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下风 ...
-
阮素云热场的本事数一数二,原本尴尬的氛围在她三言两语间慢慢恢复。阮妤回来时,邓启看向她的眼神欲言又止。
阮素云见状,心里头有了盘算,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装得有模有样:“瞧我这记性,前两天和朋友约好去做护肤项目,为小妤的事反倒忘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先过去赴约,没我在你们年轻人说话也自在。”
邓启看阮素云起身拎包准备走,出于礼貌即刻起身表明:“店面远吗?我正好开车过来,我送阿姨过去吧?”
“没事。”阮素云微笑摆手,“我打个车的事不麻烦。”
“既然这样我就不强求了,阿姨路上注意安全。”
相比较邓启的关心,身为女儿的阮妤则淡定得多,起身给阮素云让位置,等人走到身旁,身影交叠的那一刻,阮素云投来暗示的眼神。阮妤心知肚明却未放在心上,佯装没看到坐回位子上端起柠檬水浅饮。
碍于邓启在,阮素云不好发作,转身时扯出不尴不尬的笑容和邓启微笑作别。
有阮素云在两人相处过程还算融洽,她一走愈发别扭,唯一一位可以调节气氛的人提前离开,无声的尴尬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渗入他们之间。
邓启之前相亲过几位,多是女方找话题较多,一来二去聊熟悉后也就不觉得尴尬了,偏偏没想到今日的相亲对象温柔归温柔话却少,不知是不是对他不太满意?
这个想法不期然闯入邓启脑子里,出发前的自信满满首次有了动摇,双手环绕玻璃杯缓解似的摩挲,寻一个合适话题切入:“我看你好像有一个多星期没更新视频了,最近没有合适素材吗?”
“前段时间事情多,最近想休息一段时间。”阮妤放下杯子,“邓先生,我说话直接,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清楚对大家都好,免得造成不必要误会。”
邓启摩挲杯子的手骤停,目不转睛盯着对面温温柔柔,目光澄澈的女人,不得不说刘阿姨这次介绍的相亲对象的确是他中意的类型,或者说大部分男人都会一眼相中。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明明两人面对面在交流,她似乎不在状态里,对此次相亲的热忱度不高。
“你说。”
“关于这次相亲其实我本人并不……”阮妤话未说完,不远处有一位女人手腕挎着包昂首阔步走进店里,每经过一处咖啡桌便停下脚步打量座位上的客人,阵仗很大,迎宾服务生跟在后面努力拦阻,效果甚微。
邓启迟迟没等到她把话说完,倒是发现她的视线已从他身上掠过看向后方,出于好奇便跟着回头瞧了一眼,平静无波的脸在看到来人后隐隐皲裂,迅速转回头眉眼低垂。
“抱歉,刚才我……”
“我们出去逛逛怎么样?”邓启将桌上杯子推到一旁催促,“正好我开车了,咱们去外面转转。”
阮妤注意到他此刻不对劲,一系列的言谈举止透着古怪,视线重新扫过进店里似在寻人的中年女人,有话直说:“邓先生,那位女士你认识吗?”
“不认识!”邓启矢口否认,察觉太过刻意低头尴尬笑笑,“我们先走吧。”
“可能走不了了。”阮妤缓缓靠向沙发软背,看女人朝他们走来,低头打量邓启。
“好你个臭小子,跑过来相亲是吧?!”女人气势汹汹取下手腕挎包,用力砸在桌上发出一阵噪音,不顾旁人异样目光,直接上手抓住邓启衣领,右手也没闲着跟上去拍打,“始乱终弃的渣男,老娘揍死你这个有娘生没爹养的狗崽子!”
动静之大将好好的咖啡厅搅得天翻地覆,相比之前一丁点的噪音都会引起个别客人龃龉,这会儿倒是没人出来说一个“不”字。人类的本质是吃瓜,对于公众场合手撕渣男的行为多半是拍手叫好,无人出来叫停,更甚者有人拿出手机开始进行拍摄。
笙子已经站起来看热闹,女人巴掌利落打在男人身上,光是看着都觉得疼:“温迎,你还是别去了,免得被误伤。”
祝淮安怕温迎一股脑冲过去正站在一旁盯着,防止她去帮倒忙,“你过去的话保不齐人家把你错当成另一位纠缠不清的女人,先别过去。”
“可我不能干看着,你没瞧见我小舅舅被打得不能还手吗?”温迎起身准备绕出去,祝淮安拦在身前的手如铜墙铁壁撼动不得,她被暂时困在原地干着急,“和我小舅舅相亲的女人岂不是也要倒霉?!”
“松开她。”沈确将打火机在指腹中转一圈包进掌心,“不会劝架也不会拉架?”
笙子和时序压根不打算参与,沈确这句话叫他们摸不准是何意,是打算插手帮忙还是随口一说?
温迎错愕盯着沈确,第一次靠得如此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他比自己高出这么多。忘了说话,粉亮的唇微张,呆呆望着他离开座位长腿阔步走向事发地。
女人接连打了好几下心中怒气消散些许,余光瞥见座位上还有一人,想起自己女儿遭受的痛苦,昨夜哭诉时提及的女人,自然而然代入到面前人身上,松开邓启,“你就是那个小三吧?我女儿和他还没断的时候,你们就勾搭上了,每天打电话骚扰我女儿,你说你长得漂漂亮亮的怎么净干些下作的事!”
平白无故被骂阮妤皱了下眉:“我和他也是初次见面。”
“少来!你当我是小孩子听你撇清几句就能糊弄过去?”女人目光微转看见桌上大半杯的柠檬水,利落拿起朝阮妤泼去,“不要脸的货色!”
众人期待的“小三”被泼一幕并未出现,凭空出现的菜单精准打到女人拿杯的手腕,柠檬水悉数洒在地上,伴随“哐当”一声,玻璃杯不出意外掉落在地,碎渣溅的到处都是。
突如其来的插曲引起吃瓜群众注意,沈确的出现更是将剑拔弩张的氛围再添一把火。在他眼神示意下时序等人把女人拉开,温迎则趁着空档过去扶起邓启询问是否受伤。
时隔五年之久,阮妤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沈确,尤其目前略显狼狈的场合下重逢,除去意外更多的是尴尬。曾经熟悉的人蓦然出现,毫无预兆,没有丝毫准备,唯有心脏跳动的频率随时间一点点加快。
“这就是报应,邓启你抛弃我女儿,现在你喜欢的女人给你绿帽子带,瞧见没,人家男朋友都找上门来了!”女人打量面前多管闲事的男人,模样气质都出众,自发代入成阮妤男友身份,毕竟若不是亲密关系怎会过来搭手。
经女人尖细嗓音地吼叫,邓启拂开温迎帮忙的手从沙发上起身,看阮妤的眼神多了几分怀疑,只是目前他的问题更大,不好当面质问,铁青着脸对女人发火:“你再不分青红皂白发疯别怪我报警!我和你女儿正常分手,是你女儿不乐意,每天对我电话轰炸,不分时间段骚扰我,你还好意思跑来闹?!”
周围议论的嘈杂声让女人颜面尽失,中年女人除去战斗力强悍,遇事能屈能伸,黑与白皆可从口中扭转,错误只能是旁人的绝不可能落在自己头上,“我看你就是被人说中了,戴了绿帽子怕被人知道,为了自己那点面子死不承认!”
“大婶你口口声声说你女儿被骗还跑来这儿闹,敢不敢现在打电话叫你女儿过来当面对质,好过一人说一句谁也不信谁更有说服力吧?”温迎站在邓启身旁替他开口,身为侄女不可能眼睁睁看外人欺负自家人,更何况眼前这位大婶二话不说对她小舅舅拳打脚踢,脸上多了几道指甲印,在相亲对象的面前挨打,面子里子都没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句:“把你女儿叫来不就清楚了,要是渣男我们帮你骂,要是你女儿说谎就给人家道歉!”
这句话说得恰到好处,其他吃瓜群众从旁附和,让女人现在打电话的呼声越来越多。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女人的确没想到,昨晚不过听女儿说了几句便断定对方是渣男,两人具体发生了什么还未来得及细问,只想着过来替女儿出气。
阮妤看她犹豫不决的神色,心中有了答案,这场闹剧总归与她无关,至于邓启她本就无意,拎包轻声说明:“我还有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邓先生是成年人想必也清楚该怎么处理。”
邓启看她拒人之外的冷漠,下意识轻唤:“小妤……”
沈确低垂的眼眸蓦地抬起落在男人身上。
邓启推开温迎急匆匆拦住阮妤,更甚至上手拉住她解释:“这件事是误会,我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你别信一面之词。”
阮妤看了眼臂弯多出来的陌生手背,微微转动手腕从邓启掌心挣脱,眉眼间的疏离愈发明显,不过还算好脾气地给予回应:“我觉得你先把事情解决再谈其他事更合适。”
公众场合阮妤不想让对方下不来台,更何况其中细节确实不清楚,无法坐实邓启是渣男,没必要回复的句句带刺让邓启误以为自己对他格外重视,在意这件事。
温迎没错过小舅舅眼眸中一掠而过的失望,出于一家人的关心,她打定主意准备追出去和那位相亲姐姐解释清楚。
“别去了。”沈确双手抄兜似一堵无法跨越的城墙立在温迎面前挡住去路,“以目前情况来看,你小舅舅这儿更需要你。”
“我小舅舅很喜欢她,她要是误会了不就……”
“你小舅舅是渣男更没戏。”
温迎愣了两秒,从他这句话里品出一丝不对劲,护犊子的口吻质问:“你怀疑我小舅舅是渣男?”
“从目前来看,”沈确扫了眼她身后的男人,轻描淡写地道出事实,“有嫌疑。”
祝淮安他们是清楚沈确性子的人,行事为人从不会顾忌太多,面对同性或是异性皆一视同仁,要么说出锥心般的实话,要么沉默是金。他若不想说使出十分力也套不出一个音节,他若愿意说再怎么防备也招架不住。
“沈确,你就算说话再直接也请尊重一下,那是我小舅舅!”温迎喜欢他,但这份喜欢不是让自己处于下风和被动。
“嗯。”他侧身将时序手里的烟顺手抽走,“你也知道是你小舅舅。”
温迎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然低头把烟含在薄唇上熟练点燃,只说了这一句径直离开,擦肩而过的瞬间清冽的雪松木质香混合烟味短暂停留。温迎去了许多家香水店始终找不到同款,遇过相似却差了那么点,时至今日,渐渐明白不是味道有差,而是沈确身上吸引她的“味道”没有替代品。
“温迎,他说话一向直接你别往心里去。”祝淮安不想看见她难过,宽慰的话出自真心却又莫名心酸。
“他说得对,”温迎低头盯着鞋面上勾勒的玫瑰,“本就是我小舅舅和他当然没关系。”
祝淮安循着她视线望去,才看到今日她特意穿了短粗跟的方头鞋,鞋面上勾勒一朵暗色玫瑰,缠绕的枝叶已有六七分像,那是沈确手背上的纹身。
咖啡店的热闹随店长到来趋于尾声,不管女人再怎么有理,邓启身为进店消费的顾客,理应得到最基本的保护,店长冷着脸下达最后的逐客令,若再不走会报警处理。女人自知理亏,理了理微乱的头发,拿回扔在桌上的包重新挎上臂弯,一如来时昂首挺胸,临走前朱红指甲悬停半空直指邓启,虚点几下,大有之后和他再算账的意思。
店内后续阮妤便不知了,出来后赶在手机那头的人快要挂断电话的前一秒终于接通。
“是阮妤女士吧?我是市公安局的,方便的话麻烦来警局一趟,有……”
“什么?”手机那头的说话声断断续续夹着杂音,阮妤握紧手机低头与街道上拥挤人群擦肩而过,尝试找寻信号源更为稳定的地方。
吱——
三轮车紧急停让的手动刹车声突兀响起,引来周围行人注意。驾车的男人非年轻人,五十来岁,皮肤黝黑,脖子上挂着一块看不清原色的毛巾,双脚岔开用力撑地,惊魂未定盯着面前两人。他本是从巷子里出来,车上是还未来得及卸下的纸盒,准备送往前面废品回收站卖了,谁承想会有人走路不看路直接冲出来,幸亏他刹车还算灵敏。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阮妤脸色微白,手臂传来的力道恰好将她从慌乱中抽离。抬头,侧眸,入目是一张冷硬的侧脸,像是察觉到她投来的视线,斜乜她一眼,不加掩饰的冷漠。
沈确松开她,不经意瞥向她再度亮起的手机屏幕,单独一个字的备注,不用细看也知是谁打来的,“怎么不接?”
阮妤看了眼来电显示的名字,阮素云此刻会打来电话不意外,要么邓启同她说了两人相亲失败的事,要么单纯打过来询问进展如何,不过前者可能更大。
电话被利落挂断,沈确轻蔑啧了一声,声线低沉却极具讽刺,“这年头愿意养两人的冤大头不好找。”
莫名其妙的对话开头,配上他刚才意欲不明的嗤笑,阮妤饶是再笨也听出来不对劲儿了,粉唇张张合合要说的话从解释变成了维护自尊心,“的确,就像不要求门当户对,图一张脸也能称一句是真爱。”
她说完这话学着他刚才的样子轻嗤,落在沈确眼中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快,不似他浑身戾气,摆明了是叫人难堪。
“你是说我还是点你自己?”沈确朝三轮车大叔抬了抬手示意可以走了,等车走远了,闹哄哄的杂声渐散,回到未完的话题上,“凭一张脸,这句话到底更适用谁?”
阮妤自诩性格尚可,若非对方太过通常不会斤斤计较没完,独独沈确,从小到大只有他三言两语间气的人想随手抄起东西砸过去泄愤。她深呼吸:“哥,好好保养,毕竟富婆身边最不缺小鲜肉。”
沈确淡漠的神色隐隐皲裂,唇角不自觉抽动,耷拉眼皮山雨欲来地反问:“我找富婆,你找二婚,谁比谁高贵?”
他倚着墙,重新点燃一支烟,哂笑:“我以为这些年你的眼光也该有长进了。”
她就知道他亦如从前嘴毒恶劣不肯占下风,而她也不想示弱,回击:“我以为像你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应该会有出息,没想到成了富婆的舔狗。”
夹在指尖的烟轻轻掉落在地,他眼眸微眯,被她这句话激怒,言语间是撕破脸后不留情面的嘲讽:“我是没有出息的舔狗,你就是自甘堕落的犟骨头,何必分高低贵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