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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番外 生日(下) ...

  •   5月21日
      铁男很少睡得这么沉,呼吸绵长,眉梢唇角都松弛着,被风雕琢的纹路浅下去,周身的肌肉也软下去。腿微蜷着侧卧,像个婴儿。
      三井寿看了铁男一会儿,又回到私汤的院落,关掉灯,坐在地板上,靠着玻璃隔断看星星。
      宾馆在半山,夜里幽暗、微凉,水汽的味道飘着。他抽了支铁男的香烟,放在鼻尖细细的闻。和燃过的味道不一样,没那么呛,有一丝说不清的香味。
      他一直很讨厌香烟,唯独从铁男身上闻到,竟觉得贴合得紧。
      星空璀璨,越看越觉得天鹅绒一样的夜空低下来。进入了双子座的时间,但天上并没有双子座,要冬天才能看见。
      他不太信星座,但又忍不住好奇,仔细看过双子座的传说。据说是一对双胞兄弟,哥哥为了陪伴弟弟,选择了一半时间在天上,另一半在地面。所以双子座的人,性格割裂而喜怒无常。
      有吗?没有吧。为什么不把这称为两全其美?
      像他的生活,有一半纯粹属于自己,另一半纯粹属于铁男。他像是游走在两个世界——他一直觉得,他比其他人多活了一次人生。
      第二天的路程虽然短,但因为累和穿越街区多,到达鹿儿岛市的时候也已经是黄昏。铁男降下车速,带着三井寿在市区慢慢的逛,找下榻的地方。
      他忽然看见了“三井花园酒店(鹿儿岛)”,停了车摘下头盔,笑问:“第一次见到你也在三井花园酒店。我说,三井,真不是你家的产业?”
      三井寿跳下车子活动筋骨,他窝在后排也觉得腰要折了,连续的骑行简直要命啊。“真是我家的,铁男,恭喜你淘到了金子。”
      铁男认认真真点着头:“我放心了,看来真不是你家的。”

      5月22日
      鹿儿岛市在九州岛南端,是九州第四大城市,但繁华程度完全及不上湘南。对于三井寿来说,简直算得上田园。他迎着太阳,站在窗前抻个大大的懒腰。对面几公里之外是樱岛,他还没见过火山喷发的样子,樱岛也没给他获得人生新体验的面子。
      铁男从身后抱住他,还带着未擦干的水珠:“想去哪儿?屋久岛?红树林?在市内逛逛?还是去对面的樱岛?”
      三井寿等了半分钟,晨光晃眼睛,他转过来完成圆环,“你就不想对我说点别的?”
      “唔,你带相机了吗?”
      “还有呢?”
      站在酒店顶层套间的巨大落地玻璃前,全世界充实在怀。“三井,生日快乐。”
      三井寿没想起带相机,这个旅行不过是他一时冲动。此时才觉得,留下点印记也不错,毕竟没人能永远任性下去,他一直都知道。
      他领着铁男去选了个拍立得,跨上那驾即将告别的旅行摩托,笑说要带铁男私奔到没人的地方。他确实有个目的地,他为此而来。
      二人一车脱离了尘世熙攘,融进连绵起伏的山间,他们之外再无一物。铁男脱下头盔,用了点力气问:“你确定你是要带我私奔?不是想找地方把我埋了吧?”
      “你说点吉利的,埋你费这个劲儿?”
      挺气愤的音节被噪声撕扯得毫无气势,铁男来了兴致,从低声渐渐转为高歌:
      (据说男人有男人一心归向的故里,而女人也有女人魂牵梦萦的故乡,两手空空的只有那些浪迹天涯的旅人,既不知何去亦不知何从的流浪者们。
      爱呀为我传达吧即便是独自漂泊的骚人过客,爱呀为我传达吧告诉他们回到这里吧。纵使光阴飞逝,昔日梦想却未消逝。
      请君高歌吧为我放声高歌吧,告诉我无法忘情断难丢舍之物还在你心底。)
      曲调高亢澎湃,铁男的声音带着经过风霜的粗粝,掺了沧桑感,别有味道。三井寿索性也摘了头盔,让铁男唱得再大声点。
      铁男差不多是扯着嗓子喊了:
      (话说西方有西方自己的正义,而东方也有东方自己的真理。毫无主见的只有那些无根飘萍的人们,在日夜变幻的风向中彷徨无依的人们。
      我听见你被风追逐几近隐没的歌声,潜心风中我高声回应。纵使光阴飞逝,昔日梦想却未消逝。
      请君高歌吧为我放声高歌吧,告诉我无法忘情断难丢舍之物还在你心底。纵使壮志未酬昔日梦想却未消逝。
      请君高歌吧为我放声高歌吧,告诉我无法忘情断难丢舍之物还在你心底。)
      一曲终了,三井寿让他再唱一个的时候,他润润嗓子,指着山下的小村庄,“不唱了,丢不起那个人。”
      村子很小,夹在山间,沿着山溪蜿蜒出的一小片平地,几十栋白墙黑瓦,散落在绿油油的田地里。
      窄窄的公路穿过,路边竖立指示牌:平川村。
      “是这里?”铁男问
      “是这里。”三井寿答。
      “拍个全景趁现在啊。”
      拍立得派上用场,一张张记忆充实行囊。当他们驶入村子,才发现村子的另一边热热闹闹的,那个小小的神社,有对新人在办婚礼。
      和服的新郎牵着白无垢的新娘并肩走出神社,完成了神前结婚式,卸下肃穆庄严,笑得满脸幸福。亲友团聚在新人身边,鲜花彩带铺出期许的路。
      村民纯朴,三井寿拉着铁男去凑这个热闹,竟被顺利接纳。三井寿开心极了,他上一次参加的婚礼还是去年的事,德男笑得像个傻子。
      他的欢乐落进铁男的瞳,铁男的心在腔子里猛地一跳,忍不住问:“想办个婚礼吗?”
      他摇摇头,凑到新人面前送上祝福,抽空退出来,吻着食指告诉铁男噤声,偷偷绕到神社旁边那个小小的家寺去。
      家寺姓“安西”。
      避开了人,三井寿索性牵着铁男的大手没松开,低声讲给铁男听:“安西老师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好几年,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8岁,老师跟着离异的母亲回到老家,老师是随了母姓的。”
      家族里出了一个篮球国手,是荣耀的事,虽然安西光义极少回来。家寺中有老师的照片和简报,其中有那么一张黑白照片,稚嫩的安西光义,独自站在田间。
      “原来,你的老师也是孤独的人。”
      “不,老师是能在黑夜中前行的,坚毅的人。”三井寿忽然察觉到了铁男的情绪低落,手上用力握了握,仰起坦然的笑:“我不孤独,我有你。”
      铁男指了指照片,“不拍一张?”
      “不好吧,人家的家寺,趁没人发现,咱俩赶紧溜吧。”
      “相机给我。”
      闪光灯从铁男的手中闪亮,铁男甩着相纸时候,听见有人喊他们“干什么呢?”
      他和三井寿匆忙跑出来,想想懒得解释,还是溜了方便。他们没再穿过村子,挂档给油,向前路冲出去。
      兜个大圈再回到鹿儿岛港,又到了夕阳西下。三井寿直接钻进浴室,洗掉一路风尘。等他擦着头发懒洋洋走出来,铁男才进去,给他指了下外套,“你的生日礼物,在我衣服里兜。”
      外套搭在酒店软塌塌的椅背上,三天的骑行,让外套跟人一样皱巴巴没精神。“神神秘秘的。”三井寿嘟囔着,提着领子,从内兜翻出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打了彩纸的简易包装。他看看浴室门,手指暴力拆开包装,里面是个薄薄的相册。
      一共十几页吧,第一页是一张塑封的报纸,关于安西老师退役的消息,后面还有老师带庆义大学篮球队夺得大学联赛的老照片,诸如此类。
      三井寿一时无言,转身又进了浴室。
      铁男一直觉得三井的手漂亮,很漂亮,特别漂亮。白皙纤长、指节分明,瘦,却不干瘪,指肚微微的柔软,覆了层薄茧,像猫咪的肉垫。
      他在花洒下面仔细揉捏这双从腰侧探到他胸前的手,低声问:“喜欢吗?你的礼物。”
      “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说报纸,那年我赌气扔了。”
      耳垂痒痒的,让铁男憋不住笑,“我知道。”
      他还知道,三井寿总在奇怪的地方坦率或者在奇怪的地方别扭,比如下面这句想说又说不利索的话。
      “铁男,我……那个……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吧?”
      “知道,我也爱你。”
      不只有好看的手,三井还有甜甜的唇。

      5月23日
      他们从湘南驾过来的cbf800是个八成新的旅行摩托,因为卖给了二手车行,又是急售,只卖出新车价格的6成。铁男嘴上没说,心里觉得亏,退一步不提钱,改车费了他多少心思。心里不舒服,脸上也不好看,看车行老板的眼神像看见了世仇。
      三井寿踹了铁男两脚,让他去外边等着。这是做生意是结仇啊。等他交割清楚出来找铁男,看着铁男手里的那包零食头疼。
      铁男有个毛病,心情不好时候抽烟凶得吓人。后来,在n次铁男保卫他抽烟的权力和三井寿对铁男香烟的围剿中,双方达成停火协议——上限是一星期一包烟,心情不好的时候去吃零食。
      “就这么不乐意?”三井寿指指零食口袋。
      铁男咬着个牛肉粒发狠,“没有。”
      “别摆张臭脸给我看,烦。”三井寿丝毫没有干涉铁男的私人爱好不对的自觉,也捡了个牛肉粒丢进嘴里。
      铁男把所有的零食一股脑塞进他们的行囊,原本瘪瘪的背包鼓了起来。他单肩背起来,不再想不开心的事。他其实挺想得开,通常生气只生一小会儿。
      “坐机场大巴?还有五个多小时,路上两小时左右,现在走?”
      三井寿站在鹿儿岛港,默不作声,眺望对面的樱岛,总有两三分钟——等嘴里的肉干嚼干净才开口,以免说不清楚话。
      “要不咱俩别走了,就住这儿吧,挺美的。”
      铁男的那点儿阴云彻底被吹散,被三井毫无责任感的大话。“住呗,别说住这儿,”他抬手点樱岛火山口的浮云,“住那儿我都没意见。”
      三井寿气呼呼地抓着铁男脖颈摇晃,“你真烦人!24K纯烦人!”
      车站很近,巴士上人不多。三井寿选个空位,坐到靠过道位置,完全没给铁男让地方的意思。铁男干脆越过三井,坐到了后排。
      按理说,这么空的巴士,应该没人乐意跟陌生人坐。但有个挺浮夸的年轻男人,站到三井寿身边,指了下靠窗位置,“有人吗?”
      浮夸青年颇有谈性,从坐下嘴就没闲着。“你一个人?两小时车程,不如聊聊?你准备去哪儿?看咱们是不是同一趟航班。总觉得你不像本地人,是来旅行的?你的表是百达翡丽的鹦鹉螺吧?简约又灵动,你品味真好,我最喜欢有品位的人。我想你的表一定是真品,你想看看我的吗?你怎么不说话?旅途寂寞聊聊嘛,时装、配饰、汽车,我也都懂点。”
      聊个屁,老子最烦你这种人,三井寿拿眼角扫了一圈浮夸青年,因为身后有铁男,他忍着没骂脏话:“你一个人说得挺好的。”
      浮夸青年笑得欠揍,似乎并没察觉三井寿在鄙视他:“哈哈哈,你还真有趣啊。我最喜欢和有趣的人聊天,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辣。告诉我你去哪儿?不如改签,我陪你在雾岛玩两天?”
      话音未落,浮夸青年眼前出现一张凶狠的脸,一个壮实的男人站在过道上,俯身瞪着他。他惊叫了声:“你干嘛?”
      铁男的唇角勾勒个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搭讪方式太差劲了。”
      浮夸男往后躲了躲,又不甘心,“你行啊?”
      “打个赌吧,他要是跟我走,你把钱包给我。”铁男狠狠亲了三井寿一下,笑问:“跟我走吗?”
      三井寿笑答:“好啊。”
      铁男给三井寿让开道,接着低头看浮夸青年,笑说:“钱包?”
      浮夸男当然不肯给,想站起来,却被铁男按下去,堵着气喊:“你俩一伙儿的吧?想诈骗是吗?”
      “愿赌服输啊小子,”铁男攥了下拳头,指节喀吧吧响,接着伸手抽出浮夸青年的西装口袋里的钱包,顺手丢出车窗去,“懂了吗?”
      浮夸青年跑下去捡钱包,没再回车上。
      他们没人注意到浮夸青年边走边骂,他们不在乎别的任何人。巴士发动了,三井寿靠着窗子,告别渐远的樱岛火山,淡淡问:“铁男,我们办个婚礼吧!找几个知根底的朋友热闹热闹。”
      “真的?”
      “真!”三井寿在铁男耳边笑说:“我想看你穿白无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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