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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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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寺庙供奉的也不知是哪个神仙,神像已经损坏得模糊不清了。供桌上积满了灰尘,几根残香插在香炉里。与周围的破败凄凉不同,这香看着倒是很新,也许是哪个转山之人路过此地,借神仙之地庇佑,出于感激上了几炷香。
当应悔他们走进寺庙,好几双眼睛好奇地朝着他们看过来。
原来除了他们,还有其他转山之人也被大雪困住,在此处暂避,等待大雪过去。
应悔背着李聿走到一处没什么人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下。然后扶着李聿的脑袋,将他缓慢放倒,还拿了一背包给他当枕头靠着。
看着睡梦中的李聿依然难受得皱着眉头,应悔心里焦急万分。可现在的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守在李聿身边,静观其变。
雪持续不断地下着,直到傍晚才停下。
“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多吉说。
天黑走山路太危险,于是他们都决定在这待上一晚,明天再走。
嘉措一直观察着天气的变化,见雪停了,准备起身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多吉问。
“我去除雪开路,这样明天大家能节约些时间。”
这时人群中的一个藏族年轻小伙也站了起来,说:“我跟你一起去。”
既然走不了了,有的人索性开始就地铺褥子,躺在上面休息睡觉了。
应悔此时也又累又困,于是也仰靠在墙壁上打算小憩一会儿。
毕竟躺在又冷又硬的水泥地上,难免会睡得不舒服,李聿时不时就会调整姿势。而他每次一有动作,就会牵动应悔握着他的那只手。
然后应悔就会在迷迷糊糊,将睡不睡中一个激灵地清醒过来,急忙查看李聿的情况。见他只是翻了个身或是调整了个姿势,就又睡过去了,应悔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寺庙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听见几声咳嗽和冷得吸鼻涕的声音。
见李聿睡熟,不再动了。应悔终究还是抵不过强烈的困意,靠着墙壁进入了梦乡。
应悔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沙包,被人拳打脚踢的,浑身酸痛。这感受太真实了,以至于应悔醒来后,浑身哪哪都不得劲,他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脖子,环顾四周。
夜幕已经降临,嘉措他们还没回来。
而当应悔的目光回落到李聿的身上,立马感到了不对劲。只见李聿整个身体蜷缩着,脸色苍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应悔忙伸手探了探李聿的额头,惊吓道:“怎么越来越烫了?!”
这一声也吸引了寺庙里的其他人,他们都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多吉见状,也开始慌了:“这......这可怎么办啊?”
“聿哥,你感觉怎么样啊?”应悔趴在李聿耳边问道。
“冷......好冷......”李聿哆嗦着含糊不清地说。
“不行,得给他降温。”应悔将自己冰冷的双手覆盖在李聿的脸上,额头上。
可他还感觉不够,着急忙慌地出门捧了一捧雪回来,揉成了一个雪球。也不管自己的手被冻得通红,只管给它捂冰了,再给李聿降温。
这时一个中年妇女走了过来,从随身带的布包里掏出了一株草药,举到应悔面前,用不太流畅的汉语说:“这个,给他吃下去,能治病。”
应悔怀疑地接过,看着就是一根平平无奇的草,他有点犹豫:“这个......”
“我儿子小时候发烧,我就给他吃这个,真的管用。”那妇女以为应悔不相信他,解释说:“这是我带着以防万一的。”
应悔并不是不相信她的好意,可对于生活生长在城市里的应悔来说,这发烧吃草药,实在是匪夷所思。更何况,这草药对其他人有用,也不一定对李聿有用啊。说不定发烧没好,还给吃出其他问题来了,那可怎么办。
见应悔还是犹豫不决,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这是柴胡,对感冒发热确实有效。”
说话的是一名僧人,从应悔他们进来后就见他一直旁若无人地打坐冥想,好像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打搅到他。
那妇女见有人帮她说话,立马说:“你看吧,大师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这个......”应悔支支吾吾说:“......生吃啊?”
多吉见他婆婆妈妈的,着急道:“哎呀,这个时候你还纠结什么,赶紧给他吃了吧!”
应悔也不再迟疑,把草药揉碎了,塞进李聿嘴里,再用水送服。
“希望能好吧。”应悔深情凝视着李聿,温柔抚摸着他的脸。
他内心有些自责,如果自己不说要来转山,他是不是也不用这么受苦了。说了有什么困难都会陪着他的,可现在却只能看着他生病难受,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给他盖上吧。”那僧人又拿了一条自己的被子给应悔:“发烧的人最怕冷了,这地方四处漏风的,别再受冷了。”
应悔受宠若惊地接过,嘴里忙不迭地说:“谢谢谢谢!”
在替李聿掖好被子后,应悔对这位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僧人倒是产生了好奇,于是他假装随意地一问:“请问您从哪来啊?”
应悔本也不抱希望他会回答,可在过了几秒后,那位僧人说:“青海。”
“哦哦。”
一时无话。
应悔想着好歹是自己发起的话题,于是又问:“您是为什么来转山?”
“为了......我也不知为了什么。”
应悔被这个回答勾起了好奇心,于是又问了他很多问题。应悔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绝不多说一句。在后来的一问一答中,应悔对他也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位来自青海的僧人年轻的时候盛气凌人,恃才傲物,他的梦想就是走遍世界,看遍人间。他也确实去到很多个国家游历,本以为他会一直坚持自己的梦想,一直行走在路上。可就在某个和往常一样平凡的一天,人近中年的他像是突然顿悟了,也不知是想开还是没想开,跑去了寺庙出家做了和尚。
听他说他以前还是个唯物主义者,如今不仅皈依了佛门,还跑来转山,一个人的观念怎么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
想必也是一段传奇的人生经历了。
就在这时,嘉措他们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对在寺庙的众人说:“路已经开好了,如果今天夜里不下雪,明天一早我们就可以走了。”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心里松了一口气,并祈祷今天夜里千万别下雪了。
嘉措看了眼睡着的李聿,问道:“他怎么样了?”
多吉说:“吃了药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好,明天看看情况。”
嘉措点了点头,他看出应悔对李聿的担忧,对他说:“明天要是他还没好,就在这再待一天吧,先不走了。”
应悔诧异地看了嘉措一眼,他还以为嘉措明天怎么样都会走的,在应悔眼里,他并不是一个会在意他人想法的人。说不定这次转山之行还觉得他们是累赘。
“别这么看我,我还没无情到让一个病者跟着转山。”嘉措挨着多吉在一处空地坐下:“要是病没好,反倒拖慢进程,还不如等病好了。”
“谢谢。”应悔向他道了谢。
嘉措也不知听没听见,今天可把他累坏了,他急需补个觉。于是靠着墙,揣着手翘着腿,就这么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在一阵悉悉索索的收拾行李的声音中,李聿先醒了过来。他举目四望,一时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他昏睡后只迷迷糊糊知道他们是来了野外的一个地方暂避大雪。不过他清楚地记得昨晚发着高热,再被冷风吹着的感受,像是用一根根小针密密麻麻地往他身上扎,别提多难受了。
现在?好像好了。
脑子也不昏沉了,身子也清爽了。
李聿正好奇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是从哪来的,眼皮底下就伸过来一只手。
“给我吧,我要上路了。”
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僧人,李聿一时疑惑。
“这被子,是我的。”
“哦哦。“李聿将被子叠好递给他,感激道:“谢谢你。”
难怪他感觉后来身上温暖了许多,那被针扎的难受感觉也好了不少。
僧人看李聿的眼神澄净,说道:“看来你已经好了,那草药确实管用。”
在两人的轻声攀谈中,应悔悠悠醒来。见了李聿,他瞬间清醒,激动地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眼睛睁得大大的,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差点把李聿的脖子给扭了。
“聿哥,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应悔一脸的紧张。
“我......感觉已经好了。”
“好了?真好了啊?!”应悔实在难以置信:“神药啊!”
“什么神药?”李聿问。
“就是一位大妈......”应悔眼睛搜寻着寺庙里那位好心妇女的身影,却已是不见了她。
“她已经走了。”僧人说道。
“走了?”应悔倍感惋惜:“还没来得及跟她好好道谢呢。”
“聿哥,昨天你烧得厉害,是一位好心人给了一株草药,说能治发烧,我一开始还犹豫呢,不敢给你乱吃。后来实在是没办法了,有药吃总比没有好,就给你吃了。”说着应悔又再次确认:“你确定你好了?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吧。”
见应悔这副过度担心的样子,李聿宽慰道:“没有,我好好的。”
“既然好了,就收拾收拾,早些上路吧。”嘉措说。
这个时候寺庙里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们都赶着尽早出发,生怕又有什么意外。
应悔见那僧人收拾好一切,正准备出门,应悔叫住他:“那个......要不和我们一起同行吧。”
僧人摇了摇头,拒绝说:“我还是习惯一个人上路。”
看着他孑然一身走远的背影,应悔感慨,一人独行,也许这才是人生的常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