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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TE][迹部·果然][下] ...

  •   5.

      “不知道这个小肉球以后会长得像谁,现在看比较像你。”
      她低头看着孩子,脸上依旧找不到一点亲昵的神态,但却罕见的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其实最好像我一点,提醒你别忘了我的样子。”

      这种不详的话,听得让人心下陡然一凉。

      她从不是个患得患失的人,我以前也不是。
      现在,却难以确定了。

      “别藏着话,有事就说。”
      “Keigo,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那就别说。”
      “你确定?”
      “……说吧。”
      她垂下眼帘沉默了一会儿,而后很低很低的说道,“我可能会突然死掉也说不定……”
      我以为我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晚了一步。”
      她淡淡的笑着,紫色眼睛被睫毛盖住,很久,才抬眼看向我,“以前因为一个意外,我的生命跟另外个人绑在了一起,他死了,我就只能走了。你知道的,他是个战斗狂,我实在无法预知他什么时候会死。”

      我很生气。

      如果只是开始时说的那样,她在这个世界的生命结束便会回去,那么我们都还可以尽力保证安全,养生,延长寿命……那是整整一辈子可活。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得无法预知。
      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走,甚至什么时候会死。

      我几近歇斯底里,狂躁在屋里转来转去。
      “你疯了!为什么不负责任的做那种事?”
      她看着我,紧紧抿起嘴唇,“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你什么都不懂,凭什么质问我?”
      “好,我不懂,你有理由,很好……既然做了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她怔愣了很久,没再说一句话,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扶住额头低吼,“你给我站住!”
      她头也不回的大力甩上门。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争执,因为知道最后一定能够彼此谅解,所以毫无顾忌的发泄情绪,天崩地裂的一样大吵特吵。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我看着窗外,她穿过花园满身寒气的走向大门,管家上前询问了一句什么,被她利落的一个手刀放倒在地,而后闪身如影子般迅速消失不见。
      我气得脑子发晕,暴躁的一拳砸碎了玻璃窗。
      手上滴滴答答的淌下血来,视线里所有景物都变得鲜红。

      我无法控制心里的愤怒,愤怒来得那么汹涌,焚烧尽一切理智。
      我甚至找不出任何一个可以说服自己不去愤怒的借口。
      她怎么可以这样任性的早早决定下人生,怎么可以把自己的生命和别人捆在一起,怎么可以因为我们之外的另一个人,让情况变得不可控,怎么可以,离开我。

      到夜里她依旧没有回来,我开始着急,想着是自己太过冲动,有些口不择言。
      如果当时她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也许就不会那么做,也许可以找到别的方式弥补或者代替。
      可是根本不会有如果,没人能够提前预知。

      家里、院子里,十二神宅,每个朋友家,到处都找不到她。
      我几乎快要抓狂,开车在深夜的城市里乱转,怕她去了我找不到的地方,怕她就此消失,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就要将自己挤爆。

      天快亮的时候,才在学校把团成一小团的人找到。
      她显然哭了很久,眼睛红红的肿着,抱着膝盖躲在全是露水的玫瑰花圃里,裸|露的手臂上细细密密花刺的擦伤。
      “Satsuki……”我看着她,心里抽紧。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存在可以让人放弃一切,孤注一掷的爱。
      我只看见,我和她站在理智的边缘,用现实几近绝望和疯狂的不断碾磨着彼此。
      谁也无法放过谁。

      她抿着嘴唇看着我,眼睛里全是深痛,睫毛颤一颤,便滚落了一串眼泪。
      然后忽然扑上来,一边埋怨“怎么这么慢”一边像小兽一样咬住我的脖子,然后钻进怀里不想动,让我抱她回去。

      那以后,我们再也没有争吵过。
      好像都已经明白,相伴的时日无多,不能浪费在争吵。

      终于等来假期,辞了所有事务和邀约闭门不出,甚至婉拒了朋友的拜访。
      两个人终日待在屋里,只是静静的相对,看书,或者挑着轻松愉悦的电影,窝在沙发里看。
      她看着看着常常会睡过去,安静乖巧的躺在臂弯。
      天气好的时候,她不愿意动,就在花园里喝下午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有时带着景夜一起。
      静夜性子极好,爱笑,很少哭闹。仿佛已经懂事般喜欢黏妈妈,小小软软一团连坐都坐不起来,却会拿着双葡萄似的眼睛看着她,伸手要抱。

      也许是待得腻了,那天,她挥着手里的风景杂志笑着说,“我们去旅行吧”。

      
      6.

      整个飞行的过程异常沉默,她坐下没多久就裹着毛毯睡着了。
      我看向窗外,云海安静的,又异常刺眼。
      我看了一会儿,很快的,拉下遮光板。

      一下飞机,不知道从哪儿杀出来一群记者,或许是因为她产后一直没有一起公开露过面,人影嘈杂繁乱,闪光灯好似无穷无尽闪个不停,眼前一阵雪白的空茫。
      我脑子空白的怔了好一会儿,直到她拉了拉我,才反应过来,迅速做了处理。
      这不正常,虽然对我们婚姻感兴趣的人很多,但又不像明星艺人,在财团严格的媒体控制下,这样公然骚扰明显是无用功。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走出机场的一瞬间,心里像是被什么重物突然击中。
      闷响一声,然后不断不断下沉。
      眼前是热带海洋性气候下葱茏的明艳,明明是晴空如洗的好天气,却感觉到没来由的恐慌。
      那感觉像是柔软而坚韧的钢琴弦,一圈一圈绕住心脏,慢慢收紧勒出血来。

      “我不喜欢这里。”我拉住她转身往回走。
      她有些疑惑,“不是你挑的地方吗?”
      “现在不喜欢了。”我心里闷得发痛,“我们换个地方。”
      “……别这样,Keigo,你别这样。”

      我回头看她,她却哭了出来。
      “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她说的对,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

      太平洋上的小岛,日子过得十分宁静。
      彼此寸步不离,像是紧紧盘绕在一起的共生植物,几乎要让我以为可以就这样相安到老。
      然而每到夜晚,噩梦却做得越发频繁,统统关于不想面对一切。

      有时是跌落悬崖,有时是飞进云层,有时是长长的铁轨,火车带着她消失在地平线以外。
      更多时候是被卷进巨大的旋转的涡轮,搅得血肉横飞,碎开的皮肤内脏深深埋进极地的冻土层,又被阳光暴晒,最终在炫目的白光中,蒸发得一干二净。

      梦魇一日胜过一日的纠缠住,夜夜不得安眠,常常在深夜猛的惊醒,一切恶毒的幻象烟消云散,胸口的疼痛却那样真实,就像某种预告,绵密而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气。

      于是一日胜过一日分秒必争的厮守。
      守着海,守着房间,守着彼此。

      我觉得我要疯了。

      那天,与平日无二的那天晚上,我们吃过宵夜从外面回到酒店。
      她懒散的走在我身后,一边嘀咕着评价之前的篝火表演,一边把手袋扔到沙发上,然后又弯腰去捡被手袋碰落在地的景点宣传册。
      我觉得有些乏,松开衣扣,从柜子里拉出睡衣,又找到她的扔给她,随口问她现在要不要洗澡。

      没有得到回应。

      心里猛地抽痛,所有不详的预感一瞬间冲了上来。

      回头去找她。
      她在那里,背对着我,浑身都僵硬了。
      鲜红色的液体喷满了她面前的半面墙壁,触目惊心。

      我冲过去抓住她的肩膀,让她面对我,首先看到的是她大睁的,瞳孔紧缩的眼睛。

      从一天认识到现在,我从来没有看到她露出过这样惊恐的表情,好像遇到什么事都无所谓的样子,再艰难的情况,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而她现在如此惊恐的看着我,就像是看见了永夜。

      她的右手,从手腕处齐齐切断,不停的往外汩汩涌着鲜血。

      “怎么回事?!”我脑中一片空白,抓住她的小臂怒吼。
      手指死死压住肘窝动脉,想打电话叫人来给她做紧急处理,又记起她血型特殊,这种程度的伤,恐怕不是这个世界的医生可以完全治好的。
      “该死!怎么会变成这样,到底怎么了?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叫白过来!说话啊!”

      她伤极痛极的闭上眼睛,拉住我突然吻了上来。
      激烈的,急切的,占有的,摧毁的,所能达到的最深的吻。

      然后我忽然明白了。
      她要走了。

      分离来得这样快。

      骗人。

      我不想相信,要带她走,带她回去,离开这个见鬼的陌生的地方,回家,回到在一起的时光里。

      然而我们哪儿去不了。

      她身上不断增加着伤口,手臂,大腿,脖子,肩膀,后背,腹部……凭空的,毫无征兆的,突然裂开,每条伤口都深可见骨,大量的喷溅出血液,触目惊心。
      我终于理解“生命和别人绑在一起”的真正含义。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施加给她的,她用一半的生命换取来的,浑身密密麻麻的伤口。

      疼痛,不断加深的疼痛,不可预知的疼痛,永无止境的疼痛。

      我们只能在疼痛里等待分离的来临。

      皮肤和皮肤紧紧贴在一起,就像是要彼此相融那样紧密。
      掠夺生命一样接吻,不停的接吻,唇齿间有血腥的气息,滚烫的液体涌进皮肤的之间,拥抱,触摸,厮磨,每一次都是鲜血淋漓,用力的浑身都在颤抖,撕心裂肺。
      要永远记住这样的感觉,把它牢牢的刻在身体上,刻在生命里,谁也无法抹去。

      我不记得那时自己跟她说了什么。
      无数的言辞,有安慰,有承诺,也许更多的是表白,太过急切慌乱的表达,无法分辨具体内容,也分不清哪些说过哪些还没有,只能不停的说,觉得有无数话,说了那么多,还是不能减少哪怕一点的急迫,没有说出口的还有更多。
      多得要将我淹没,溺死在里面。

      如果给我一辈子,我就可以把它们说完,将它们完整的传达给面前的这个女人。可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眼泪很烫,烫得两个人都在狠狠颤抖。

      她却也无法停止言语,话一遍遍的重复着,依旧一遍遍的说。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用命去救他……哪怕是一只胳膊,一条腿,所有身上的器官,只要还能留着一口气……”
      “不,我一点也不想走,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我后悔了……”
      “让我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怕死,但现在,让我多活一会儿……”
      “我怕……我真的害怕了……
      “都会被我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你一定要忘了我……”
      “我也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Keigo,抱我,抱紧我……”

      然后,她说不出话了。
      身体突然僵直,闷哼一声,然后是撕扯般的尖叫,又立刻被堵回喉咙,浑身蜷缩在一起,痉挛般的颤抖。
      生景夜时从始至终都没有叫过痛的人,此时如此痛呼,我觉得自己要被她颤抖着的呜咽撕碎了,难以想象她到底有多痛。

      颤抖中,唇角流出红色的液体,开始大口大口的吐血。
      她用手捂住嘴,血便从指缝里溢出来,不受控制的倾倒一般,顺着手臂和脖子,迅速把衣服和地毯染得鲜红。
      后来,已经不是主动性的呕吐,鲜红刺目的喷涌出来,再后来,还夹带着内脏的碎块,仿佛要将所有东西全部吐干净,只留下一具躯壳。
      我从不知道,人的身体里居然有那么多血。

      就要没有时间了。

      我不断的擦着她的眼泪,想告诉她我不会忘了她,怎么可能忘掉,哪怕会恨,恨上一辈子,一直到死,死都不会忘记。
      活着的是我,留在这里的也是我,以及那些回忆,也许到最后只有我一人记得,她都不在了,怎么舍得让我把它们忘掉。
      我决定的事情从不会更改,绝不会,忘记。

      我想要这样告诉她,可是我无法说出口。
      她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说不出话,只能死死抓住我的手,手指用力的陷进皮肤,不停的摇头。

      然后,她没有血可以流了,所有伤口一瞬间干涸,浑身变得苍白透明。
      我只能看着她,连拥抱也做不到了。

      “Satsuki,不许离开我,除非让我跟你一起,否则别离开我……别走……”

      她看着我,目光刻骨铭心的不断深痛下去。

      分毫不放的看着对方,连眨眼也不舍得,眼泪不断不断的流下来。
      在互相凝视里落入深渊。

      然后,没有然后了。

      没有人回答我。

      墙上,地毯上,留在我皮肤上,满屋子鲜红刺目的血,跟着她一起,
      在我眼前,眼睁睁的,
      彻底消失了。

      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怀里只剩下她的衣服,连悲伤都无的放矢。
      我跪坐在空荡荡的房间,思维恍惚,并且开始怀疑,那些撕裂胸腔的痛,究竟是不是真的。

      哪怕经过了那么多幸福欲死的时日,哪怕分离多么撕心裂肺,哪怕祈祷所有神明带来奇迹,哪怕试着用尽一切力量挽留。
      从开始就知道的结局,怎样的过程都是无济于事。

      果然,分离。
      果然,是这样。
      果然,如此痛苦。
      果然,她还是走了。

      
      7.

      果然,是世界上最痛的词汇。

      果然。

      
      
      
      
      
      
      
      

      …………………………………………………………………………………………………………

      So,this is the true ending of Atobe Keigo & Atobe Satsuki’story.
      Thanks for reading.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TE][迹部·果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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