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我想变成琴酒》疾风过岭

73、73

　　“哈哈哈，那时的志间好可怜……”

　　林沐看见白鸟绘江弯下腰捂着肚子，手里的小铁铲差点没拿住，那一副样子像是要笑出腹肌。不过，即使大笑，白鸟绘江面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崩坏，身形依旧优雅。

　　“有这么好笑吗？”林沐小声嘀咕了句，然后把夹在指尖的半截烟叼在了唇边。

　　林沐抬眼，视线越过繁盛的粉蓝花丛，向上飘散的烟气让粉蓝色变成了雾粉雾蓝色。
　　林沐觉得自己不是那种记性很好的人，而且脑中的记忆又很纷乱，甚至有很多片段重合在同一个时间线上，这些偶尔会让她感到恍惚，乃至于不能瞬间分清眼前的人到底是敌人还是盟友。
　　所以，为了保持清醒，她尽量不去回忆这些。

　　不过最近，在乌丸志间那句“你的体温好像一直很低”后，她好像越来越频繁地去回忆过去的事情了，越回忆她的内心越发忐忑——乌丸志间恐怕快发现她的秘密了。

　　如果有一天，乌丸志间逼问她：你为什么不去医院看病？你的伤口为什么好得那么快？你的体温为什么那么低？你……
　　那时候，她应该坦白吗？

　　林沐指尖一抖，一截烟灰簌簌落下。
　　她真是个臭棋篓子，起步第一手就下错了，之后几乎次次都在红线边缘舞动。

　　如果是黑泽阵，或许会做得更好一些吧……
　　这么想着，林沐不禁有些脱力，她咳了几声，然后伸手扶住了眼前的圆桌。

　　半晌，白鸟绘江才终于直起腰，她放下手里的小铁铲转身看向林沐，仿佛察觉到了林沐的心情，她看向林沐的目光带着几分郑重：“林沐。”

　　林沐转眼看过去。
　　白鸟绘江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那笑容礼貌而优雅，标准而疏离。林沐有时不禁想，或许大家养出的孩子就是这副样子，像白鸟绘江，或者乌丸莲耶，他们什么都做得很好。但有时候，太好就是不好。
　　完美的事物总是带着那么几分生硬和虚假的味道。

　　“不用考虑太多，一切顺其自然，你会幸福的。”白鸟绘江说。

　　闻言，林沐一顿，她别开视线看向花丛，沉默了片刻，她学着白鸟绘江的样子让嘴角弯起一个标准的弧度，然后礼貌应了句：“承您吉言，但愿如此。”

　　白鸟绘江又蹲下身开始培土：“上次志间在神社求了御守，这个很灵验的。”

　　御守？
　　林沐瞬间掀起眼帘。
　　乌丸志间居然去了神社？
　　哪个神社？
　　不会是白鸟家的三杉神社吧……

　　一点也不灵验。
　　除了浪费五日元，参拜神社并没有给人生带来任何转机。
　　玉井鹰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剥开饭团的包装纸。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海苔条还是被撕坏了。

　　好吧。
　　玉井鹰一边把碎海苔放进嘴里索然无味地咀嚼着，一边想：又是一个没有海苔、没有灵魂的饭团。

　　玉井鹰刚咬了一口饭团抬起眼，隔着一扇玻璃门的便利店店员立即转开了视线，他咀嚼的动作不觉一顿视线下意识瞥向店员的双手。
　　店员一手自然垂落一手轻轻搭在柜台上，应该没有异常。
　　玉井鹰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去看自己身后。

　　今天的夜空依旧乌云密布，这条街上的店铺基本都已经关门了，路灯有些灰暗，唯一明亮的地方只有这家24小时便利店，它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洋中忽然出现的孤岛。
　　身后空无一人、空无一车的马路上，一只塑料包装袋如同一只身形透明的水母，在深海中随波逐流。玉井鹰盯着它从半空中慢慢落下，几秒后，它的触角轻擦过地面，随即它像是重新获得了一个向上的力而重新飘回到半空中。

　　玉井鹰收回目光时余光又迅速瞥了一眼店员，这次店员没有在看他。
　　大半夜在大街上游荡的人确实挺可疑，即使他穿得很规矩很普通，也实在没什么能引起注意的地方，但是店员观察他并不奇怪。

　　玉井鹰又咬了一口饭团，就算被观察他也顾不上了，他有太多事情要操心了，比如：他快分无分文了，而他还没有找到愿意接收他的工作，今天也是一无所获。

　　玉井鹰拍了拍衣服上的海苔碎，然后将双手插在裤兜里垂着脑袋慢慢往公寓走。

　　指尖有些发凉。最近总是处于饥饿状态，身体连散出的热量都变少了。
　　他会饿死吗？
　　想到这里，玉井鹰不禁笑了声，这是他从来没考虑过的死法。

　　笑了几声，玉井鹰的目光落在脚下的路面上。
　　难道要联系家人朋友吗？
　　他不敢赌。
　　那些人要是想，绝对能把他的社会关系查个底朝天，说不定一个电话过去他们立即就嗅着味找过来了。

　　他甚至不敢细想另一种可能。
　　玉井鹰唇边的笑意瞬间褪尽。
　　他失踪这么久……
　　玉井鹰心头一紧。
　　不，不会的……他们要是想知道他在哪就绝对不会那么做……

　　玉井鹰的手指捏到了装在裤兜里的那张纸条，其实可以找黑泽阵，就连他现在住的地方都是黑泽阵垫付的租金。
　　可是，黑泽阵难道就不是个麻烦吗？
　　在里面那么一个简单粗暴、弱肉强食的环境中，黑泽阵缠上的复杂的社会关系就可见一斑。在监狱，他当然可以寻求庇护，但是在广阔自由的监狱外，谁知道搭上黑泽阵会不会是跳进了另一个火坑……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真的走投无路。

　　走过两根路灯光源的交界点时，玉井鹰忽然脚步一顿，刚才停在这条路尽头的一辆车忽然不见了。
　　玉井鹰迅速在脑海里翻找。
　　那里刚才有一辆车吗？什么颜色？什么车型？他有看到车灯亮起吗？他有看到排气口的浊气吗？他有听到引擎声吗？他有听到轮胎碾过路面的摩擦声吗……

　　脚下一前一后两道长长的黑影，一道是因为他挡住了后方已经经过的路灯，一道是因为他挡住了前方还未经过的光源。
　　两道都是他的影子，他明明知道，可是双脚却忽然好像有千斤重，一厘米也抬不起迈不出，鼻尖飘过一丝细微的火药味，玉井鹰胸膛里的心脏瞬间狂跳，后背霎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跑！”一道嘶哑尖利的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玉井鹰甚至来不及区分那一声是来自记忆还是现实，他就立即撒丫子往前跑，脚下硌到一颗滚石差点摔倒，他稳了下身形，然后就听到了耳边传来沉重而急促的喘息声。
　　是谁？
　　几秒后，他才察觉到那些喘息声来自他自己，他像一条搁浅的鱼，张着嘴大口呼吸，他满头是汗，踉踉跄跄。

　　“咔嚓！”
　　耳廓擦过一道清脆的机械音，玉井鹰全身的血都冷了——那是枪械上膛的声音，他绝对不会听错，是他们来灭口了。他们是抓到“凤尾蝶”了吗？她已经供出他了吗？警视厅的那群人也太没用了吧，为什么还没有把那批枪械追回来？
　　玉井鹰全身仿佛水洗过一样，他跑进道路尽头的公用电话亭将自己锁了进去。

　　拿下听筒，玉井鹰的手指在号码盘上顿住，现在打给谁？
　　家人？
　　朋友？
　　还是报警？
　　……
　　几秒后，玉井鹰飞速按下一串号码。

　　黑泽阵摁下免提键，通话那一端努力压抑着的气喘声清晰地传了过来，他没开口，他在等对方主动开口。
　　“黑泽阵！老大！”对方的声音低到接近气声。

　　黑泽阵顿了一两秒，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然后慢条斯理地问了句：“哪位？”

　　“我，玉井鹰！”

　　黑泽阵后背往椅背上一靠，抬眸瞥了眼挂钟，又问：“哦，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老大，您之前……您要是缺人的话，我可以帮忙。”

　　“之前？”黑泽阵食指的指尖在座椅油润的木质扶手上敲了几下，他的口吻像是忘记了自己之前说过什么，又像是被人从睡梦中吵醒有些不高兴，又顿了几秒，他才慢悠悠开口，“哦，你是说靶场的事？你不方便就算了，我已经找了律师。”

　　玉井鹰飞速瞥了一眼电话亭外的马路，那里仍旧一个人也看不到。
　　他知道那伙人的手段，他们一定在阴影中盯着他，他们很喜欢看猎物垂死挣扎的样子，他们自诩公平斗争，其实就是为了让猎物跑到精疲力尽，流完最后一滴血，绝望地死在他们脚下……
　　哈哈，就是这样才让他有机会求助，他不会死，他绝对不会死，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黑泽阵有办法，黑泽阵最好有办法，不管黑泽阵他妈的是沾黑.道还是沾白道，不管黑泽阵是真的想开靶场还是想伪造枪械许可证，甚至走私枪支，他相信只要他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黑泽阵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这一切思绪在脑中走了一遍只用了两三秒，玉井鹰感觉肾上腺激素飙升，他定了定神，把左手往电话亭的门把手上一搭，和黑泽阵谈判道：“老大，不管是选址，货源，□□流程，我熟门熟路，您想要什么我都能办。律师走完程序至少得一年，我最多半年就能帮您全部办好。”

　　闻言，通话另一端却并不像玉井鹰想象中的那样立即就应下这件事，而是沉默了。

　　这还还不够吗？黑泽阵还在犹豫什么？
　　玉井鹰坚信自己开出的条件已经足够诱人，他也坚信黑泽阵一定能听懂他的暗示。

　　在电话两端陷入沉默的几秒中，玉井鹰刚放松下来的双手又紧紧握拳，手心又完全汗湿了，他扭头一瞥马路尽头，再转身瞥向另一端，四周静悄悄的。
　　忽然，不远处的墙角忽然探出一只脚尖，然后又立即消失不见，玉井鹰瞬间下意识伸手摸向裤腰。

　　玉井鹰全身的皮肤都紧绷了——裤腰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刚从里面出来，哪来的武器。

　　肾上腺素忽然就失去了作用，玉井鹰声音都有些抖了：“而且，而且，老大，老大，我枪法很好，我练过好几年，不是随便练练，是那种能一枪毙命……的程度……”

　　此话一出，旁听通话的吉永良介立即眉毛一扬，扭头对黑泽阵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然后作口型道：职业杀手？

　　黑泽阵撑着下巴的右手一动，指节擦过下唇，他轻“啧”一声，然后冲吉永良介做了个手势，吉永良介立即站起身走远了一点按下耳麦对着那边讲了一声：“伏特加，原地待命！”

　　玉井鹰听见电话那边的人咳了几声，他心焦地等黑泽阵咳完，却听黑泽阵缓缓讲了一句：“这些事不着急。”顿了一下，黑泽阵又问，“倒是你，怎么忽然改变主意了？而且这么晚了……你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人愿意缠上麻烦事。玉井鹰抿了一下干结的嘴唇：“……没什么事，就……一直没找到工作……”

　　“哦……我最近比较忙，那周末见面详聊？”

　　等不到周末了，现在就要开口。玉井鹰瞥了一眼墙角。那个黑影还在。
　　这事最好和黑泽阵利益相关才更容易谈妥。
　　“老大，其实……我……就是我那个案子……”玉井鹰顿了一下，半真半假道，“其实我之前拒绝您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如果您想做这方面的生意，免不了和这些人遇上，不管您那缺不缺人，用不用我，可能都得做好心理准备……这些人不太好对付。”

　　“哦……”黑泽阵沉吟几秒，然后顺着玉井鹰的话往下问，“什么人？”
　　“您现在有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