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他不对劲》睡睡安安

25、焰与霜

　　记忆闪回。

　　“在紧张吗？”假冒的新郎将细密的汗珠从她额间拭去，洞房中气氛一派新婚之夜的柔情蜜意。

　　游鲤被放在了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婚床之上，柔弱的被褥深陷下去，被她后背压住的手臂本该抽离出去，却顿在了半途。

　　他的唇角一僵，手指按住她后腰靠近尾椎骨的脊柱：“这是什么？”

　　这语气简直是像丈夫在质问出轨的妻子，游鲤莫名其妙地回过头，自己的后腰处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印记。

　　冰蓝色的鸟形印记长喙多尾、身姿优美，整体形态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展翅从她的皮肤上飞出一般。

　　“阴魂不散。”他死死盯了那大鸟片刻，最终冷哼一声，指尖忽然散发出惊人的灼热。

　　“好烫！”游鲤下意识挣扎起来，却被他扣住腰身动弹不得，那冰蓝色印记此时也散发出凌冽的寒气，仿佛在与“新郎”对抗一般。

　　见那印记马上要被消退，游鲤心中一空，不顾一切大喊出声：“救命！”

　　像是在回应她的呼唤，游鲤身后的阴影竟逐渐变形成一只漆黑的红眼雏鸟，一片黑色羽翼飘落，她的身上随即迸发出刺目的金光，将“新郎”向一边弹开。

　　“妹妹，快醒来。”雏鸟飞至她面前，语气焦急。

　　“醒来……？”游鲤不解其意地重复着，雏鸟没来得及多加解释，便突然“啪”地一声化为了黑雾。

　　“碍事的东西。”黑雾在指间不甘地缭绕，“新郎”合起手掌，低垂的红眸似笑非笑，“没收了。”

　　他重新抬起眼眸：“那么现在……”

　　“咣！”

　　一声巨响，本该用来挑开红盖头的喜秤狠狠地敲在了“新郎”的额角之上，他滑落在床头边，脑袋低垂下去。

　　若是常人被这样用力敲中了太阳穴，哪怕不死，也要不省人事好一会了。

　　游鲤握着喜秤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怎样也平息不了。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伸手在他鼻子下探了探。

　　“新郎”仍低着头，一动不动。

　　没有呼吸了？！

　　游鲤一惊，闪电般缩回了手，手腕却被猛然扣住。

　　某个故意吓她的人缓缓站起，从她手中抽出被他不知何时随意丢在一边的喜秤，望向她的红眸潋滟：“什么时候藏的？”

　　毕竟是鬼，不能用常规的方法对付。

　　见她不说话，他捏了捏掌中的纤细的腕骨，好像在掂量着要如何捏碎它。

　　半响，他笑了起来，越笑越令人毛骨悚然。

　　游鲤背后寒毛直立，她试着推开眼前人远离疯子，却被一把扯至身前，她的鼻尖撞到了他的胸前，甚至不受控制地触碰到了他的发丝。

　　馥郁而缱绻的幽兰香气钻入鼻中，她耳边的胸膛闷闷地震颤：“这才是你。”

　　“游鲤，醒过来吧。”

　　他将她抱在怀里，像对待小猫似的，一下下轻抚着她的头顶，手指插入她的发间。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唔！”

　　一阵眩晕袭来，整个视野突然从身体中脱离，仿佛将要越升越高，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重组，无数的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

　　“你是……”

　　那个名字将要脱口而出的一刹那，他的唇贴了上来，剧烈的空间崩塌之下，烛台倾倒，灯油四溅，鲜红的火舌吞噬了一切。

　　……

　　闪回结束，游鲤回过神来。

　　即便萧明旭等人决意留下帮忙，可他们到底是一群新入门的修士，实力尚且低微，舒凌不过与几人过上数十招，便兴致缺缺，完全将这群人当小喽啰一般对待，攻击的重心仍落在游鲤身上。

　　不抵她雨点般密集的攻势，游鲤神识中的灵力隐隐出现干涸的趋势。

　　众人心知肚明，再这样下去，游鲤也撑不了多久，即便不失误，也很可能被耗到精疲力尽，然而，他们等待的救援却迟迟未出现。

　　“咻”

　　破空声响起，又是一击狠狠落下，游鲤只堪堪躲开，险些被触手拍成肉泥，见状，终于有人惴惴不安问出声：“支援为何不到？石峰主当真收到传讯了么？”

　　此言一出，原本就涣散的人心顿时乱成了一盘散沙，不少子弟纷纷离阵，扬言要自行离开。

　　“各位稍安勿躁，秘境危机四伏、错综复杂，支援被突发状况暂时绊住脚步也是有……”

　　萧明旭劝阻的话语尚未说完，忽有人怒骂道：“一群懦夫！要逃的都快点滚！”

　　娄娆越过剑阵，径直朝与游鲤缠斗的舒凌冲去，她双目赤红，两手迅速起式：“害我姐姐的怪物，去死！”

　　她看得清清楚楚，那枚暗器正是从舒凌的方向射出！

　　金光一闪，粘稠邪异的黑色触手顿时像被日光灼烧般滋滋冒出浓白的烟雾，舒凌尖啸一声，充斥着黑色液体的双目转动向娄娆

　　“找死！”被激怒的舒凌身形爆涨，触手狂舞起来，“既然你们姐妹情深，那我就送你们团聚！”

　　“就凭你这丑东西也配！”娄娆牙尖嘴利，激得舒凌怒火更盛。

　　见舒凌注意力转移，游鲤用力闭了闭眼，努力挣脱着幻痴蝶鳞粉造成的后遗症。

　　一刻钟前，她已经用冰霜蝶给师姐发去了求救，但此地位于金蝉幻境最深处，又无精确坐标，哪怕是师姐，赶过来也要花上不久。

　　她原先担忧自己撑不到那时候便灵力耗尽，还好娄娆忽然冲上来吸引走了舒凌的大部分注意力，给她留下了一丝恢复灵力的间隙。

　　然而，游鲤眼见娄娆的打法越发激进和暴躁，仿佛存了同归于尽的心思，大抵她的灵力也不足以抵抗舒凌，此时出手不过是恨意冲昏头脑。

　　“警惕身后！”游鲤御剑在半空中，遥遥地高声提醒她。

　　她与舒凌交手数百招，知道她有一个阴狠的打法，便是在与对手正面交锋时，驱使暗器出其不意地从侧后方的视线盲区偷袭。

　　失去理智的娄娆却听不进任何劝告，她一心为姐姐复仇，丝毫不顾身后破绽。

　　“当心！”

　　一枚透着暗绿色的袖箭直直朝娄娆毫无防备的后背刺去，游鲤的心跳几乎停了一拍。

　　“当！”

　　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横在眼前，袖箭被剑身轻易击落。

　　冰蓝发色的女子衣袂飘扬，神色淡淡，恍若谪仙降临。

　　“师姐！”游鲤脱口而出。

　　她随即感到一阵踏实的心安。

　　“砰。”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叶初蔚接住了忽然从半空中坠落的人。

　　她左臂揽住游鲤的肩头，好让她能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则缓缓提剑，剑尖直指面前庞大的畸形怪物。

　　察觉到叶初蔚身上散发的强大灵力，舒凌立即试图使用法宝逃遁。

　　然而为时已晚，只在一瞬之间，众人眼前便多出了一座晶莹剔透的巨大冰雕，厚冰之下怪物的狰狞面目依稀可见。

　　人群静默了一瞬，尚未离开的或是受伤逃不掉的弟子们无一例外地心生敬畏。

　　“多谢叶师姐。”萧明旭很快辨认出来人身份，他走上前，向她深深行了一礼。

　　叶初蔚淡漠地瞥了他一眼，眼眸中像是含着积年不化的冰霜，丝丝冷意顿时爬上萧明旭心头。

　　传闻不假，辰雪峰的叶师姐果然性子冷淡。

　　“多谢……”

　　另一道声音低低传来，众人循声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去搭话，却见娄娆抱着生死不知的娄妶，神情低落。

　　“你姓什么？”本以为叶初蔚不会理睬自己，她却忽然看向她，娄娆一惊，下意识说出了姓氏。

　　“你我百年前原是一家。”叶初蔚微微颔首，“过来些，带着她。”

　　娄娆先是震惊，随即面上露出几分喜色，抱着娄妶快步走来：“叶师姐，我姐姐她……”

　　叶初蔚向娄妶身体中注入一丝灵力，沉思片刻道：“这种毒有些难解，但并非不可解，解毒所需的大多数药材我叶家都可提供，唯有一味经火莲库中空缺，需要你自己去找。”

　　“它只生长在魔域熔岩间，若要寻找则需穿过重重魔城，稍有不慎便会殒命。”

　　叶初蔚望向娄娆，眸底沉静：“你有一段时间可以考虑是否要去，若是愿意，就来叶家找……”

　　“我愿意去！”还没等叶初蔚说完，娄娆便冲口而出，她跪地深深朝叶初蔚低头，丝毫不见以往高傲的模样，“叶家大恩大德，我们姐妹没齿难忘！”

　　叶初蔚眼中几不可查闪过一丝惊讶，她轻轻应声，低头看向肩头双眸轻阖的人，眼底的惊讶消弥于无形。

　　“这位魔修并未死去，只是被我用术法封在了这里，你们且看好她，无尘剑宗的其他人会来处置的。”

　　叶初蔚随意抛下一句嘱咐，便带着游鲤飘然而去，独留众弟子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叶师姐带走的那名女弟子是什么人？”

　　“我们之前还要抢她东西，不会得罪她和叶师姐了吧？”

　　“什么我们，是你们要抢的。”

　　“现在才撇清关系？太晚了。”萧明旭冷哼一声，声音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明明只是个地级丙等，如何得到叶师姐青眼……”

　　“萧明旭，你再嫉妒到发狂也没用，我从没见过叶师姐那么照顾谁，我们做的事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一名世家子弟嗤笑一声，大剌剌往树上一靠，“事到如今，只能……”

　　“斩草除根？”一人低声询问。

　　“蠢货，不如先把你斩了。”那人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自然只能组团上门赔礼道歉了啊。”

　　众人：“……”

　　似乎，也有道理。

　　*

　　灵力枯竭造成的风寒余热尚未消散，浑浑噩噩之间，额上的蝴蝶振动着翅膀，为她送来冰雪般的清凉。

　　“初蔚，你身边还有人？”

　　冰霜蝶中传来的声音温柔朗润，似二月春风拂境。

　　“请稍等，兄长。”叶初蔚的声音顿了顿，她朝那只赖在游鲤额间迟迟不离去的冰霜蝶伸出手指，“过来。”

　　她的命令没有见效，那只属于她兄长的冰霜蝶仍依恋地停留在少女因风寒变得红润的面颊上，蝶翼轻轻震颤。

　　叶初蔚疑惑地又唤了几遍，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这只大概坏了。”她得出结论道。

　　“是吗？”蝶中传来几声轻笑，不再提这件事，“初蔚，无尘剑宗上清大会的人选可定好了？”

　　“长老们已经确定。”叶初蔚道，“有一只小队表现突出，先是找到了形意果，又与一名魔修缠斗了许久，一直支撑到了支援到来。”

　　“的确优秀。”男声有些惊讶道，他的声音随即微微凝实，像是收敛了笑意严肃起来，“这次上清大会，清乘玉宫人选也已确定，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弟子、修仙界的新生之力，正因如此，我们做前辈的更要加强警惕。”

　　“兄长，你是说？”叶初蔚微微皱眉。

　　男声微微叹息：“此事推后再议，他们的眼线无处不在，清乘玉宫被渗透的程度尚未知晓。”

　　叶初蔚颔首：“也罢。”

　　她起身道：“切断通讯吧，我给师妹熬的汤药应当好了。”

　　男声静默了半响，呼吸声似乎变得格外绵长，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师妹？”

　　“我们新收的小弟子。”叶初蔚简单地介绍，又仿佛带着一丝含蓄的骄傲和炫耀补充道，“参与上清大会的人选之一。”

　　还未等对面有所回复，那只流连不走的冰霜蝶忽然展开双翼，向窗外强烈的阳光下飞去，令对面最后的传讯变得模糊不清。

　　“是吗？期待与她的会面。”

　　一道无人听见的、仿若隔世的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