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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冷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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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火折子最后一点火星消散在夜风里,众人才长舒一口浊气。
满院火油,众人皆不敢点灯。
见三人窘迫,随行而来的梅府管家极为体贴:“梅府在后巷还有一处置产,不知三位可愿将就一夜?”
“多谢。”姜迎连忙行礼道谢,“今夜若不是梅府仗义出手,只恐歹人早已得逞,杀人夺财,毁尸灭迹。”
闻言,梅府管家也不推脱,笑道:“左邻右舍理应互帮互助。”
是夜,三人便落宿在梅府的小院内。
一整夜,隐于乌云后的月亮开始显露踪迹。
恼人的月光扰人清梦,姜迎辗转反侧难眠。
无论闭眼还是睁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皆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其中的坚定、决绝与爱意都是姜迎承担不起的……
那个人,那双眼,那些浓重的情谊都可能绊住她回家的步伐。
而姜迎是必须要回家的。
月色浓重,树影横斜。
为父采药的村中少女被一波暗卫围堵住去路。
更深人静,四下无人,唯听见少女后退时布鞋踩中枯树枝的“沙沙”声。
身后便是万丈悬崖,退无可退的少女颤抖着开口:“各位爷能否……让个道……”
青涩少女尾音恐惧的轻颤让眼前这些邕王暗卫更加兴奋。
他们几个相视而笑,搓着双手,眼露凶光,与山中恶狼无异,吓得眼前的少女更加不知所措。
领头的暗卫陶瞳笑道:“妹妹,哥哥们许久未见荤腥了……”
懵懂的少女茫然无措地抬眸,清澈单纯的眼眸神似林家小鹿,让人生出无数保护的欲望。
可眼前的暗卫却猛地将她扑倒在地,粗粝的砂石残木狠狠硌着少女的背,一张张狰狞的面孔在少女眼前飘过,好似神话传说里的厉鬼。
少女为父采药的药篓摔入了深不见底悬崖,少女一遍又一遍哭求着:“不要!不要!不要!”
可却得到陶瞳的一巴掌:“能陪咱们几个是你的福分!”
头晕目眩的少女陷入绝望之际,突闻一道清朗却威严的嗓音,令人魂神共振。
“没听见她说不要吗?!”
陶瞳的咸猪手被一手冰冷纤细却极有力道的大手牢牢桎梏住,他烦躁得“啧”了一声,厌烦地回首,却对上一张熟悉的面庞。
似乎被突然起来的变故吓到,陶瞳话音有些磕巴:“宋……宋大人……”
这一声“宋大人”吓到所有暗卫都不敢动弹,他们纷纷起身整理衣冠。
宋知眸光冷冷地扫视众人,并未言语,但手还紧紧扣住陶瞳的手腕。
空气凝滞,气氛尴尬,有暗卫解释道:“宋大人,你也是男人,你应该也知道……咱们憋得太久了……”
“我不知道。”宋知冷脸冷声,“但我知道□□良家女该当何罪。”
此话一出,四下皆静。
闻言,陶瞳双拳紧握,那双三角眼更是一勒,一字一顿道:“那宋大人想怎样?”
虽陶瞳一口一个宋大人,但其咬牙切齿的模样实难看出一丝尊敬,陶瞳那模样倒是想极了要将宋知嗜血啖肉。
不过宋知全然未曾在意陶瞳,反倒是解下身上厚实的斗篷递给躲在众人身后神情恍惚的少女。
只匆匆一眼,宋知也看见少女脖颈处的青淤。
那少女好似与宋知妹妹一般大的年岁,宋知蓦然想起被流放北疆的妹妹,手猛地收紧:“每人领一百军棍!”
“宋知!”陶瞳暴怒,“你算个什么东西!”
宋知没答话,只是神色自若地亮出邕王赐予他的令牌。
那枚金镶玉牌在寒风中不动如山,亦如其在每个暗卫心中的分量。
毕竟邕王曾言──有此令牌者掌暗卫生死。
所有暗卫看清令牌的那一刻都忍不住眼神闪躲几番,陶瞳拉不下面子,还是被身后人硬拉着走的。
待所有人走后,宋知才发现那位姑娘早已离开。
念及亲妹,心中无限怅惘,宋知站在盛姜村的高山之上向北极目远眺,神情无限落寞。
身后的林浔心细如发:“太子殿下既有人相助存心躲逃,抓住他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暗卫长大可去北疆看一看家人。”
“罢了。”宋知神色微敛,“若不能助他们脱离苦海,那多看一眼便都是徒增烦恼。”
说话间,宋知脸上的落寞了无踪迹,再寻不出一丝一毫来,脸上唯有上位者的严肃柔和。
这倒让身后的林浔微微心惊,低着头沉默着。
宋知看着盛姜村的万千灯火:“探听出消息了吗?”
“想说的人没有准确线索,有准确线索的人不想说。”许是知晓说了一句废话,林浔抢在宋知开口前提议道,“护卫长,这些村民皆是贱骨头,需得严刑拷打才得真相。”
沉默许久,林浔都未曾等到宋知的回复。
等到林浔低垂的脖颈已经酸麻,他才听见宋知的声音──“既然皇爷已然知晓太子殿下失踪,咱们切不可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会给邕王殿下招至祸端。”
林浔连连称是,并未再提严刑拷打之词。
而不远处准备受刑的陶瞳听见这话冷不丁嗤笑一声,眼中的嘲讽意味甚浓,几乎要飘散到两里开外了。
陶瞳灌下一口冷酒,冷笑道:“两个瞻前顾后的蠢货!”
自从宋知上位后,因为作风问题而惩罚过暗卫没有几百也有几十,心怀怨怼者众。
所以听见陶瞳的愤懑之言,众人附和:“他宋知本就是太子近臣,谁知他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说话的那人拖长了尾音,尾音在众人心里激荡。
陶瞳也微微愣神,喃喃低语:“说不定他宋知就是阳奉阴违,故意放走太子的……”
言罢,灌下最后一口冷酒,陶瞳收棍刑,每一棍落,心中对宋知的愤恨便多上一分。
百棍下来,陶瞳人在咬牙切齿的仇恨里昏死过去。
扬州内,姜家有饼宾客盈门,人来人往。
几次三番,姜迎从王行身边经过,王行想与姜迎说话,可姜迎总是装作视而不见。
就算再愚钝,王行也知晓这是姜迎在躲着他。
是因为昨夜不加掩饰流露出的爱意吗?
因爱而被厌弃,委屈与痛苦横生。
王行那双本就漂亮的琥珀色眼眸更是闪着星星点点情绪,好似波光粼粼的湖泊,又似深不见底的汪洋大海,
周围诸位贵妇人见状更是万分怜惜,将王行面前的百花饼抢购一空。
众位美妇人连声安慰:“王公子今日似乎心绪不佳,是不是累了……”
王行自然知晓公是公私是私,于是努力扯扯嘴角回应道:“与诸位夫人一同说话,王行永远不累。”
王行也不知道为何眼前的夫人们听见这句话都是掩唇害羞一笑,明明他说这句话时极为正经,绝无办法调笑之意。
王行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不远处的费俅是感概不已:“姜姐,你别看这兄弟对感情一窍不通,但这么打直球也挺打动人的哈哈哈哈……”
没想到素来跟他插科打诨的姜迎今日竟没接他的话,而是转头就走。
费俅满脸问号:“唉不是……怎么走了?没听见我说话吗?我再说一遍?”
因为王行处来往的皆是贵重女客,所以姜迎早请人另支了帷幔篷,这样既私密又唯美。
几位贵妇人坐在帷幔篷中烤着火炉聊聊天,尝尝百花饼,再由王行替她们添置姜茶暖身暖心。
这帷幔虽厚实抗风,但却还设有一处月影纱进出帘。
月影纱既贵重体面又能让外头人影影约约瞧见里头人的舒适,从而诱使人产生购买的欲望。
不仅外头的客人隔着月影纱悄看里面的情形,里头的王行也借着月影纱看外头经过的身影。
这些日子他训练出一种能力,总是能隔着月影纱准确找出姜迎的身影。
明明月影纱显露出的人影那么模糊不清,明明世家贵女都是一样的身姿挺拔,可王行就是能一眼分别出谁是姜迎。
姜迎步履如风,姜迎手臂总爱大开大合,姜迎下巴不会高抬,姜迎永远平视他人不卑不亢……
在他眼中,姜迎有千千万万点特殊……
路过帷幔篷的姜迎脚步一顿,眼神微微落在月影纱上的影子,脚步一顿。
“姜姐!”费俅正好挡在姜迎与月影纱之间,“姜姐,里头忙得不行,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姜迎微微抬起手中的食盒:“准备了些试吃百花饼。”
看着姜迎手中精致的食盒,费俅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姜姐,能不能将这盒百花饼给我呀……”
说完话,费俅整个耳尖都红得滴血,整个人好似堕入酒缸一般晕晕乎乎的。
一瞧这状态就不对劲,姜迎微微挑眉,递出食篮:“可以。”
费俅才准备道谢接过食篮,就见姜迎手臂一收,话音一转:“突然要这食盒做什么?”
“嗨!”费俅小手一挥,全然不在意的模样,“昨夜梅府不是既派人相助,又给我们提供住处吗?我想着总该回报一下人家的恩情。”
“你瞧我!都忙忘了!”姜迎一拍脑门,连忙精挑细选十几样精细的百花饼包成精美的礼盒,“好好替我们谢谢人家!”
费俅小心翼翼地接过礼盒:“包的。”
看着费俅那活蹦乱跳的背影,姜迎总觉得事情似乎不如费俅说得那般简单。
“姜姑娘!”
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唤,姜迎循声望去,瞧见后巷子里的李婶子领着一位陌生的姑娘从对街的邀香楼出来。
“李婶子。”姜迎热情地招呼李婶子,“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儿?”
“今日我侄女来投奔我,带她走走逛逛!”李婶子亲亲热热握住姜迎的手,将身边的姑娘往姜迎面前推了推,“若雪,这便是我跟你提及的那位姜姑娘。”
面前这个名为若雪的姑娘生得极为清新动人,就好似月夜下寂静盛开的幽昙。
肌肤胜雪,乌发如织,鬓边还有一朵棉布小白花。
姜迎眸光一顿,敛下几分笑意。
许是察觉到姜迎的视线,若雪轻抚鬓边的小白花,微微扯扯嘴角:“家姐刚刚过世了……”
虽若雪扯着嘴角努力摆出一副释然的模样,但眼眸中暗淡,话音里的哀戚无不昭示着她的伤感。
“抱歉……”
无措的姜迎话还未来得及说完,就听见店里的客人在招呼她过去。
这时姜迎才猛然想起费俅去了梅府,店内无人看管。
姜迎连忙冲李婶子与若雪打招呼致歉:“婶子,若雪,店内现在忙又无人看顾,咱们晚些聊。”
言罢,姜迎抬步,却见若雪追上来。
若雪笑道:“姜姑娘若不嫌弃我愚笨,我可以来帮忙。”
闻言,姜迎微微一愣,旋即笑道:“求之不得!”
给客人推荐百花饼的间隙,姜迎还悄悄打量了几眼若雪。
只见若雪算账结账记账一气呵成,白净纤长的手指拨算盘快得飞起,一看就是熟手中的熟手。
只一眼,姜迎便彻底安下心来。
夜幕低垂,姜家有饼的客人才渐渐散去。
忙碌一天的姜迎伸了一个大字型的懒腰,在懒腰结束的最后一刻对上若雪微怔的脸庞。
若雪掩唇笑道:“早前听姑母谈起姜姑娘的事迹,总觉得姜姑娘聪慧过人大抵会带着点聪明人的傲气,没想却如此平易近人!”
“没有傲气,只是傻气。”姜迎说笑间,拿起若雪面前的账本,看着清清爽爽的账目,心中感概万分,“若雪,今日着实感激你,今晚我做东,请你吃饭!”
若雪也不推脱:“恭敬不如从命。”
说话间,正巧撞上王行进门,见到屋内有个陌生姑娘,王行脚步一顿,背过身去站在门槛之外。
昏黄灯光下,王行的背影仍旧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