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金山》途莫止

37、第37章

　　这天的路程好走了许多，一般是平缓和下坡路。

　　等到黑夜降临，他们一行四人入住了一家转山路上的沿途旅馆。说是旅馆，其实就是用木板盖成的一个简易房，住宿也是大通铺。相当于只是提供了个睡觉的地方，隐私什么的根本没有，条件可想而知。不过来转山的人都是有心理准备的，能有个烧热水的地方洗洗脸就很不错了。

　　放下行李后，嘉措将带来的青稞酒架在炭火上温了温，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能在如此冰天雪地的地方喝一口温酒，感觉整个人都通体舒畅了，也算是一件惬意的事。

　　本以为今晚除了他们，没其他人入住了，应悔还庆幸了一下。可就在他们围炭取暖喝酒的时候，旅馆里又来了一徒步旅行小团。

　　“不好意思，请问，这张床位上的行李是谁的？”

　　问这话的人是旅行团中一个年纪较小，一头卷毛的小伙子。

　　“哦，是我的。”应悔说：“怎么了？”

　　他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露在毛线帽外的卷发，说：“我习惯靠墙睡，要是两边都是人，我肯定睡不着，所以......”他迟疑了一会儿：“可不可以把这张床位让给我？”

　　应悔还以为是什么事，他大方道：“那就让给你吧。”

　　“谢谢。”

　　“出来徒步还这么多讲究，我看待在家里更合你意。”一位看着不拘小节，豪放爽朗的女生对应悔说：“谢了啊，兄弟，我弟他臭毛病多。”

　　除了这对姐弟，还有两个男人，一个是那女生的老公，一个就是带他们的向导。

　　“嘉措？我没看错吧，是你吧？”那个向导从一进来就时不时瞟几眼嘉措，现在终于忍不住上前问道。

　　嘉措闻言抬头看去，他皱眉思索了会儿，随后恍然大悟道：“诺布！是你！”

　　“真是你啊！没想到在这还能碰见你。”

　　嘉措从前做过一段时间向导，也带旅行团徒步转山。不过后来他觉得做向导带团太麻烦了，也就不干了。他就是那个时候认识诺布的。

　　诺布招呼他的客人也围着炭火坐下，“自己人自己人，我们都认识。”

　　“不介意我喝你点酒吧。”诺布坐下后，与嘉措开玩笑说道。

　　“嗐，随便喝。”嘉措一脸豪气。

　　诺布给其余三人都倒了酒，“来，喝点酒暖暖身。”

　　小卷毛眼露期待，接过酒杯刚想一饮而尽，却被他姐及时制止了：“你不许喝，还未成年呢。”

　　诺布劝说道：“这酒度数不高，喝点没啥事。”

　　小卷毛也眼巴巴地望着他姐，希望她能通融通融。

　　可她姐却铁面无私道：“你就别想了啊，我说不能喝就不能喝。”

　　小卷毛脸一下就垮了下来，他气鼓鼓地对他姐夫说：“姐夫，你看看我姐，专横霸道的，你就不管管她。”

　　他姐夫明显和他姐是一条心的，说道：“你姐说得对，你是还小，不能喝酒。”然后他又压低声音轻声说：“我要是管得了你姐，还轮得到你说什么。”

　　姐姐幸灾乐祸道：“你就喝白开水吧啊。”

　　一群人围坐一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不是说不做向导了嘛，怎么又开始带人啦？”诺布问嘉措。

　　“并不是。”嘉措向诺布介绍应悔和李聿，“他们是达瓦村长家的客人，这次碰巧同行而已。”

　　“这样啊。”

　　“对了，你们知道四方圣地吗？”姐姐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应悔和小卷毛异口同声地问道：“什么是四方圣地？”

　　多吉说：“四方圣地分别位于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分别守护着卡瓦格博。那里是人神之间的界限，也是最接近卡瓦格博的地方，再往上就不允许了。”

　　“哇，听起来好神秘，那要是越过了界限，会怎么样？”小卷毛问。

　　诺布说：“会触怒山神，保不好你小命也会没了。”

　　越这么说，越是激发了小卷毛的兴趣：“那我们这次转山会经过四方圣地吗？”

　　“那里是外转山的途径点，我们这次去不到。”诺布说。

　　“啊，好可惜。”小卷毛一脸惋惜：“真想去四方圣地看看。”

　　多吉说：“现在去那里太危险了，大雪说不定都埋到胸部深了。”

　　“我倒是知道一条不那么危险的路。”嘉措说。

　　“真的？要不我们......”姐姐眼里流露出些许兴奋的神色。这股狡黠的劲儿和小卷毛倒是如出一辙，果然是亲姐弟。

　　“不可不可。”诺布连连摆手：“我带你们是要对你们的生命安全负责的，这带你们的路线也是规划好的成熟路线，要是不按计划行事出了什么意外，我可负责不起。”

　　姐夫也在一旁劝诫：“这确实太危险了。”

　　“行了，我就这么一说，又没说一定要去了。”姐姐被扫了兴，便也不说话了。

　　话题又转到了下一个，无休无止的，大有夜话到天明的架势。直到有个人不经意间打了个哈欠，困意才像是会传染似的席卷了每一个人。

　　“不早了，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路呢。”多吉率先开了口，其他人也就不再坚持了，纷纷上了自己的床，结果累得沾床就睡。

　　打鼾声此起彼伏的，犹如3D音环绕在应悔耳朵周围，扰得他怎么也睡不着。在多次尝试入眠失败后，他长叹一口气，终于是放弃了，顺其自然吧。

　　应悔转了个身侧躺，却见李聿也双目清明地望着天花板，一手枕着头，一手放身侧。

　　“聿哥，你也睡不着吗？在想什么呢？”应悔压低声音说。

　　刚才的谈话，李聿就很少参与，更多的是一个人默默地出神发呆。

　　“我想......”李聿说：“去四方圣地看看。”

　　“四方圣地？”应悔虽然嘴上不说，可心里对四方圣地也有点向往。“可多吉说现在去太危险了。”

　　李聿笑了笑说：“所以我只是想想。”

　　人神之间的界限，最靠近卡瓦格博的地方，李聿心里似乎有个声音在说，去看看吧，去直面你心中那道无法跨越的壁垒。

　　没人比应悔更了解李聿心中所想，他担心的是去四方圣地太危险，何况李聿刚生过一场病，不宜再冒险。但是这趟转山之旅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他感受神山，放下对过去事情的介怀吗？那这四方圣地看来是有必要去一趟了。

　　“你想去的话，我就陪你。”应悔坚定说道。

　　“真的？”

　　“嗯。”应悔握住李聿的手，说：“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你们还真要去四方圣地啊?”

　　一道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吓得应悔一激灵。他循着声音望去，见隔着几人睡的嘉措也醒着。

　　“你怎么也没睡啊？”应悔问。

　　“本来睡了，被你们的说话声吵醒了。”嘉措面无表情地说。

　　“你可拉倒吧，我们说话的声还没打鼾声重呢。”应悔明显不信他说的。

　　既然嘉措醒着，应悔便趁机问道：“你说知道一条去四方圣地不那么危险的路，怎么去？”

　　“说了你们也不知道怎么走，除非我带着。”

　　应悔说：“那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去一趟？”

　　李聿也说：“拜托了。”

　　嘉措表面上不显，可心里却美滋滋的有点膨胀，他们想去的四方圣地，自己是唯一能带他们去的人，可不得求着他。

　　他是个嘴硬心软的性子，一般有人求他办事，无意外他都会欣然答应。可他却假装为难地说：“去四方圣地一来一回需要三天左右的时间，除去路上我们可能遇到的意外情况，这是预计得最少需要的时间了。多吉一定是不同意我们去的，他那边怎么说？”

　　“放心，他那边我们去说。”应悔说。

　　“行吧。”嘉措撇了撇嘴，翻了个身背对着应悔和李聿，说：“睡觉了，别再说话吵醒我了。”

　　诺布他们因为有规划好的行程，一大早就起了。小卷毛明显还没睡够，迷迷糊糊地就被他姐从床上拽起来了，耷拉着脸嘟着嘴无声发着起床气。

　　和嘉措道别后，诺布一行四人踏上了前方的路程。

　　“我说昨晚你们两个是谁呼噜声这么大，我今早起来都耳鸣了。”姐姐抱怨道。
　　“那还用说，当然是我姐夫咯。”小卷毛说。
　　姐夫讪笑解释道：“这几天徒步体力消耗严重，多多担待哈。”
　　“我担待的了，这不还有其他人吗，影响了别人我都跟着你丢脸。”
　　“嗐，那他们不也没说什么嘛......”

　　说话声渐行渐远......

　　本来以为多吉那边交涉起来需要花费些时间，可在他听说了李聿和应悔坚持要去四方圣地后，却只是嘱咐道：“注意安全吧。”

　　应悔和李聿对视一眼，都没想到多吉这么轻易就同意了。

　　“如果你等不住，可以先走，没关系的。”李聿说。

　　“我就在这等着，你们早去早回。”

　　李聿是当年山难遇难者家属这事多吉一直是知道的，也许他是想借此机会去到离卡瓦格博最近的地方，也是离他父亲遇难点最近的地方看看。他虽然厌恶登山队的行为，可他们的亲友想怀念故人也是理所应当。现在去四方圣地虽然有些危险，但有嘉措的陪同，他还是放心了不少。

　　最后，三人出发前，多吉再次强调说：“不要跨越人神之间的界限，山神栖居的地方人类禁止进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有意地落在了李聿的身上。

　　“放心吧，有我看着他们。”嘉措说：“我们出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