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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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尾音上扬，震耳欲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讲台下哄堂大笑，他们物理老师的手机铃声真是别具一格。
“行了！把下面一题先写起来，我接个电话！”物理老师板着个脸，强撑怒容。
学生们一贯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届物理老师真是他们遇到的最温和也最有实力的一个了。他们班平均分几乎次次年级第一，年级最高分也多花落四班（没错，他们班！）。虽然经常吵吵闹闹，甚至演变成真的吵架，双方因为一道题目争得面红耳赤，但那不影响下节课又和和美美。
这不，小老头儿又整这出，殊不知自己的威严实在是不足以让这些小兔崽子感到一丝丝的害怕。其实物理老师不老，只四十出头的样子，但是穿衣老气，说话老成，腿脚老化，学生们就都戏称他为小老头儿了。
小老头儿喜欢喝酒，喝得醉呼呼的，脸上挂着两抹酡红，脚步虚浮，摇头晃脑的，说话都不稳，断断续续的。
一般来说，小老头儿只会在办公室悄咪咪地抿两口，然后闭上眼睛把躺椅放倒，和那语文书里不得志的文人插画一样。待回过神来，再猛地灌两大口温白开，然后依依不舍地往教室走去。
那时学校管理还没有那么规范，小老头儿教龄又大，加上他小酌基本上都是避着人悄悄进行的，所以没出过什么事儿。学生对这事儿也乐见，多了个聊天话头。
那天下午吧，出事儿了。
本该提前到教室的小老头儿迟到了整整十分钟，班长吩咐了先做自己手边的作业，她去找老师。大家一致认为是小老头儿睡过头了，毕竟下午第一课嘛，可以理解，学生年轻气盛都要半眯眼睛，小老头儿岂不是要高歌一首来解困啊！
谁料到班长，那个坐在第一排的小个子，物理很差劲但是很认真的女生，才刚刚走出两步，小老头儿来了！
但是一瞬间大家都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醉了。
是的，很明显。小老头儿没穿那件大家熟悉的黑色老人外套，于是那件白色的皱巴巴的衬衫就呈现在大家眼前。衬衫上头两颗扣子都是开的，露出发红的脖颈和一小截胸口。很多女生都有些尴尬地低下头去。
小老头儿可以说是撞进教室的，门哐当一声重重地砸在墙上，然后又哐当几声才彻底安静下来。他的脸几乎全部涨红，连额头、手指、眼睛都是。班长明显被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所措。
大家该闹闹，还是有原则的，这种情况明显不对劲，不能讲课。在几个胆儿大的同学的提醒下，班长担心地看了一眼跌坐在第一排闲置课桌上的小老头儿，然后往外冲去，去找个靠谱的老师来解决此事。
班里很安静，但那只是表面，底下却暗暗飘飞着躁动。对啊，哪个学生见过自己的老师喝得酩酊大醉地跑进教室啊，又有新鲜事儿看，还不用上那枯燥的课，简直爽翻了！
小老头儿手里还拿着习题本，但是力气不稳，那纸张皱巴巴的，还被撕掉了一角。在教室里的同学们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干干地看着，时不时再赶一下英语作业。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简直要比其他几科加在一起还要多。
约莫有五六分钟，班长终于回来了，后面是神色慌张的班主任。都怪学校的布局，教室和办公室离得那样远，还要跑到另外一幢楼去喊人。
小老头儿还在那儿坐着，神志不清的。班主任喘着粗气就进了教室，严厉地扫视一眼全体学生，让他们把心定了，提前预习物理新课。
班主任是个不好惹的，同学们陆陆续续都把头低下，装模作样地翻起来物理书，实际上总要趁着拿书、思考的功夫抬个头瞧瞧怎么一回事。
班长也奇怪，怎么眼睛也有点红红的，回了教室就往位置那一坐，再没有说话了。小老头儿也被班主任半拖着出了教室，走时那套物理习题掉到地上。班主任没在意，或者来不及注意，就拖着小老头儿走了。
那套习题被附近的同学捡了去，照着抄答案，传遍整个教室。那本习题上都是些再基础不过的题目了，不过会耗费很多时间和耐心，抄了也不会影响整体学习进度的，他们都这样安慰自己。也有少数人坚定自我，不向答案屈服，硬要磕破脑袋想题。
后面几天的物理课都是隔壁班的年轻老师代课的，年轻老师也很能和大家玩儿得来，大家也都挺喜欢他的。
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小老头儿回来了。
但是他好像变了，变得脾气暴躁，变得滴酒不沾了。他还是整日穿得板板正正，认真上课改作业，但是对那天的事情只字不提。有调皮的学生引出这个话题，当即被小老头儿压下，气氛冷到冰点，于是没人敢提那件事情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是八卦如云的学校。不久就有小道消息说是小老头儿的儿子得病去世了，也有说是他女儿的。他从来没透露过他家里是儿子、女儿还是都有。大家传得沸沸扬扬，带了些怜悯和惋惜。
这件事情直到他们初中毕业，离开校园，去往高中，都没有真的弄清楚到底是谁去世了。
班长意料之中地考取了一中，他们班考到一中的人数是整个初三年级里面最多的。他们的英语和物理占很大优势，在这两门上远远甩开其他人一大截。
四年，四年后，同学们读大一或者已经工作的时候，同学群里突然来了小老头儿的消息。
他死了，车祸走的。
这消息是一个当年的调皮孩子发的，好像他和小老头儿住一个小区。
班级群沉寂了四年，这条消息打破了沉寂，但是没有迎来生机。群聊显示四十一人在线，但是聊天框始终只有那一条消息。
过了很久，可能也不是很久，群里开始有人回复了。无一例外都是质疑消息的真实性的。
直到有人发了自己和以前初中老师的聊天记录，有人发了校园公众号的一篇带有灰色图片的文章，群里再次陷入沉寂。
班长忙着为新生晚会举办活动，一天下来累得够呛，直到晚吃饭的时候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最后一条消息定格在下午三点四十，是那篇文章：林老一路走好！
她突然就没了胃口，筷子还在手上，有些僵硬地往上翻着聊天记录。
她翻了有四五遍，忽然把手机一搁，继续吃饭。累了一天，买的最喜欢的鸡排犒劳自己。她吃着吃着就掉眼泪了。她拿纸巾重重地擦了好几下然后继续吃。又擦，又吃。
她第二天就请假回去了，买了鲜花和烈酒。
作者有话说第1章 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