙眉，露出少见的困扰表情。
　　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只要赖的不是床就没有问题了吧。”立香打了个呵欠，伸手搭上对方的腰——实在纤细，自己的双手足以轻松环抱。喜欢的人切实地被搂住跑不了的感觉真不错。
　　“什么？？”触及知识盲区，查理曼睁圆眼睛，歪头反问。
　　立香忍着酸痛支起身子，向他家从者上方一扑。骑士呜哇一声惊叫，慌忙调整姿势接人，于是翻滚间换了姿势，变成立香在上，他被压在下面平躺的状态。少年御主双臂交叉，伏下来舒舒服服地趴在查理曼结实温暖的胸膛，蓝盈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注视还有点吃惊的圣骑士帝。
　　“像这样子……躺在全世界最帅气的Servant身上休息，就不能说不帅了不是吗？”
　　所谓骑猛兽的人同样会显得很有气势，大约是这么个歪理。但愿在查理曼这里管用，立香抿了抿嘴。难得顽皮一下有点开心，也有点紧张。
　　“……啊～～！真是，被你打败了啊立香！”
　　岂止管用，简直效果拔群。查理曼扯过被子将两人裹好，又在少年额头亲昵地啄吻一记，“是我搞错了，你本来就是我最帅气的Master，哪可能有不帅的时候。还想睡就继续睡吧，充分休息也是重要的事嘛！”
　　“那就……拜托啦。”
　　静静将头埋在查理曼的颈窝，感到他的手臂绕过后背安抚地拍了拍，立香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放轻。亲密无间的抱拥中，惟有彼此的体温与心跳声，传递对方切实存在于此的安定感。惬意的回笼觉不知过了多少个五分钟，直到日悬高空，房间里才再次响起彻底睡饱的少年舒服伸懒腰的声音。
　　“奇怪，没有人来叫我们吗……”
　　穿好衣服，立香接过比他更快整装完毕的剑士递来的水杯，咕嘟嘟地灌下，“我还以为桑丘小姐或者君士坦丁陛下的近卫会很早过来的。”
　　“啊……这个嘛。”查理曼挠挠面颊，“昨天晚上带你回房之前，我和罗兰他们交待过啦。除非我们自己出来，否则不要让人到这边来……这样。”
　　所以『无人打扰』其实是刻意安排的！？而且这交待根本欲盖弥彰——罗兰等人绝对都猜到了他和查理昨晚避开人群是为了做什么——立香轰地红成煮熟的龙虾，默默捂脸：“……我待会要用什么表情面对大家……”
　　“这种时候反倒会不好意思吗，我的Master。”查理曼倒是心情很好地眯起眼睛，“明明更加大胆的事都主动做了那么多啊～”
　　“别说了……！”那能相提并论吗！立香直想随便抄起什么东西堵住他的嘴。思及其他英灵的想法，他忽然意识到，在旁观者眼里，作为平凡人类兼拯救人理的御主，与源自幻想的同性英灵相爱，是何等荒诞不经的事。特异点临时相会的从者们还不算什么，等回到迦勒底，对他和查理之间的关系颇有微词的人想必会更多。
　　……玛修怎么看待自己，戈尔德鲁夫新所长会生气吗，其他工作人员有没有意见，那些单方面对他好感过线的英灵们，又将如何能安抚。
　　过去的藤丸立香少年之烦恼中，自始至终不曾留出一点空间考虑这些原以为不会产生的问题。现在他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十二勇士之王的感情，也终须做好直面非议与责难的准备。
　　好在他不是独自一人。立香将自己收拾完毕后，与查理曼并肩走向外间，将房门打开。复权界域的走廊洁白清净，明媚阳光铺陈在大理石砖上。年轻的御主看了一眼铠甲闪耀的白银骑士，目线温柔地扬起嘴角。
　　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就足以让他拥有面对一切风浪与磨难的勇气。
　　…………至于几分钟后在十二勇士各种意味深的眼神里勇气漏光恨不得遁地三尺就是另一码事了。

　　特异点的Master召唤Servant犹如细胞再生，从不停歇。复权界域全军休养生息的这一两天，外面依然有落地的野生从者受到『反叛』影响，被复仇界域吸收。照这样发展下去，我方千辛万苦击杀的敌方力量很快便会补充回去，前功尽弃。
　　更不要说还有召唤出英灵级强者的可能性。
　　“只能进攻了。”
　　王城的作战室里坐满了英灵。立香坐在离主位最近的位置，查理曼在他旁边，撑腮望向负责主持军事会议的君士坦丁。罗马皇帝负手立于军事地图正前面，神色肃穆。
　　“在扩充军队规模的速度上，我们无法与他们相提并论。唯有速战速决，直接突入复仇界域，将持有圣杯的界域之主击败，敌方势力也自然会随之崩溃。”
　　“噢！那和咱王的策略是一样的嘛！”阿斯托尔福欢叫起来，“查理也说过，对付大群的家伙就要打他们的要害，比如膝盖！然后他们就会‘咚——’地倒地不起啦！”
　　“然也！”身高在多数情况下也只能打到狂战士膝盖的堂吉诃德热烈赞同。
　　“……我的原话好像不是这样的吧？”查理曼陷入茫然。
　　君士坦丁叹了口气：“不管是怎样，你们赞同最好。很遗憾，我没有办法离开复权界域，也需要圣杯的力量维系城池和这里的守兵。”
　　国不可一日无君。留在复权界域的平民从者没有『战意』，失去君士坦丁的庇护，随便几个叛逆的野生从者都能轻易屠杀他们。故而出兵攻进复仇界域的重任，全落在迦勒底主从二人和跟随他们的其他Servant身上。
　　这绝非上策，可他们没有更好的办法。复仇界域人多势众，局势始终未曾有利过，何况回收圣杯这件事也是藤丸立香在特异点的任务。
　　“能用上的从者，都带走吧。九百人足够吗？”
　　无法亲随的君士坦丁对此有点抱歉，大手一挥将所有的兵力都划到了出征方。
　　“这份好意我们是很想接受啦，皇帝。”查理曼敲敲桌子，“但这次有些人反而是不能带的。之前的会上不是讨论过了嘛——关于复仇界域的那位『教皇』。”
　　教皇。至高神权，信仰者特攻。
　　这两个字一出口，便掷地有声地先镇住了三位圣骑士，君士坦丁也随即面沉如铁。
　　庆功宴前的临时会议上，以清姬提供的线索为起点，围绕那位神秘教皇身份的讨论持续了至少半个钟头。『约翰』是真名，又是谎言；只这一个矛盾至极的结论就足以让人挠头。
　　真想念以福尔摩斯为首的迦勒底智囊团。藤丸立香无奈地将求助对象转向名侦探的年轻宿敌，我方目前唯一的头脑担当：“莫里亚蒂，你看破的真名确定是『约翰』吗？清姬是不会说谎的，哪里搞错了吧？”
　　“我怎么可能会出错。”天才学生模样的从者悠然笑道，“迦勒底的御主，只着眼单一条件是没法推导出结论的。既是A，又可以是B，和B比起来，A更像谎言——你的提示就坐在你旁边，连这都想不到吗？”
　　“诶？！”立香一扭脸，视野里只有年轻的圣骑士王同样疑惑的面容。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人类御主突然灵光乍现，啊地大喊出声从座位上弹起来。
　　“原来如此！”
　　他没有自主推理的天赋，却是个一点就通的好学生，足以让喀戎发小红花和初段证书的那种。立香兴奋地先rua了一把黑白花的发旋，趁查理曼瞠目结舌的空档又转回来：“同样的名字，两种叫法，对吧？就像查理和卡尔大帝那样。”
　　再结合清姬所言，与幻想的圣骑士帝是同类，其存在本身也是『谎言』——
　　“那个人和查理一样，是个名字叫法不一，而且并不存在于真实历史的空想的教皇。”
　　查理曼紧接着也明白过来：“这样啊！既可以被称为『约翰』，也还有另一个更加出名的名字。不……反过来说，在那家伙的经历里，『约翰』其实也是幌子？因此清姬才会将这个名字都判定为谎言。”
　　“那不就是……！”
　　“嗯。她是中世纪的幻之女教宗，琼安。”
　　圣杯赋予英灵们的知识比普通人类的储备更丰富。按图索骥，众人得以识破复仇界域统领者暂且还保有的『真实』。
　　“是她的话……加入复仇界域反对泛人类史的动机，实在太正当了。”君士坦丁淡淡唏嘘。
　　如果说作为幻想骑士的查理曼是被史实的自己曾否认过的侧面，女教皇琼安便是被赋予其存在的整个泛人类史所否定的虚影。人们编造出煞有其事的传说，称她女扮男装，为情人混入教廷；坐上教皇之位声名鹊起，后因当街产子暴露女身。结局究竟是死于民众暴动还是遭到废黜囚禁，都未得定论。……当然，史学家们多方研究考据后，把她直接排除在历史轨迹之外，本人确切的生死也不再重要。
　　随心所欲地捏造，出尔反尔地抛弃。多圣洁的人都难保不会滋生怨恨。
　　“约翰是她女扮男装时使用的名字，也是琼安的另一个叫法。”莫里亚蒂将视线斜向窗外的天空，“她很聪明，连真名看破的Ruler都能用这种办法骗过去。倘若你们没遇到清姬，所有人都会被误导着去定位历史上存在的某位约翰教皇也说不定。”
　　“……该说这是运气好呢，还是属于你的『善报』呢，迦勒底的Master。”
　　这句话有意识地压得很轻。转瞬被其他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盖了过去。

　　“以上！给我留在皇帝先生身边好好看家噢，你们几个！”
　　就算性格和圣洁肃穆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作为『圣骑士』的起源，十二勇士从概念构成上就没有办法对女教皇刀兵相向。天主教的琼安对他们的压制力，想必比贞德和天草四郎的神明裁决还严苛镇重。——带去了也容易吃亏，不如留在城里当君士坦丁的护卫，确保复权界域和圣杯安全，他们的王这样干脆地命令道。
　　“呣……又要被小查丢下了。”阿斯托尔福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王你自己呢？你也是最不能向那位教皇拔剑的吧？”
　　“没错。所以我会尽量不对她出手。”查理曼看了一眼立香，“击败教皇的任务交给Master，以及其他在信仰上不会被干涉的英灵们，我来负责保护Master的安全。对付张角和莎乐美……咎瓦尤斯还是绰绰有余的。”
　　“对不起。”藤丸立香向三位圣骑士六十度鞠躬，“是我力量不足。礼装的技能……只能照应到查理一个人。复权界域的大家就拜托各位了！”
　　“没问题，放心交给我！”罗兰双手叉腰气宇轩昂，“这边也要说同样的话，家王就拜托你喽，Master。他兴头一上来就容易不计后果地大闹起来，你可一定要看住啊！”
　　“……我会的。”少年御主忍不住用拳头挡住笑容，“罗兰也真是了解你们的王呢。”
　　“陛下，Master，还请多加小心！”布拉达曼特紧握长枪，“复权界域和君士坦丁皇帝陛下，我们十二勇士一定会守护到底的！”
　　“噢！有这样的气势就好。很可靠啊布拉达曼特！”查理曼很是自豪，“出身西方的从者部队也会尽量留下来帮你们的。要是在敌方地盘被那个女教皇制住，可就跟砧板上的鱼肉没有区别了。”
　　一通筛选下来，随迦勒底主从出征的军队只剩五百人左右。十二勇士留守，莫里亚蒂和徐福依旧作为辅助役编入中阵，领队变成兰陵王。堂吉诃德得知自己负责殿后，兴奋得满地转圈，桑丘反倒愁容满面，悄悄靠近立香：“藤丸大人，我家老爷也非去不可吗？恕我直言……这种强度的行军他怕是不能胜任……”
　　“桑丘！”堂吉诃德生气地打断她，“能代表圣骑士团与查理大帝一并出生入死，何其荣耀！作为我敬爱的杜尔西内娅大人，是不该说出这种话的。老夫不会再逃避了，为了泛人类史的御主，这次必将付出性命来战斗！”
　　“堂吉诃德先生……？！”立香惊讶之余也稍感疑惑，他并不了解老骑士作出此番激昂发言的缘由，但还是诚挚地表达了谢意。桑丘眼波复杂，哀伤地轻柔微笑：“我懂了，老爷。只要是您的决定，奔赴何处我都将与您同行。”
　　“很——好，都准备妥当了吧！”
　　分兵完成，查理曼站在阵前进行简短动员。
　　“全员听着！泛人类史的命运，就取决于这一役。五百人和一千人没有区别，都是要以绝对弱势的数量深入敌方本营。我们即将前往的地方，说成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但是！”圣骑士帝音量骤抬，力透王城穹顶，“攻也好守也罢，在敌我悬殊的苦战中夺得胜利，才不负汝等英雄之名。你们的勇猛与威名，也必将作为荣耀的记录留存在英灵座上，让过去与未来所有时间线的你们，都由衷地为之骄傲吧。反击的时候到了——此去必将斩获圣杯，破坏复仇界域的心脏！！”
　　“是！！！”
　　应声如雷。反守为攻的主动感支配全军，从者们斗志高昂，豪情满怀。立香深深吸气，一边为他领导力卓绝的骑士倍感振奋，一边确认似地暗自触摸怀揣的圣杯。随侧头的动作，他一眼瞥见站在阵中的莫里亚蒂；这一次他对分配与战术完全不提意见，顺从得让本来想抱怨的徐福孤掌难鸣，也只得乖乖闭嘴。
　　“嗯，有哪里还可以改善吗……”
　　年轻教授独自沉浸于数学演算，黑白分明的眼睛未聚焦没有光，瞳孔深邃不见其底。
　　“……？总觉得，他的披风还有别的样式……在哪儿见过？”
　　莫名有种心尖突地一跳的奇怪感觉。立香揉揉眼睛，重新打量裁定者绘有蛛丝与拼图的披风内侧。
　　——『看似简单，本质可是蛛网。』
　　被如是形容的迷宫模型浮现在脑海中。
　　“莫里亚蒂（Archer）。”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会在这个时点蓦然想起来到特异点之前，某位犯罪顾问别有用意地为他留下的疑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