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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美人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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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完开题准备工作,宁北之终于腾出时间去图书馆,收拾书包柜。
大帆布袋立在脚边,打印资料、切片教材、各类真题卷押题卷,还有那本博尔赫斯的诗集,装了个满满当当。
考研复习,恍若昨日。
夕阳柔柔打下来,晃在柜门挂着的金色小锁。新年一月份的傍晚,和九月、十月、十一月没什么不同。宁北之把帆布袋再次塞进柜里,转身上楼。
图书馆仍是一座难求,但考研俨然过去式,现在到了期末考的主场,都是头发更浓密的青涩面孔。
物是人非,自己原先的位置坐着一位粉红头发的姑娘,斜对面大师兄的位置也换了人。
那些萍水相逢的研友,现在还好吗。
朗读区崩溃大哭的兄弟,一卷三叹气的姑娘,借酒猛学的红衣哥,单曲循环《好运来》的隔壁桌……还有电脑桌面每天一换的壁纸姐、个子很高将近两米的三阿哥。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走到最后,也不知道,在他们的考研回忆里,会给自己挂上怎样的代号。
顺着桌椅,来到休息区。
灯光被贴心地调暗,宁北之抽掉骨头一般陷入沙发,无可避免地想到大师兄。
当时自己就是坐在这个位置,被拍了肩膀。贺启星凑得很近,压低声音借充电器……然后自己转头看他,然后自己下巴搭在椅背,决定在初试结束当晚直球出击。
——决定要追他。
但现在……究竟算什么情况呢?
猝不及防考场相遇,然后拼桌吃了一顿火锅。一同跨年,一次组会,一碗米线,一场球。
不知不觉被推着走到现在。
算朋友吗,有暧昧吧?
宁北之闭上眼。
许久,沙发右侧忽然往下一陷,来了人。
宁北之没动。
此时沙发区空空荡荡,非得和自己坐同一张,想必也只有贺启星。
这份默契,他已经见怪不怪。来都来了,一起睡个觉也行。
平稳呼吸着……好像不对呢。
虽然很淡,有股香水味,不是贺启星的味道。
小心翼翼等待偶像睁眼,张资然压住声音却压不住欣喜:“北之学长,你也来期末复习吗?”
看清情况,宁北之狠狠倒一口气。
“来这睡会儿,你学你的去。”他下逐客令。
“哦,我也休息会儿。”张资然假装听不懂,“学累了,劳逸结合。”
宁北之腹诽,你是逸了,让我劳是吧?
好在这小子总算有点成长,不熏人了,木质调香水还挺好闻。
就浅浅关心一下:“期末考几门?”
“六门。”张资然详细汇报,“现在还剩两门,后天下午就考完了。我成绩还行,期末周不算太折腾。”
“哦。”宁北之又没话了。
“那个,学长。”张资然挠挠头,“等我考完试,能约个夜宵不?或者……约个球?”
“兄弟局可以约。但你都不知道我打什么球,怎么约?”
“呃……是兄弟局。”张资然以退为进,又试探道,“我打网球,你会的吧?”
好么。投其所好,有备而来。宁北之说:“我不会。”
“那你会什么我们就打什么,我都可以。”
宁北之凉凉回道:“兄弟可不会那么迁就对方。”
“网球你明明就会,我以前见过。”张资然索性摊牌,倒回他那侧沙发,郁闷道,“你就是不想和我打。”
“嗯。”宁北之被戳穿,非但不愧疚,再要补一刀,“我会,我打得挺好,我前两天还和贺启星一块儿打。你明白我意思吧?”
张资然扣着沙发面,表情忧郁:“你真在追他啊?”
“是啊。”
其实算不得追,现在这关系弯弯绕绕,宁北之也理不明白。但当下任务是断了张资然的念想:“追着呢,进展喜人。”
张资然低下头,怔了会儿。宁北之注意他神色,却看他猛地抬眼,粗声粗气道:“你下次和他打球,把我叫上。”
这什么心态?雄竞?球场决斗?宁北之嘴角一僵:“你来干嘛?”
张资然嗫嚅许久,说:“我帮你把把关。”
口出狂言,宁北之以为这孩子疯了,拧着眉问:“你什么身份?帮我把关?”
“你粉丝啊。”张资然虚张声势。
“那我劝你理性追星。离作品近一点,离偶像远一些。”顿了顿,宁北之又诚恳道,“学弟,说实话,我不反感你,但确实只能和你做朋友。当然,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其他不多说,等你想明白并且能接受这点,再来找我约球吧。”
“哦。”张资然张口几次,还是不甘心,小声嘀咕,“但是我为什么不行,他就那么好?”
“他好啊。”宁北之胡诌,“我喜欢哥哥,不喜欢弟弟,所以你不行。”
微信弹出消息。
贺启星问:[在图书馆?]
宁北之:[沙发区。]
贺启星:[看电影吗?]
刚说进展喜人,进度就追上了。
宁北之问:[现在?]
贺启星回:[星影空间,《寻梦环游记》,二十分钟后开场。]
星影空间是图书馆自有的电影放映室,每周线上投票选片,免费预约观影。座位有限,平时都得拼网速手速。
但现在是期末月,凑热闹的无非两种人:闲人和狠人。
“你好好复习。”闲人宁北之起身,整理衣领去赴约,“我走了,哥哥约我去看电影,拜拜。”
张资然顺势横躺沙发,好像一条被抽干水分的咸鱼,看着天花板幽幽感叹:“学长,你真是不顾我死活。”
图书馆四楼中庭人来人往,宁北之扫一圈,锁定自助服务机子前的大帅哥。
似有所感,贺启星侧头对他笑了一下,继续操作还书系统。
被归还的书籍堆叠在一旁的小推车上,宁北之随意翻看,想捡个漏,果真发现好东西,惊喜道:“这本书我之前找了好久。”
贺启星扫一眼,是自己刚刚归还的《藻类学》。他疑惑道:“这不是普通教材么?”
“是啊。”宁北之手指点点书脊,说,“教材太贵,该省省该花花。我当时没买到二手的,图书馆的也被借完了。”
“洁癖能用二手书?”贺启星好笑道。
“更正:没买到干净的二手书。”宁北之有些羡慕,“你借的这本,品相就挺好的。”
贺启星想起他那些切片教材:“用电子书呗,也方便。”
“嗯,其实老师上课不怎么用课本,都是另外做讲义。但我们院教这门课的教授老古板,非得见到纸质书和笔记本。”
“那真是对不起啊。”贺启星说,“下学期要借什么?你挑完我再借。”
宁北之勾起嘴角:“没事啊,你先借了,再转借给我,一人用半周,不行?”
“行。”贺启星瞧他一眼,云淡风轻地说,“确实应该早点认识你。”
一口气把几个月借的书还完,贺启星最后刷卡确认:“走吧,快开场了。”
星影空间在六层,两人懒得爬楼,进了直梯。图书馆电梯也是大镜面,比考研酒店、天楚商场更亮堂,两人并肩而立,帅得无所遁形。
宁北之轻轻笑了一声。贺启星挑眉,在镜子里看他。
放映室人影寥寥。座位在最后排中轴,两人踩着蓝色指示灯往上走。
屋里暖气很足,宁北之脱掉外套,露出里头一件米灰卫衣,衣摆流光溢彩,是只展翅的仙鹤。
贺启星随口一夸:“衣服很好看。”
宁北之说:“谢谢,我绣的。”
贺启星被他一唬:“真的?”
“真的。”宁北之满脸真诚:“不信你摸。”
贺启星真就上手摸。
“蜀绣。”宁北之坦着肚皮,眼藏得意,“我绣了……两针。”
那一点点布料在指尖捻了又捻,贺启星捧场:“大师,厉害。”
“哎,可以了吧?”宁北之闷着笑,“摸一下就行,你别给我搓坏了。”
轻咳一声,贺启星松开手。他转移话题:“看过这个片子吗?”
“没有。”宁北之说,“好久没看动画电影了。小时候看得比较多,什么机器人总动员、玩具总动员,赛车总动员,各种总动员。”
“那正好,我看得也不多。”
“那你小时候爱看什么?”宁北之问,“虹猫蓝兔?小猪佩奇?花园宝宝?”
“看大耳朵图图。”贺启星说,“动耳神功,你会么?我练了好久都没成功。”
“我不会,但我可以给你表演个别的。”宁北之直乐,摇头晃脑哼哼,“……圆圆的脑袋,大大耳朵~笨手又笨脚,跑步像陀螺~”
嗓音低沉,把儿歌唱出些沧桑的俏皮,贺启星跟着笑。
观众席灯光渐暗,电影开场。宁北之在片头烟花的绚烂光影下,也朝贺启星笑。
受邀看电影,宁北之想都没想就来了,简介没看,只知道是一部涉及亡灵的动画片。
开场还傻乐呢,到结尾哭得稀里哗啦。
贺启星隐隐听到他吸鼻子,提醒把外套穿上。人没动,他再一侧头,直接被满脸泪痕镇住。
愣神过后,翻遍衣兜裤兜,忙不迭递上纸巾。
片尾《remember me》再次响起,灯光大亮,宛若一梦。
被光线刺激,宁北之半合着眼,胸膛起伏,再幽幽淌下两行泪。
捏着纸巾,贺启星手足无措。第一次约人看电影,竟给人哭崩了,眼眶红红,鼻头也红红……可如何是好。
一会儿功夫,宁北之又开始掉眼泪,不擦,任凭泪珠一颗颗往下砸。
贺启星只好试探着伸手,纸巾对折,轻轻按在他眼下。曲起的指关节触到宁北之侧脸,冰冰凉凉。
没遭遇反抗,贺启星凑近了些,一下一下拍他肩膀,帮助他调整呼吸,像哄小朋友。
宁北之抬眼看他,渐渐地止住眼泪。
他抿抿嘴唇,哽咽着开口:“带这么多纸巾,你人还怪好的。”
贺启星动作一顿,心说自己帮擦个眼泪,竟被发了好人卡。恰逢管理人员进来清场,看到他俩举止怪异,多看了两眼。
好人做到底,贺启星站起身,抖开外套罩住宁北之,再接过泪美人手上成团的纸巾,轻握小臂把人带起。
宁北之愣愣照做,跟在一旁,走出放映室。
外头灯光明亮,大帅哥一脸乱七八糟的痕迹无处可藏。
贺启星叹了口气,只好带路拐进卫生间。兜里纸巾都用完了,他往厕所隔间瞧一眼,又觉得这洁癖会嫌脏。
果然,宁北之知道他在想什么:“没有就算了。”
洗过脸,看起来好不少,但眼睛还是泛红,一时半会消不掉。
很香的玫瑰香薰味儿,贺启星在镜里看他:“楼下咖啡厅坐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