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味佳期》晚安酒

3、第 3 章

　　下午第一节是生物课，老师姓李，在整个年级都出了名的严厉。

　　时令有几次向后瞄，都看到凌让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的，这么明目张胆的在课堂上睡大觉，忍不住替他捏了把汗。

　　他用极轻的声音提醒他上课了，但趴着的人依然充耳不闻。

　　装睡的人，怎么叫得醒。

　　时令马上发现，哪怕李老师看向他们这边，而且明显是看到有同学在自己课上睡大觉，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然后继续讲课，根本就没把这种违纪行为当回事儿。

　　嗯？就这？真是白白担心了！时令心中暗骂，同时也十分不解，明明昨天李老师的课上有人睡觉，被拎起来站了一整节课的。

　　下课铃响起，下一节是体育课，齐琎拔腿就往外面跑，他要去占场子打篮球，争分夺秒绝不耽误。

　　时令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踌躇片刻，还是轻轻拍了拍凌让的手臂，感受到凌让的肌肉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后他懒懒的抬起了头。

　　凌让的眼神很不友好，但是眼角却有点发红，眼眶竟还有些湿润。

　　时令有些发懵，问道：“你…哭了？”

　　“没有！”

　　否认得很快，却更像在撒谎了，凌让撇过头去，用解释的口吻说：“打了个哈欠而已。”

　　见时令目光移到课本上，那有块被浸湿的地方，凌让淡定的用手肘挡住，面不改色，说：“我睡觉，流口水。”

　　时令好像真的被他说服了，没有继续追问，反倒是小心翼翼的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上体育课。

　　“我怕你不知道我们班体育课在哪里集合，要一起去吗？”

　　问得很真诚，哪怕想到有可能被这位高岭之花拒绝，但当听到凌让的回答，时令有些猝不及防和不可置信。

　　“我不上体育课。”

　　时令的眼睛缓缓睁大，还眨巴了两下，在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凌让看他怔愣的样子有一瞬的晃神，很萌，很可爱，让人想用手指去戳戳他的脸。

　　但关于不上体育课这事儿，他并不想解释太多，于是转而用手撑住脑袋，看向窗外，装作不想理。

　　时令也并没有追问，默默走了，他是善良亲切的小可爱不错，但是对方如果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那就实在大可不必了。

　　上课铃响起，他还是不禁留意了一下，发现凌让就真的没有来上课。

　　体育课热完身之后，大家自由选择运动项目，时令选的羽毛球，班长纪盼姿也选的羽毛球，两人就组队一起打。

　　稀奇事儿，齐琎也拿着羽毛球拍跟他们一起，说是可以轮流上场。

　　马上，时令就知道了齐琎的目的，只见他往地上一坐，盘起腿，时令觉得现在要给他一包瓜子他能跟你唠两小时。

　　齐琎问纪班长：“坐我们后边儿，今天来的那新同学，什么来头啊？上李莫愁的课都能睡一整节课！体育课也没来上吧？我真是瑞思拜！”

　　“又给老师取外号！”纪班长凶齐琎，装作要拿拍子打他。

　　虽然齐琎想问的，就是时令想知道的，但他还是忍不住揶揄：“你个八婆，原来是为了打听我们后座，篮球都不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咱们班长呢。”

　　齐琎用夸张的表情惊呼：“暗恋她？！我那么想不开么我？”

　　纪班长嫌弃又不屑，冷笑一声说道：“他喜欢的是隔壁班的班花呢！哎！齐琎，你平时不照镜子的吧？”

　　“我照不照镜子都帅到铁树花开豪车爆胎！你别转移话题！”

　　纪班长白了他一眼，将球抛起，拍子用力一挥，羽毛球发出清脆利落的一声“啪”，在空中划出弧线，这一套动作潇洒流利，纪盼姿打羽毛球很厉害，两三个来回时令就接不住了，去捡球的时候，听到纪盼姿说了几句关于凌让的事。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米老师就要我多照顾一下，说他受过伤，似乎还蛮严重的…”纪盼姿又想了想，像发现了什么惊人的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知道吗？他都十七岁了！”

　　“神马？！”时令和齐琎同时发声，目瞪口呆的，十分震惊。

　　纪班长点点头，她也是摸不着头脑，说：“按理说应该比咱们大两届，去读高三的，是吧？”

　　时令抬起头，往远处教学楼，他们教室的那层望去，心神在那一瞬恍惚，他居然与凌让的目光对上了！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但是那一刻他的眼睛就是无比的清晰，短短的一瞬间，时间却彷佛在那一刻被施了什么魔法般，凝固、拉长、变慢。

　　凌让本来只是想透透气，于是站到了窗边，不自觉的被体育课上正在运动的同学吸引，青春年少，正是好动的年纪，曾经是学校篮球队主力的他怎么会不想上体育课，只是医生建议他暂时先不要在学校参加体育活动。

　　他羡慕的看着，直到时令突然抬头望向这边，他迎上他的目光，凌让呼吸一滞，立刻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坐着，而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时令会突然看向这边，或许只是无意，人家没有任何理由去关心一个充满戾气，拒绝好意数次的人吧。

　　一只受了重伤的野兽，独自蜷缩在角落里舔舐伤口，被路过的小白兔看见，野兽不受控的吼了一声，把小白兔给吓走了，野兽其实很失落，它只是不想被看见自己脆弱的样子，不想被同情，内心却无比渴望着被关怀被安慰。

　　矛盾又自虐……

　　放学了，凌让跟家里说晚上有晚自习，以后都不回去吃晚餐。

　　家……不算吧……饭桌上的人他一点也不熟，气氛冰冷压抑，那不是吃饭该有的氛围。

　　晚餐……不叫住家饭吧……凌家少奶奶沈夕楠喜辣，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的，饭桌上没一道菜是凌让喜欢吃甚至能吃的。

　　肚子有点饿，但是不知道该吃什么，他不吃辣，所以来到这里之后非常不适应，去餐馆点菜，你要是敢说不放辣椒，厨师可能会把炒菜勺一丢，说“你来”！

　　这里的人说话嗓门大，情绪激动，总是一副下一秒就要吵架的样子，看起来凶巴巴的，除了……除了今天坐在他前面的那位同学，样子软软的，说话也轻柔，好像是叫时……时令！很好听的名字……

　　凌让漫无目的的走着，边走边想了很多七零八碎的小事情，他想把脑子塞满，便不会再去想难过的大事情。

　　不远处，有一家小店挂着“津市牛肉粉”的招牌。

　　牛肉和粉……这样的组合让凌让想起了家乡的牛肉粿条，滚烫的粿条，鲜美的牛肉汤，薄如纸张的嫩牛肉，翠绿的芥蓝菜，还有浓郁的沙茶酱，想想都要流口水。

　　这边的粉跟粿条一样，都是大米做的条条，应该大差不差吧……

　　他顿时有了兴趣，迈步往小店走了过去。

　　“老板，给我一碗牛肉粉。”

　　他听到老板跟他说了一句“漆圆滴漆扁滴”，没听懂，他疑惑的看向老板，老板又重复了一遍同样的话，凌让试图在脑海中翻译解读一下这句话，还是不懂，正准备要求老板说普通话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老板问你，是想吃圆粉还是扁粉。”

　　转身，看到时令就站在门口，露出灿烂的微笑，夕阳的余晖落在了他的脸上，细细的绒毛变得很清晰，闪着温暖柔美的光芒。

　　时令走进小店，要了一碗牛肉圆粉，找了一张空桌，招呼凌让过来一起坐。

　　凌让想了想，粿条是扁的，那就选扁粉吧。

　　“你也不回家吃饭吗？”时令问。

　　凌让嗯了一声，半晌，他想问时令为什么不回家吃晚饭，时令自己主动开口说了起来。

　　“我家开饭店的，但是天天吃也会腻啊！所以我妈允许我每个礼拜在外面吃个一两餐，她说吃了外面的东西才知道家里的饭有多香。”

　　时令说完这个，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番话，凌让觉得他现在不像小白兔了，像一只小博美。
　　是被主人好生喂养宠爱有加的白色博美犬，而他自己呢，只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野狗。

　　牛肉粉制作得很快，放好调料的碗里淋勺热汤，锅中下粉，不到半分钟捞出，撒上浇头，他俩说话间隙，点的两碗牛肉粉就被端上了桌。

　　凌让看着面前的牛肉粉，陷入了沉思……