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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花落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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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德男有生以来做得最机灵的一件事。他思度半晌,觉着不能就这么跟着三井寿去篮球队踢馆。宫城、流川还有樱木,这群打架怪物都在篮球队。后面还有一个巨人赤木刚宪呢,没动过手也知道一般人根本不够看。他们这群人一个都打不过,就算加上三井还是打不过。
他打电话给天空之龙,叫龙一定要过来帮忙。
龙在听说了“红头发”这个描述的时候,去找刚好在跟他哥聊天的铁男。
是的,这件事就是这么巧,许久未露面的铁男这几天刚好在湘南,但他特地嘱咐过阿龙不要告诉三井。
铁男听说是去跟高中生打架,第一反应是当然不去。但龙十分诚恳地给他讲述了传说中的红发少年初中时候以一敌八揍趴下围殴他的高中男生的传奇故事,并坦言自己肯定打不过,只能说一场兄弟要讲义气,既然三井寿要作死,那自己只好陪着去死,至于铁男你去不去,你自己掂量。
铁男表示压力很大,那就去吧。但拒绝了龙让他多叫些人的要求。“带一群极道分子去高中校园打架,那可就不是学生的胡闹了。事情真闹大了不好收场,最后背锅的还是三井。我跟去看着点别叫他吃亏就是了。”铁男如是说。
以上这一切,三井寿都不知道。他的想法还沉浸在“这次打完,他跟篮球队再无瓜葛,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他再回头看他们一眼他是狗”的赌气当中。
德男偷偷扯三井的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小三,那是篮球队啊!一个宫城都很棘手了,咱们真去啊?”
三井寿立刻曲起指头敲德男脑壳,胸有成竹地笑道:“哼,硬拼打不过,我认了。但你要知道,那是篮球馆。篮球队成员在篮球馆动手打架,禁赛是逃不掉的。就快到赛季了,那些家伙还做着称霸全国的梦呢,不会还手的。”
“称……称霸全国?”德男翻着眼珠,无法想象这个词的含义。
三井寿翘起腿、抱着肩膀,傲慢地仰起头,让发丝滑开,“傻吧?年年一轮游、年年做美梦,那群傻子,”他随手揉德男的头发就像在爱抚自家宠物狗,“你都比他们聪明些。”
对手实力强劲,想要搬倒就得想想办法,不能硬拼。三井寿虽然憋着气要报仇,但没傻。
首先,他得确定双方情况,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这边……三井寿寻思着德男那几头蒜,真泄气,确实不太够看。
不过对手方面有空子可以钻,这是一个有利方面。具体来说,在篮球队动手,他不怕闹大,闹大了篮球队禁赛了他才最解气!但对方会害怕,害怕就不能还手。两相比较自己占尽优势,这架有得打。
第二,他得确定一个时间。具体来说,他要找一个赤木刚宪不在球队的时间。那个大猩猩!三井寿咬牙切齿地表示,他承认他们这群人加一起都打不过他。
赤木那混蛋太有压迫感,有他坐镇篮球队,德男他们连动手都不敢。关键赤木还总占理你说气人不气人!
第三,他得有一个目标。每一场精心计划过的约架都得有一个既定目标,他不能为了打架而打架。最好能让篮球队禁赛,至少得打掉宫城的牙,还有樱木和流川,一定要揍到他们认清谁是老大!
三井寿计划得很好,并着手实施,打听了赤木去上补习班的日子,带着德男气势汹汹地奔篮球馆去。
他没想到铁男和龙来帮忙,德男没给他说。所以他们遇见时候三井寿很惊讶。看见铁男的脸的一瞬间,他以为铁男会说些什么。不过铁男没说,他也就没说,毕竟这不是详谈的场合。
路上他唯一想到的答案是,铁男大约不像自己以为的那么生气,铁男还是挺大方的。等打完架,他再为他的口无遮拦给铁男道歉。现在不是细想他们的好时机,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湘北篮球队砸烂!
人多势众的三井寿心里的打架目标越发膨胀了。
他猜到了故事的开头,没猜中故事的结局。
在开打之初,湘北队如他所料没直接动手。
副队长木暮性格温和,对劝架实在不在行,而三井本不是冲着木暮来的,没把他放在眼里。有旧仇的宫城以为三井只想找他报仇,态度挺诚恳地低了头,请三井别在篮球馆动手。在场的都知道不能在这里开打,宫城不想连累球队,也不想再住院了。
但这一切都不够解三井的气,湘北的人越退缩,三井惹事的心越坚定。挑衅,他是行家,他态度越发嚣张傲慢,努力欺负篮球。
好吧,实话实说,在场的也有不知道篮球馆不能打架的。后来三井寿很想为自己辩解几句:分明是篮球队的混蛋先动手!就算自己穿了皮鞋踩在球馆地板上、拿烟头烫了篮球——而且这是铁男干的,不能怪他——也不是流川枫拿球砸他的借口!
分明是流川枫那家伙任性冲动不懂事!我只是正当防卫!你们到底搞清楚没有啊喂!
——这是他后来的想法。所谓后来,也没有多久,大约就是三天之后他回到篮球队的时候吧。
三井寿当然无法预见三天之后,此时此刻他只知道篮球队的人动手了!那他还客气个屁!他就是来砸球馆的!开打正合他意!
打架这种事,双方对阵互相吵嚷叫骂,话多难听、场面多尴尬都不要紧,不动手永远有转圜余地。就怕哪一方没克制住,一旦开打,之前所有的计划都是废话,不见分晓很难停下。
而三井寿不良这两年,是出了名了不打到一方全躺倒——以铁男和阿龙保驾护航的实力,躺倒的都是对方,三井寿自己打的架除外——不罢休。
当对方是湘北篮球队,新仇旧恨、千头万绪,他更是宁可硬抗绝不服软,就算赤木回来了也不行!就算和赤木对峙时他觉得自己理亏也不行!
直到安西老师从光中走向他。
一如多年前。
乱七八糟的过去一起苏醒。
透过眼镜片,老师的眼里有光,原来老师真记得他。
他跟湘北和解了,所有心思只剩下一句话:“安西老师,我想打篮球。”
等三井寿哭够了想找铁男,哪儿还有铁男的踪迹。有人来拉他,“喂,三井,送你去医院。”
三井寿抹了一把脸,球馆里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在他沉醉于自己的世界里哭泣时,训导主任和安西老师商量好了处理决定,受伤的人都送去了医务室,剩下几个没挨打的收拾篮球馆。
这显得他很不懂事啊,三井寿想,拍开赤木伸过来的那只巨大的爪子,“我还没原谅你呢我跟你说。你这混蛋早点儿给我道个歉,我至于赌这么多年气?”
赤木弯了半天腰,此时也累了,干脆坐到三井寿对面,一边生气一边劝自己别跟三井生气,这小子还是幼稚,两年都没长大,乱推卸责任。“回来吧,等你很久。”
“真的假的。嘁,你现在是队长了,你说了算。”三井寿彻底擦干净眼泪,还有嘴角的血,真是好久没回球馆,这地板还真滑,“我现在有事,关完禁闭再回来。你等着输给我吧。”
他撑着自己离开湘北,来不及换身衣服,直奔极乐寺。但极乐寺没人在家,他又匆忙奔去天空之龙。
太阳落了,车行的灯极亮堂,照着正在互相上药疼得龇牙咧嘴的高中生们。阿龙那一伙,德男那一伙,肯为他打架背锅的不良朋友们。三井寿很内疚,他们受他拖累,又挨揍又挨罚。他转身出去,到便利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零食,让店家帮忙送过来,聊表歉意。
但他没心情跟他们多聊,拉着修太低声问铁男的去向。
修太摊手,笑得尴尬,“我说我真不知道你信吗?”
三井寿抽掉修太叼着的那半根烟,摔在地上踩灭,掰着修太的下巴,让他双眼对着灯,“你说呢?这才半个来小时的事。我说修太,哪儿有这么巧的,从前几个月都没铁男消息,巧到我去踢馆他刚好能赶上?”
修太的眼睛被灯光晃得直掉眼泪,就像他有多伤心似的。他指着楼上说得特诚恳,“真的,三井,我知道这样说服不了你。跟我上楼,我告诉铁男今天回来干嘛。”
二楼那间用一厘米厚的防弹玻璃隔出来的办公室,三井寿第一次进。里面比他以为的更宽敞些,不是榻榻米,是非常规矩的枣红色桌椅,电脑,卷柜,许多账本,还有一个半人高的保险柜。
很有财务室味道,修太真是正经生意人。
修太进了里屋,打开灯,让三井进来,回手锁好门。“这屋可不能让俊二进,那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学着耍钱。我说三井,你可不许沾那玩意知不知道!”
“我知道。阿龙也不是总玩。别说没用的,说铁男。”
修太翻眼睛对三井笑笑,有那么点儿揶揄,还有些担心。他看得出铁男和三井之间的暧昧情愫,虽然与他无关,都是朋友,他希望他们好。
“铁男之前一直在东京,具体事情没和我说,大致上与港区火电厂的事有关。这个你应该已经想明白了。他这几天回来,忙着办了几本文书。”
修太边说边去开保险柜,对准了密码,两枚钥匙都转过角度。打开柜门,修太取出一只薄薄的牛皮纸袋,站起身递给三井,“这里有一本不动产文书,极乐寺那间屋子的房契。本来,铁男嘱咐我,等你毕业再给你。我想不说清楚你是不会放过我的。”
“房子?”三井寿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本文件袋,没动。
文件袋抖动着,随着修太的不耐烦,“拿去看,你透视吗?对,他把那房子留给你了。里面的文书,你签了字就生效。”
修太长叹口气,“我不该对你说,铁男知道的话一定会责怪我。他从来不想给你一丁点压力。但我真的很担心,三井,他把这间车行让给了我。我觉得铁男这样子,像要去做危险到可能回不来的事。”
三井寿抓过文件袋,在纸张折叠抖动的噼啪声里拉出文件。他没细看,只看了每一本最后签字的地方,铁男都签过了,自然签的是他的法律名字,“寺岛葵”,另一边空着等三井寿来签。
他心酸得眼底泛红,把文件又推回去,封好了口袋,递还修太,“还是你先收着吧,等我毕业再给我。我走了。”
从天空之龙出来,已经暮色四合。三井寿叫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去极乐寺。街景匆匆而过,他无心欣赏。路灯一颗颗照亮他,照亮他的记忆。
算算他认识铁男五、六年了。
他很久不曾想起,但要刻意去想的话,他仍记得。他们第一次遇见,是在铁男的成人礼上。铁男穿了一身白西装,他穿了一身蓝西装。时隔多年他忽然为这个细节想笑,缘分让他们初遇时就穿了情侣服。
那时候他很怕他,因为铁男乱讲话。好吧他没乱讲,所以才更可怕。那时他绝想不到他们有成为他们的一天,就像现在他也不愿意想他们是不是要变成他和他了。
他们的开始不纯粹,掺杂了太多别人的故事。他们背负了同样的无法言说的罪,在无数个只有彼此的夜晚,共谋一场温暖。
但他们结束得纯粹,喜欢就是喜欢,一丝不假。
他们明明一直在靠近,偏偏又错开。就像现在的夜风,温柔细软地环绕他,又从他身边流过。
铁男家没人。三井寿没开灯,独自站在庭院里。这个晚上没有光,没有月亮和星星。没有一堵墙给他依靠,没有人来陪伴他。
萦绕他的只有飘渺的泡桐花香。
忽然,有什么落在他头顶,那么轻。那么轻,花落无声,像他尚未说出口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