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风听我令

11、难道

　　游星渐的吉他弹得很好。

　　初中的时候报了班去学，在零基础班里学得飞快，很快去了进阶班，后来就换了老师。再后来忙起来没有继续跟着老师学，但因为有基础，对着谱自己学几首喜欢的歌不成问题。

　　高一进了吉他社，整个社就他弹得最好，社团活动经常是他教其他人弹。升上高二之后高三的学长学姐大都退社，力荐他当社长。

　　游星渐倒觉得自己没有什么领导能力——他不喜欢领导任何人。不过教一下吉他还是可以的，而且社团活动对领导能力没什么要求，有的社团愿意发展壮大，有的社团只是聚在一起玩，游星渐的社团就属于后者。

　　所以招新这种事情，也没有提前安排什么，报名表是所有社团统一的格式，学生会发过来各自去打印。摊位只要申请就会有，时间一到，人带着吉他去集合就行了。

　　游星渐坐在摊位前调琴弦。

　　今天的天气很好，天空蓝得像一块质地很好的琉璃，云是一丝一丝的，近乎要融化在这种浓郁的晴碧之中。

　　风也很好，空气明亮，拂过每一个从教室里出来的人。游星渐的吉他面板光滑，倒映着来来往往的人影。

　　他的长手指拨动琴弦，侧过耳朵，很仔细地听音调，随后拧了几下弦钮，扫弦，音准完美。

　　不知道是游星渐今天心情很好，还是因为他实在爱弹吉他，只觉现在弹什么都信手拈来，记不住、弹错也没有关系，唯一的烦恼就是想弹的曲子太多，一时之间难以选中可以完美表情心情的。

　　吉他社的其他人倒不担心招不到人，游星渐长得太好，坐在那里弹他的吉他就是一个活招牌。他们只要坐在后面等着收报名表就好了。

　　像吉他社这种乐器类的社团在一中众多社团中算是“散户”，相当于有共同爱好的人聚在一起玩，规模并不大，一届能有十几个人就差不多了。

　　与之相对的，除了学生会和广播站这种具有功能性的组织，一中的排球社、篮球社和戏剧社是受到学校官方扶持的社团。体育类社团会代表学校去参加校级乃至省级的比赛，几年前一中的女子排球队曾经打进过全国比赛，校方因此很重视。

　　戏剧社则承办了校内的戏剧节，也是学校活动的重头戏之一。

　　这么一对比，吉他社确实像个小虾米，不过游星渐并没有将社团壮大的野心，毕竟人多了他真的教不过来。

　　抱着这种心态，游星渐借着这大好的日头开始在操场翻谱子，想找些自己弹得不太熟的练练。

　　他一手支着吉他，另一只手翻乐谱，突然一道风吹过来，把乐谱和游星渐的刘海都吹起来。
　　一瞬间，他的乐谱翻飞，像一只手风琴。

　　周围一瞬间变得热闹起来，人声鼎沸。

　　游星渐抬起头来，他们的摊位就在操场跑道前，一个身影像闪电一样掠了过去，有很多人在塑胶跑道上跑，但有个人快得特别突出，几乎甩了其他人一大半。

　　他们正在折返跑，到了直线跑道的尽头，触碰到标志物之后转身继续跑，游星渐看见领头的那个，那是明羡。

　　即使跑得那么快，明羡还是没什么表情，没有咬牙切齿，也没有呲牙咧嘴。她看上去很瘦，身高也是中等，但是爆发出来的速度实在惊人，像离弦之箭，沿着跑道上飞了出去。

　　游星渐目瞪口呆。

　　他抱着吉他，眼睁睁地看着明羡折返回来又掠过他眼前，风吹入她的校服下摆，让明羡看上去像只要一鼓作气吹上天的风筝。

　　怎么会有人同时拥有这样的速度和这么沉静的表情？明羡好像风中奇缘。

　　游星渐张着嘴，他看得忘记自己正抱着吉他，或者说，连自己会弹吉他都忘了。

　　当这样的明羡抵达终点时，所有人都发出一阵惊奇的声音，这个时候，无论是不是路人，都凑上前去，想去看看秒表上的结果。

　　这是体育类社团的招新，因为社团里包含了校队，所以体育社团划了四分之一操场来做测试，测试结果不作为入社指标，只是不想错过一些好苗子。

　　“啊！破纪录了！”
　　“哇，好强……”
　　“同学，你叫什么？要不要来我们篮球队啊？我们去年校赛成绩很好的哦！”
　　“同学！同学！看看排球社啊，你会打排球吗？我们手把手教啊！”
　　“你们打球的边去，边去！同学，欢迎你加入我们田径大家庭……”

　　明羡气还没有喘匀，就被一群求才心切的人团团围住。
　　被明羡的速度所震撼，一群人同时开口，七嘴八舌，极力劝说想要把明羡收回麾下。

　　这样的结果就是，信息量一下子给太多，把明羡给说懵了。

　　明羡属于单线程处理器——专注的时候极其专注，但无法一心多用，更做不到谈笑风生，左右逢迎。
　　她像宕机了一样站在人堆里。

　　“怎么样？同学，你想加入那个社团？”
　　“一起来打篮球吧！”
　　“同学，来打排球啊！”
　　“同学，你听我说，你跑得这么快，非田径莫属……”

　　“等下，等一下。”
　　游星渐挤进来，像一只母鸡一样用翅膀……用手把明羡所处的空间撑得大一些，他四肢修长，一进来就能挥散人群。

　　“你们一个一个慢慢说嘛！”
　　游星渐站在明羡跟前，挥动自己的手臂，那动作有点像水獭仰躺在水中划水。

　　“游星渐？你认识她啊？”篮球社的人率先发问，游星渐是篮球队的，发问的人正是他们队长，林郁生。

　　林郁生长得非常之高，比游星渐还要再高一些，肩膀很宽，穿着篮球服，手臂上全是肌肉。

　　游星渐和林郁生关系不错，这个篮球队长平时性格敦厚，只有快比赛集训的时候会变得严格，很有队长风范。

　　“她是我朋友。”游星渐答。
　　他的眼睛转了转，背后的明羡也没有吱声。

　　“那正好。”林郁生一听，凑近了游星渐，小声道：“女篮今年人太少了，快帮兄弟争取一下。”

　　“林大壮你说什么悄悄话呢！”
　　“别投机取巧！”

　　林郁生举起双手表示投降，后退了几步，道：
　　“好好好，公平竞争！”
　　一边这么说，一边不住给游星渐使眼色。

　　游星渐拉一个椅子坐下，开始反客为主：
　　“不急啊，介绍一下你们自己。”

　　体育社团们：你当自己达人秀评委啊？！

　　游星渐反坐在椅子上，有种漫不经心的帅气，看上去十分欠揍：
　　“我们明羡是刚转学过来的，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还是林郁生会抓紧机会，他长腿一迈，大跨了一步，走到明羡跟前。
　　林郁生和明羡的体型差巨大，他这一迈，影子直接将明羡整个人笼罩。

　　明羡抬头看林郁生。

　　林郁生说话也中气十足的，像在明羡头顶上敲钟：
　　“同学，我们篮球队历史非常悠久，一中在我们就在了……”
　　这人介绍起来也声情并茂，可以说对篮球队感情非常之深，越说越动情：
　　“去年的校级联赛，我们女篮在最后一秒打出绝杀……”

　　游星渐在旁边掐表：“好了好了，林队，你的时间到了。”
　　林郁生热泪盈眶地退了回去。

　　田径社和排球社没有林郁生这样的人物，招新的同学都挺正常的。田径社的实力强劲，体育生很多。排球社的负责人是女排队长，名叫郑秋铃，同样长得非常高挑。

　　郑秋铃和明羡握了握手，明羡感觉到她掌心的茧，那并不像平常的茧，而是打球时长期在地板上摩擦，使得整个手掌都粗糙僵硬。

　　“同学，你看过排球比赛吗？”
　　明羡点点头，她在电视上看过。

　　“如果我们今年能打进全国赛，电视台会直播我们的比赛，难得的机会，要来感受一下吗？”

　　郑秋铃说话的样子十分大方清爽，三言两语就能出必杀——没办法，一中的女排确实声名在外，实力强劲。

　　林郁生在后面道：“你们太犯规了啊！”
　　郑秋铃回了他一句：“展示我们的优势，怎么叫犯规？”

　　游星渐拍拍手，道：“好了好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自己的吉他，弹了一段充当间奏。

　　“明羡大人，请选择！”
　　愈发激昂的一段弹奏。

　　明羡伸出手指了指郑秋铃：“我想去排球社。”
　　游星渐弹出欢快的曲子：“让我们恭喜，排球社——”
　　林郁生用报名表卷成的纸筒敲游星渐的头：“你帮哪边的！”
　　游星渐抱着头：“我肯定帮我们明羡啊！”

　　这边郑秋铃两只手抓住明羡的手：“欢迎你加入我们排球社！”
　　明羡被她收入麾下，领着填表去了。

　　“亲爱的同学们，距离招新活动结束还有30分钟，请知悉。”
　　尹姝甜美的声音通过广播传了出来。

　　明羡填完了表，游星渐问她要不要来吉他社看看。
　　“我会弹吉他哦！可以教你。”

　　暮色爬上天空，好天气会成套附赠更好看的晚霞，黄昏的前奏中，天空开始呈现瑰丽的蔷薇色。

　　明羡并未有加入吉他社的想法，只是对游星渐手中的吉他感到好奇，这是她第一次在现实中看到真正的吉他。

　　游星渐坐下来，给她演示，指尖拨弄了一下琴弦，看似随意，却很动听。
　　明羡也伸手，学着游星渐的样子拨琴弦，弹出来的声音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明羡蹙起眉头，又认真地弹了一下，还是差不多。
　　她抬起头来看游星渐，脸上有很生动的疑惑。

　　明羡好像一只偶尔会松懈下来，不自觉亲近的猫。
　　这样的时刻，让游星渐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泡在温泉里，随温热的水流飘荡。

　　“左手还要按和弦哦，你看。”
　　等她的视线落到自己左手上，游星渐又弹了一下。
　　“左手和右手同时……音调就会变化，你再试一下？我帮你按和弦。”

　　游星渐按住了品，明羡又照做了一次，虽然磕磕绊绊，但能听出变化。
　　几个音过后，游星渐改了手势，示意明羡继续。
　　就这样，在游星渐的引导下，明羡断断续续地弹出了一首“小星星。”

　　连明羡自己都很意外。

　　游星渐感觉自己的心又在怦怦跳。
　　弹完小星星，游星渐把吉他抱在怀里，给明羡鼓掌，献出小小的欢呼。
　　“你弹得好好。”明羡摸摸游星渐的吉他，面板光滑，还贴着很古灵精怪的贴纸。
　　“你弹得也很好。”游星渐笑着说。

　　“明羡——明羡——”有人远远地叫明羡。
　　郑秋铃和排球社的人已经收了摊位，抱着球抬着桌子正在往回走，郑秋铃朝明羡道：
　　“我们要回去了，和我们去参观排球场吗？”

　　明羡回头看游星渐，游星渐立刻说：“你和她们去吧！”
　　她点点头，小跑着跟上了郑秋铃她们。

　　游星渐身为社长玩忽职守，摊位上的人也都跑出去玩了，回来一看游星渐居然在，推推搡搡地要游星渐弹一首。

　　“社长，招新要结束了，快放个大招啊！”
　　“对啊对啊，趁最后多收几张报名表！”

　　“我看看啊……”游星渐捡起乐谱翻来翻去，最后把乐谱扔开，他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弹什么。

　　游星渐总是弹一些非常轻快的歌。
　　因为他想表达的都是轻快的情绪。

　　一中的招新时间固然短暂，但在这一天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个沉寂许久的摊位又骤然热闹起来，有些人在大声合唱，唱歌的声音吸引了路人围观。

　　而他们唱的又是耳熟能详的歌，气氛如此活跃，围过来的人又情不自禁地开始唱。

　　游星渐坐在人群中间，他天生就能调动氛围，跟着歌词皱起眉头，他高高抬起手，像真的困惑一般拖长了声音：
　　“难道——”

　　放下的手像开关，跟着游星渐的伴奏，所有人热唱：
　　“我又我又初恋了~”
　　游星渐：“不可能——我又我又初恋了！”

　　“可是真的真的初恋了——”

　　明羡正在体育馆二楼的排球场内，她跟着郑秋铃看了一圈，排球场大而洁净，打开灯非常明亮，就像电视里的排球馆一样。

　　郑秋铃经过窗边，道：“操场那边怎么这么多人？”
　　明羡循声望去，看到不久前自己站着的地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

　　她站到窗边，因为在二楼，略带俯视。她远远看到人群之中，小小的游星渐正在弹吉他，这样的距离都挡不住他的耀眼。
　　他弹吉他的样子就像一个超级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