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奇迹》Caru

17、第 17 章

　　结束了几乎算是游乐园最后一项定番的摩天轮，氛围好得在外人看来如同一家四口的两对主从说说笑笑地从停稳的舱内走出，到了出口人不多的地方停下来。
　　“还有想玩的吗，爱丽丝？我们要回去喽。仔细想想，可别留下什么遗憾的回忆啊！”
　　“嗯，爱丽丝，努力想一想……”女孩真就板起小脸，有模有样地思考起来。
　　立香翻看着手机里拍的照片，视线落在最后一张上。刚才在摩天轮的舱内，他们四人挤在一起拍合照，查理曼一只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抄着咎瓦尤斯当起了自拍杆，手机居然还能稳稳地立在剑尖上。彩光斑斓下照片自带了梦幻滤镜，爱丽丝眯起眼睛的天真笑容，美狄亚娴静甜美的微笑，以及自己和查理曼现在看来有点冒傻气的大笑，都被定格在了这一幕中。
　　“大家都好帅气啊。”查理曼凑在他旁边看着，“嗯！Master果然也最适合笑脸了。无论何时只要看见，就能让人振作起来。”
　　“你也一样，查理。”立香侧过头，不如说他就没见过查理曼有消极的样子。这个骑士仿佛与那些灰暗的感情绝缘，始终热情洋溢，勇往直前。就算被那副身姿吸引，也合该是正常之事。
　　“是吗！太好了！保持一如既往的帅气就是我所追寻的目标！”
　　查理曼欢快地走开了，立香笑着想跟上，忽然觉得有一股温暖的风从后颈吹过，轻轻撩起他的发尾。
　　“——！？！”
　　已经走到前面的查理曼随之一个急停步，闪电般地折返，还没等立香有所反应，就拉住他的胳膊，将人直接甩到自己身后挡住。
　　“欸！？”
　　立香惊叫出声仔细朝身后看去的时候，美狄亚也骤然警觉，如临大敌地站到了爱丽丝前面。
　　两个Servant戒备的对象就站在刚才立香所在位置的五步之内。是个白发的年轻日本男性，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红白浴衣。一双金灿灿的眼瞳像好奇的猫一般望着他们，不时眨动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虽然没有杀意，但毫无疑问是Servant的气息。
　　这真是始料未及。两个从者的探测范围足够严密，但这家伙直到出现之前，都根本半点迹象也无。立香想起先前和Lancer主从的对话，想起还有一个从者，是可以隐匿自己的气息，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伏到御主身边。
　　“……Assassin。”
　　剑士收敛了表情，如鹰一般锐利的目光盯过去。
　　“嘎、哈、哈。”对方发出了很有个性的笑声，双手叉腰看着他们，“别这么紧张嘛。咱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只是看到同样参加庆典的英灵，来打声招呼罢了。”用着谦辞的自称，语气却有些粗鲁，“没想到啊，不管是Master还是Servant，居然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们。明明不是人类，却也像人类的孩子们一样欢笑、玩耍、打闹。嗯嗯，善哉善哉。”
　　“你一直都在盯着我们吗？”立香无法想象他们居然在暗杀者的监视下没心没肺地玩了那么久，也为自己从没考虑过Assassin居然会来到市里这种可能性而感到懊恼。
　　“不，只是咱的Master来这里访友，才跟过来，顺便观察一下人类的活动。”Assassin将双手揣进袖子，“咱不打算在这里和你们打哦？会破坏难得的庆典的。虽然如果你们执意要战斗，也没关系就是了。”
　　——谁要和你在这里打起来啊！说到底谁让你过来打招呼的！既然只是友好访问，办完事就安静地哪来的回哪里去不行吗！立香一想到距离和远坂樱的决战只剩下几个小时就抓狂，和Assassin简直是在最坏的时机相遇。
　　“啊，彼此彼此。这边也不觉得仓促开始的战斗会看着很帅。”查理曼也没有拔剑，但威严丝毫不减，“我们知道你的据点在哪里，也早晚会到那里和你一决胜负。我的名字是查理曼，传说中十二勇士的领主。你尽可以将其记在心上，然后准备好迎接我的剑！”
　　“嘎哈哈。不错嘛，咱喜欢这样痛快报上名号的英雄。”Assassin大笑起来，“确实是不能离开太久，必须要回去那边了。配着圣剑的骑士啊，随时来造访即可。咱会好好招待的，……或者该说是严厉地锻炼你们？可要有所觉悟哦，年轻的孩子们！”
　　咻地一声，疾风扑面而来，正当精神已经高度紧张的从者们作出反击姿势时，Assassin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了，连去往何处都无法得知。
　　“好强啊。”查理曼不假思索地开口，“那个速度，在Rider之上。是我的眼睛都很难捕捉的程度。”
　　“魔力也……很强。”作为专精魔术职阶的美狄亚甚至有些垂头丧气，“我能感觉到，他的魔术能力深不可测。若是以魔术相斗，我不知道能不能匹敌。要是被召唤的是更成熟的我就好了……”
　　“但是，他犯了一个错误。”藤丸立香望着暗杀者站过的空地，喃喃地说。
　　两个从者同时噤声，将目光投向少年御主。
　　“他透露了一件事，自己不能离开『那里』太久。”立香转过脸，有些微妙地笑了笑，“安德森先生说过，只要留在寺里Assassin就是难以攻克的，鞍马寺想必就是那个关键的地点。那么……”
　　“在开战之前，我们可要好好想一个，把这尊大佛从庙里请出来的办法了。”

　　晚餐很丰盛，立香抓着筷子疯狂扒饭一顿胡吃海塞，并祈求自己的消化系统给点力，尽快将食物转化为生命力，供给自己的从者。
　　“喂喂，不要吃太饱啦Master，会跑不动噢。”查理曼撑着下巴看着他连锅端，“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呃，虽然今天的晚餐好像没有豆腐……”
　　那也比在战场上突然低血糖晕过去要好多了。立香已经没有多余的嘴跟他说话，他将最后一口饭划拉进肚，捶了捶胸口。
　　“差不多快到时间了吗。”查理曼站起来，“那么，我也先进入节能模式吧。”他隐去身姿变回灵体化状态，而立香则在准备妥当后，前往Caster的工房和二人道别。
　　“我们出发了，爱丽丝，Caster。”立香看到爱丽丝坐在外间的小沙发上等他，便在她面前蹲下，“不用担心，我有查理跟着呢。会尽快把一切结束回来的。”
　　“是，立香先生。祝你们一切顺利！”一旁的美狄亚握着法杖，向他行了个礼。
　　“立香哥哥，路上小心。”爱丽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爱丽丝会看着的。就像期待下一页故事那样，就像期待好梦一样。赶快回来，再多个朋友一起开茶会吧！”
　　“嗯。”小孩子的言语总是天真而跳脱。立香笑着点点头，站起身走出工房，也没有忘记替那对少女轻轻把门带上。
　　……
　　位于吹雪市东郊的信川机场，曾经为公众和游客服务三十余年，却在10年前遭遇不明的连锁爆炸事件，导致了极恶劣的损坏和人员伤亡。那之后政府虽然也拨款修复了一部分，但最终还是不知为何将其暂时弃置，就此成了一处遗址。
　　未了解圣杯战争这回事的时候，还以为10年前发生的只是不幸的事故。现在回头看去，完全就是因为它引起的。在人流密度那样高的场所战斗，当时的御主和从者都做了什么实在不敢想象。
　　藤丸立香坐在开往离那里最近站台的公交车上，仰着头靠着椅背。晚饭确实吃得过多，车子摇摇晃晃的让他有些犯困。立香眯起眼睛打着盹，脑子却不如意地没有休息，总有些不清不楚的断片在意识中浮起又消失。
　　他梦见白茫茫无边无际的雪原，如同研究机构一般中性而清冷的走廊与房间，门上被形似月桂花环的纹路围绕的弯月标志，形状奇异的巨大球体设施，还有自己靠在墙壁上，慢慢地坐下来的影子。
　　——他看见自己，也知道那就是自己。
　　可是关于那些断片的一切内容，都无法用语言描述究竟是什么。就像是魔术师与普通人，毫无交集的两个世界。
　　立香睁开眼睛，梦中仿佛理所当然的认知消失了，也带走了所有梦见的东西，留下的只有莫名其妙的荒唐感。窗外已经一片漆黑，车里也只剩他一个乘客。立香凝视着离开市区后就变得清晰可辨的漫天星辰，深深地呼吸着让自己保持冷静。
　　经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再沿着原本作为机场快速通道的公路走半小时，便看见了几栋破落的航站楼。没有供电，它们远远望去，像黑沉沉的巨型棺材一样横卧着。
　　荒无人迹，地势平坦，视野良好，又有掩体，也算是立香当初费尽脑筋能找到的最好的作战地点。
　　“Master，”查理曼在他身边开口，“多谢你啦，愿意再次容忍我的任性。”
　　“任性？”立香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什么，“你是指让你单人来作战这件事吗。我不反对哦，Caster本来就是应该利用工房进行笼城战的职阶，让她带着Master到这种刀剑无眼的战场来近身肉搏，也太难为她了。”
　　立香回想起和Berserker作战时Caster自顾不暇的情景。凭Rider的敏捷度，查理曼不可能一直牵制得住她，Caster被近了身就是死路一条。而留在工房里，就算Archer试图偷家，那个低下的对魔力，是无法在魔力等级为A的美狄亚手下占到便宜的。
　　何况远坂和Archer的御主大概根本不知道Caster的底细，能不能找到伪装得那么好的工房还未可知。
　　“嗯，你能和我想到一起去我很高兴。”查理曼的声音充满了笑意，“之后的战斗，指挥也拜托你了。太散漫的时候可要提醒我！只要是你的命令我都会听的。”
　　“这边也会尽力不作出愚蠢的指示的。”立香被那欢快的情绪感染，由衷地笑了起来。
　　进入机场区域后又走了些时间，宽阔的跑道上用黄色油漆刷着许多巨大的叉号，避免飞机在这里误降。当路过第六个叉号时，查理曼在立香侧前方的位置现出了身形。铠甲覆盖的足尖轻轻踏地，发出清脆的金属敲击声。
　　“来了。”白银的圣骑士微微昂首，散发出斗志满满的气息。
　　立香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开始发亮的令咒，也将视线放远。从前方最大的候机楼门内走出来的，俨然正是他所知的远坂家主。她穿着白色高领的上衣，淡粉色的长裙，左臂被带有红色竖条纹的黑长袖包裹，以束带固定，一眼即知是某种强力的魔术礼装。服侍她的骑兵英灵跟在身后，宛若夜的巫女，幽静而神秘。
　　看样子她也没有带『盟友』前来。……等一下，远坂有亲口说过她和Archer的御主结盟了吗？难道一直都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误判？立香正在思索着，就听见对方在打招呼了。
　　“晚上好，藤丸前辈。”
　　“晚上好，樱。看到你平安地来赴约真是太好了。”
　　立香向她点点头，温然微笑。他是真心希望对方不要在与自己交战前先出事的，毕竟还想带她回美狄亚那里看诊。但远坂樱闻言，却露出些许不快的表情。
　　“前辈，你难道以为我会这么快被其他的Servant击败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立香想解释自己并没在挑衅，对方却不容置喙地抢白道：
　　“多说无益，前辈。还是那句话，即使是被我杀死，你也不会后悔对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像是说给她自己听，也像以这句话作为开战的信号，Rider提着锁链，倏然跃至远坂樱前方，与剑士主从保持了一段微妙的距离。查理曼也横剑在前，将他的御主护得密实，同时仔细盯住女从者的动作。
　　Rider没有再动一步。她只是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吐露出几个单字。
　　“……『他者封印·鲜血神殿』（Blood Fort Andromed）”
　　而那便是扼住藤丸立香咽喉的，死亡的言语。

　　“——！！！”
　　天地变色。原本漆黑的夜空蒙上了一层血红的荧幕，一股压倒性的魔性气息泛滥开来，笼罩了整座机场。四人之中唯独只有立香瞬间瘫倒下去，痛苦地喘息着抓紧了胸口的衣服，另一只手按着地面不让自己彻底趴在地上。
　　“Master？！”查理曼震惊地侧头看他，“你怎么了？！这是——……结界？Rider的宝具吗？！”
　　“……好、痛……”
　　立香只觉得眼球烧得发烫，喉咙和鼻腔痛得无法正常呼吸，视线里一片血红，看不见远坂和Rider，连自己的从者都只有一团模糊的白影，身体仿佛被无形的什么东西扎成了筛子，力气如同水一般地从中流失，手脚也像没有骨头一样软绵绵，快要支撑不住自己。
　　不是毒，也并非诅咒，而是抽离生命力。即使使用治疗药也没有用处，只要还处在结界范围之内，藤丸立香就会不停地衰弱下去。
　　“果然，前辈只是个普通人。Rider的鲜血神殿对你来说可不好消受。”远坂樱平静无情的声音遥遥传来，“来，快点用令咒，让Saber带你逃走吧。不然真的会溶化死掉喔？”
　　的确不能使用常规手段撤退，因为Rider的速度快得太多，查理曼一旦带着立香往结界外的范围移动，就会被她追击。而且，在远坂樱的强势魔力支持下，鲜血神殿的范围极大，几乎延伸到机场之外的地方，能不能在御主衰竭而死之前离开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脱困的手段只有消耗一枚宝贵的令咒，但那之后立香也无法回归鲜血神殿覆盖的战场支援他的Servant，只能放任查理曼自己作战。这对于供魔效率本就不佳的普通人和英灵的组合来说，更加不利。
　　何等恶辣的战术。
　　“溶、化……什么的……我才不要……”
　　听起来还真是吓人，简直像前世就经历过这种死法一样。可以的话，还请允许自己谢绝。立香挣扎着向上伸出手，拽住了查理曼披风的一角，剑士顺势回身，单手托住了少年有气无力的身体。
　　“立香！”查理曼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急迫。
　　“……哈、哈啊……比想象的……要……难受啊，查理。身体……没有力气……”
　　立香攀住他的胳膊，从掌心到虎口传来撕裂的痛感，连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不过、幸好……我还可以、撑一下。接下来、……就拜托你了……”
　　“明白了。”
　　查理曼俯身，将他的御主打横抱起，面对着骑兵和其Master后退两步。如同警示着不要靠近一般，身侧忽地浮现出六把辉剑，寒芒毕露地指向Rider。他的反应都在远坂樱的预料中，她示意Rider按兵不动，气定神闲地等待着藤丸立香发动令咒，将他自己救出这夺命的领域。
　　“术式许可。第二宝具，发动。”
　　“…………欸？”
　　看到立香并没有任何动作，反倒是Saber沉声开始说话，远坂樱的动作一滞。Rider反应极快地飞奔了出去，被召唤出来的辉剑马上随之迎击，在她的头顶旋舞出圆形阵势，齐齐降下。在她甩动锁链与辉剑缠斗时，查理曼的周遭已经浮现出了苍蓝色的辉光，空气中传来时强时弱的轰鸣声，仔细听去，可以辨认出那像是军队的号角，连绵起伏。
　　“Rider！”
　　不清楚Saber到底想做什么，远坂樱呼唤她的从者回来护卫。Rider闪过一把瞄准她脖子的辉剑，一个后滚翻跳回她身旁，而后就听见了对面的青年从者——那辉光闪耀的剑之骑士——高声解放了宝具的真名。
　　——“『吾转瞬即逝的荣光啊』（Charle Patricius）！！”
　　轰响声爆炸般地放大了，雄厚的号角声随之冲天而起。查理曼周围狂风呼啸，苍蓝的光芒遽然变强，直接拔高到银白色的亮度。有什么极其巨大之物，缓缓地随之降临。
　　“那是什么……”
　　注视着那片连鲜血神殿都无法染指的光芒，以及从光芒中逐渐浮现的轮廓，远坂樱突然捂住嘴，惊恐地瞪大双眼，连身旁的Rider都轻轻地倒吸了一口气。
　　光芒落尽。眼前所见的，是陆地。
　　面积虽然只有机场的四分之一大小，却是从哪里都没有的天空中冒出来，完全无视重力和物理法则，巍峨地飘浮在查理曼身后的半空中。而且并非光秃秃的土地，上面居然有着树木掩映，军营错落，炮台齐备，城堡耸立。虽无士兵和守将，却安排了360度无死角的自动防御工事，无论从哪个方向试图袭击，都会被连番的箭雨和炮火痛击面门。
　　那是一座威力十足的，浮空要塞。
　　“骗、人……”
　　远坂樱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鲜血神殿与机场的景象仍未消失。所以这并非侵蚀现世的大魔术·固有结界。也即是说，这是查理曼仅靠自己的魔力『召唤』到现实世界的，攻防一体的实体基地。
　　……这个Saber到底是什么规格的从者。明明没有阵地做成的技能，这是犯规的吧！？
　　“嘿咻～。”
　　查理曼抱着立香一跃而上，要塞随之浮升，在Rider主从眼睁睁的目送下悬停在刚刚好脱离了鲜血神殿范围的高度。结界总归要以设在实体建筑上的魔法阵为起点，因此也不过四层候机楼的那种程度。
　　不再被结界汲取气力，立香的精神很快恢复过来。他看向站在地面握着拳头的远坂家主，少有地为自己感到了骄傲。
　　吹雪市的土地全部由远坂家管理，即便他来挑选场地，也和在对方的地盘上无异。连外来魔术师都会在学校布置结界，远坂又怎可能不在她管理的土地上设下障碍，对付普通人出身的自己。
　　鲜血神殿展开的刹那，立香知道自己押中了。这片战场开局沦陷，那么接下来，就只能自力开拓属于我方的阵地，彻底从不利的形式之中跳出来。
　　——还有什么能比预判了对方的预判，更能让己方士气大振的事？
　　而这正是只有查理曼才能为他带来的荣光。
　　“查理！你的要塞（宝具）——真是帅毙了！！！”
　　藤丸立香放开嗓门，为他的圣骑士帝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